华亭、上海、下海
前几天,有人开玩笑似的说:“上海,上海,有没有下海?”我笑应之云:“今杨树浦一带,便是当年的‘下海’,今昆明路上还有下海庙。”据郏亶《水利书》:“松江之南,大浦十八,有上海、下海二浦。”上海县名即由浦名而来。不过,下海浦,除了本地人就不大知道了。(三十年来,常有人问我:“杨树浦,杨树浦,可有桃树浦?”我说,我当年正住在桃树浦边上。郑洪年做暨南大学校长,在真如桃树浦边造莲韬馆。有“江天小阁坐人豪”联语,所谓“江天”即指“桃树浦”。不过一般上海人不知有桃树浦,正如香港人不知有下海浦也。)
上海亦称“沪渎”。梁《简文集·吴郡石象碑文》云:吴郡娄县界,松江之下,号曰沪渎。此处有居人以渔为业。“沪”者,渔具也。陆龟蒙《渔具咏序》云:“网罟之流,列竹于海曰澨沪。吴人今谓之簖。”元明之际的邾经《营海轩诗》云:“沪渎山横遗战垒,松江水近足羹鱼。”是则沪渎又以簖得名矣。(《江南通志》:“沪渎城,俗呼芦子城,今无矣。”)
明弘治本《上海县志》(今存宁波天一阁)载:“上海,旧名华亭。当宋时,番商辐辏,乃以镇名,市舶提举司及榷货场在焉。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以民物繁庶,始割华亭东北五乡,立县于镇,隶松江府。泰定三年,罢府,隶嘉兴路。天历元年,复府,仍以隶之。其名上海者,地居海之上洋故也。(以上元代。)元末,张士诚据有其地,元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丁未春正月,知府王立中,归附国朝(明朝)。”这是上海的最早的地志。
七百年前的上海,只是扬子江口所堆积而成的沙洲,一个小小的渔村,这村镇只有七八条街巷,居民不及一百户。村民以捕鱼为业,家家张着捕鱼的网罟,左近小河浜上,横着几十只小船,水面群鸭浮游其间。黄浦江,有人比之为纯洁的处女,除了芦苇,别的也没有什么代表渔村的情调。
元世祖时(1280年),有一位李姓知府,看中了这一带渔村,请求朝廷将华亭县的长人乡、高昌乡、北高乡、新江乡、海阳乡等五乡,划归于沪,设上海为县,属松江府,隶江浙行省,辖境东至海,南至华亭县境,西至平江路昆山州,北至平江路嘉定州,南北四十八里,东西一百里,这是上海的雏形。(弘治《上海志·序》云:“上海,华亭一旧镇也。”)
到了明代中叶,上海因交通便利,海运繁密,市面也趋繁荣,人口也逐渐增加,街道铺了碎石,商店规模渐大,便成为濒海的城市。可是其地太近海滨,引起海盗的瞩目。那时,倭寇横行海上,到了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四月十九日,倭寇侵掠县市,搜刮一空。两个月中,连遭五次洗劫,房屋半成焦土,市民损失甚巨。那时,官民才知道没有城墙不足以防海寇,即筹议筑城,一面征集捐赋,一面纠众助役,相度基址,着手赶筑。那年秋间,倭寇不曾入侵,从九月动工,不到两个月便完工了。据潘恩《筑城记》云:
新筑县城,周围九里,高二丈四尺,城门分六处:东名朝宗,南名跨龙,西名仪凤,北名晏海,小东名宝带,小南名朝阳。水门三处,东西跨在肇嘉浜上,小东门,跨在方浜上。城雉堞三千六百余。敌楼两座,城壕长一千五百余丈,广六丈,深一丈七尺,环抱城外,通接潮汐。
筑城既成,第二年正月,倭寇又来侵,大队直迫城下,军民奋起固守,倭寇终不得逞。其后,倭寇几回侵攻,都是这么打退的。这堵城墙,直到三百六十年以后,才适应新的时代环境,全部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