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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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咒语

晚上丁小河又做梦了。

梦里丁小河和石小童双双成了游侠,在草原上比赛骑马。丁小河骑着万里云,这是一匹矮种马,个子跟驴子差不多,黑不溜秋,但是力气很大,不然怎能驮动李元霸加上那对八百斤大金锤?石小童骑的是呼雷豹,这头畜生领子上长着一撮痒毛,只消轻轻一扯,它就发出豹吼似的声音,口中喷出黑烟,吓得敌人的坐骑瘫倒在地。这匹以豹为名的烈马喜欢喝酒,借着酒性,纵身一跃能越过三顶毡房。

早上到了学校,一见同桌,丁小河就说:“便宜你了!昨晚在梦里送你一匹宝马!”

听丁小河说了那个梦,石小童说:“我们一起当游侠蛮好,不过我不喜欢骑马,喜欢骑摩托车。”

“摩托车没有油就跑不动了。马吃草,哪里还没有草?”

“马会生病,摩托车不会生病。”

“摩托车会坏!马病了自己会好,摩托车坏了要人来修。”

“摩托车比马跑得快!”

“马才跑得快!”

上课铃响了,进来一个长着腮络胡的家伙,三四十岁,眼睛深深的,像个外国人,一上讲台就咕嘟哇啦喷外语,然后用汉语说:“先生们女士们,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说真的,英语老师给丁小河第一印象挺牛的,他连说中文都带一点洋腔。可是英语丁小河实在喜欢不来。丁小河打小不爱说自己本来不会的语言。西峒有一种土话,叫平话,没有文字,自古就在乡下流行,镇上人多数也会说,丁小河却只会几句野话——野话不会不行啊,给人骂了都不知道。

同学们读课文的时候,英语老师时不时把目光射向丁小河,丁小河只好装模作样张张嘴,不肯发出外国声音。

“吉如玲!”

这一声来得太突然,收得太干脆,大家左顾右盼,都不知道是谁。

英语老师非常生气:“刚才是谁捣乱?狮蛋打破!”见孩子们不懂,就解释说:“狮蛋打破,就是起立,哪个捣乱的站出来。”

没有人起立。

教室里鸦雀无声。

英语老师脸涨成暗紫色,像是一只大茄子,把门一摔就出去了。

“吉如玲!”

“急如令!”

“急急如令!”

……

这儿那儿到处传来“急急如令”,热闹极了。

水老师快步走进来,紧绷着脸,将数十张面孔扫了一遍,忽然破颜一笑,连声问:“什么叫急急如令?什么意思?嗯?”

没有人回答。

水老师顶一下眼镜,自己给出答案:“是‘急急如律令’吧?道教的咒语。什么年代了,中学生还信这些东西?”

丁小河好奇地问:“急急如律令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最好。”水老师白一眼丁小河,抬腕看手表,“这件事我也不追究了,以后上课不许捣蛋,剩下一点时间你们自习吧。”

好没劲啊。

大家都不说话。

却见慕容建德一下子弹起来,站得笔直。

水老师走到慕容建德身边,疑惑地问:“不会是你吧?”

慕容建德紧闭着嘴,将一张纸条交给水老师。

水老师睃一眼纸条,瞧着黄莺,不带表情地说:“你跟我来。”

拇指姑娘一直低着头,软黄的鬓发像折扇一样打开,将耳朵脸庞遮得严严实实。此时她站起来,仍然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跟水老师走了。

教室里议论纷纷。

丁小河最看不惯告密的人,就大声对同桌说:“有人看上去一本正经,才开学就告密。”

靳兵兵转过身,朝丁小河跷起大拇指。

好多眼睛望向慕容建德。

慕容建德梗着脖子,嘴角吐着白沫,用火鸡一样难听的声音说:“是黄莺叫我把纸条递给水老师,不信你们去问。”

看那神情,说的是实话。

不一会儿,黄莺低着头回来,翻开一本书挡住大家的视线,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课桌里去。丁小河在中小也常常这样,好把自己跟周围的人隔开。想起从前的处境,丁小河不禁有些同病相怜,却又十分纳闷:一个女生,为什么没头没脑叫什么“急急如令”?

丁小河看着同桌,石小童也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