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故乡”
杨振宁到了昆明,少不了要去那座西南联大纪念碑前。那天他应我们的请求,唱了一段校歌,然后良久地看着这碑文。他问道:“冯友兰先生的女儿宗璞,现在哪儿?”我说:“宗璞先生现在仍然住在北大燕南园她父亲的老宅里。我们请她来过云南,她在撰写联大的小说。但现在眼睛不好,视网膜总是脱落。我到协和医院去看过她。”杨振宁说,请向宗璞转达他的问候。
有一段时间他频频地回来。一次还带了他从美国来的两个弟弟。云南人看着电视会讲,“他回来了,老了些”。
我曾经通过清华大学传信给杨振宁,他写了回信给我,说:西南联大此事很好,但他此行没有时间。
后来通过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沈克琦会长与他再约。当见面的时机来临,杨振宁和我们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那是一个春天,在清华园,杨振宁进行了一番从容的回忆:
昆明,大家知道是四季如春的地方。我在那边度过了七年。对于昆明,我觉得这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们刚刚到昆明的时候,对昆明有个特别好的印象,因为蒋介石跟龙云大概做成了一个什么交易,把当时的云南的钱——纸币,叫做“老滇票”,和重庆的法币,定的十比一,所以使得我们忽然变阔了。因为我们拿的是法币,拿来买昆明的东西变得非常之便宜。
对于昆明的记忆是非常美好的。我们家是1938年到昆明的。我们刚去的时候我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所以还在昆华中学念了一学期的课。
昆华中学不在现在的地方,现在昆华中学所在的地方是在当时的城外。我1938年春天念了一学期的昆华中学,是在钱局街跟文林街交界的东南角。后来那个地方变成了西南联大附中。我在1944年至1945年又在那个地方,在西南联大附中教过一年书。
昆华中学是昆明最好的学校,后来变成昆一中,现在还在昆明城西。我父亲和我们三姐弟先后都曾在那里读书。昆一中校庆时,我看见有杨振宁的贺词,他也应是一中的校友了。
烧饵块当时是常常吃的。那可以说是一种平民食品吧。去年我去昆明,街上已经没有人卖烧饵块了,那个时候我们很喜欢吃的。黄昆和我常常要去吃的是过桥米线,我记得那个过桥米线当时辣得不得了,非常好吃。去年我们去,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也不肯给我们辣的过桥米线。
杨振宁“还乡”,云南师大的领导请他吃宴席。席上他说,其实这些都不必,他要吃那种夹着一根油条的烧饵块。当场没有准备,后来他带着弟弟外出去寻找到了。
中国人深知“民以食为天”。因此一种深厚的思念之情和感激认同之情,常常是通过一饮一食,以“想吃什么”来表达和寄托的。
烧饵块是昆明的平民小吃,用米饭舂成柔软细腻的饭团,做成粑粑,就是饼,然后在炭火上烤香,抹芝麻酱等,就吃。里面再夹一根油条,那就算丰盛的了。当年联大许多学生别的吃不起,烧饵块是经常可以吃的。至今,也是学生和市民们爱吃的早餐。
长达三个多小时的采访终于完成了。大家都很愉快。我说:“杨博士,我们摄制组的人想与您合一个影。”大家站成一排,给他留下座位。杨振宁却说,“一个一个来吧”。他一面向我们伸出手来一摆,表示邀请。他一一与摄制组成员留影。他要表示对我们摄制组劳动的尊重,更是一种乡情,因为我们远道从昆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