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平庸
当高铁呼啸着停留在某个小站时，我拎着背包，从容地踏上了前往故乡的路程。
陈村，一个位于中国南端的小村落，这里开发程度很低，到处都保留着自然的痕迹，比如汩汩流淌的清澈溪水，比如漫山遍野的自然绿意，还有那不时飞起的掠食鸟儿……
我很喜欢这个村落，喜欢它的散漫，喜欢它的人情，喜欢它的自由，甚至它的一切，对，我喜欢陈村，我喜欢故乡！
这种情绪，当我从汽车上下来时达到了顶点！
“乡村，真是好啊，空气都是如此新鲜！”
我拿着行李，单独一人，走在回家的水泥道上，激动时会张开双臂，拥抱世界！
“水泥路、小轿车、小别墅……一年多没回，真没想到村里的面貌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啊！”
我走到村口的神社边上，站在一块凸起来的大石头上，居高临下，俯视四周，望着靠近公路的复式建筑，还有沿河种植的茂密竹林，心情很舒适。
“咦，这不是七爷家的小子么，怎么回来啦？”
“嘿嘿，肯定是赚了大钱啊！”
“赚大钱有什么用，家里还不是一样的破烂，呵呵！“
“也是，我家那闺女虽然挣钱少，但起码把新房子起了，不像他们，一个个都往外面跑，连家里面的老人都不看一眼，挣这么多钱，不孝敬老人，那都用来干嘛！”
“这可能就是他的报应吧，谁让他年轻时候这么要面……”
……
我沿着村落里的道路，一路前行，遇上了很多以往的熟人，听着他们述说的事迹，原本开朗乐观的情绪，开始有了些低落！
十年之前，村里都比较穷，那会大家比拼的是自家儿女在学校如何努力，以最终考取了那个名牌大学而自豪。
现如今，尤其是最近两年，各家各户的经济突飞猛涨，小车别墅各种现代化智能家居，纷纷在村内出现，浓郁的金钱氛围，让整个村落的风气都变了！
人情味成了保鲜膜，一指就可戳破！
我吐了口气，无视这些纷杂的言论，沿着水泥路，一路前行，大约几分钟后，我便抵达了一座小丘陵底下！
陈村，四面皆山，大部分人家的住所是修筑在山坡上，我家也不例外！
“爸，我回来了！”
当我提着行李，推开简陋的四合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粗壮、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就是我的父亲！
“嗯！”
父亲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正在专心致志地修水桶！
“妈呢？”
我把行李放在客厅的长凳上，望着安静的家，心中生成些许感叹。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
“摘菜去了，肚子饿的话，厨房有吃的！”
父亲的语气沉稳冷淡，即使分离了这么久，他也不会表现的太在乎，但我想他心里一定是很开心的！
“嗯！”
我把背包还有几个手提袋，拿回了属于我的那个房间，把商场上买的衣服还有一些老人的保健品一一拿出，想了想，我又把半路从银行取出来的10000块装入了信封！
把银行卡也留下吧，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就在我准备把银行卡以及密码留下时，心里莫名的飘过这么一个念头！
万一，误诊？
当日的检查，医院内部貌似很多人，尤其是我当时所在的科室，总共就8平米的房间，在外面居然还有30+的人在排队！
这要是真的误诊，那我不是很尴尬！！！
当人的脑袋冒出万一这种词的时候，那就代表着他还想要治疗，我当然不想放弃治疗，要知道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我一个能活80多岁的大好青年！
但，现实就是这样，你越是想向往，它就越是要把你往对立面拉。
我坐在矮小的木椅上，认真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把密码写了上去，至于银行卡也同样放入了信封内！
微信、支付宝等支付手段就是好啊，消费只需要拿个手机刷个脸就OK了，生活在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
等我再次出来的时候，老妈正好挑着两个簸箕，里面装满了空心菜还有一些苦马菜，都是自家菜地出产的，无公害倒是说不上，但好吃那是肯定的。
“妈，我回来了哦！”
‘慈母严父’的教育，让我对老妈的感情很深，看到她总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温馨甜蜜。
“回来的刚好呢，快帮我把鸡喂一下！”
老妈性格很好，用我以前学过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活泼开朗。
我‘嗯’了一声，只身转入厨房，熟练地把一些剩饭倒入食槽内，在从库房拿了些糠，用木棍把两者搅匀后，便可以把食槽拿到屋前的空地。
“咕咕咕……”
我冲着山坡叫了几声，那些躲在半山腰，找虫子吃的黄色大鸡，就像吃了激素一样，瞬间冲了下来。这种熟悉的场景，让我想起了我中学时候下课跑去食堂区刨食。
把鸡喂饱后，剩下来的便是自由时间了，老妈负责煮菜，老爸则坐在大厅内，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内安静阅读。
我回房间拿充电器的时候，隐约看到那本书上有几个大字……《梁氏宗族》！
“我也可以看一下么？”
我抽了个板凳，坐在老爸的对面，有些好奇地问道。
梁氏宗族，这是族谱吧，不过以我家的情况，怎么会有族谱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呢，是因为参加了市里面的宗族编写的缘故么？
我努力回忆，但得到的画面却很少，这大概就是离家太远，关心太少的缘故吧！
“嗯，不要弄脏！”
“好的！”
我接过那本厚厚的书籍，小心地打开封面，入目所示，是一幅彩色的图片，里面或站或坐地聚集着数十位老者，全都不认识，好在照片的下面有详细备注！
梁氏宗族于2018年6月5日西山镇拍摄
没有老爸，看来是身份地位不够啊……我心里嘀咕着。
翻过首页之后，映入视野的是一篇序言，主要讲述了A市里的梁氏族人对先祖的崇敬之心，我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自家先祖居然出自江浙一带，而且最出名的那位前人，还在某个朝代当过太师！
原来，我家也这么牛逼啊，怪不得老爸前几年很喜欢跟人聊天，动不动就说是某某文曲星在世，不过，吹水之前不要忘记了，逃到陈村的那个梁氏祖宗，是个修补锅炉的流浪汉啊！
书本很厚，封面精美，手感不错，但内部的内容确实没有太多意思，一排排的名字用树形图罗列着，先祖们的光辉事迹还有各个族人支派的流向，在书本内并没有得到体现。
这就像是一本记录了名字跟部分时间的记录册，也不知道老爸为什么能看的这么久！
夏日的夜，就像一位喜欢化妆的女孩，每次聚会总会来的特别的晚，此时是下午六点，但西方的天空依然遥挂着红日，晚霞被夕阳染上了金色，就像一块块炸到酥黄的鸡排，很是好看！
在回来的路上，我买了好些肉菜，有鱼、烧鸭、酱牛肉、卤鸡爪、以及各种卤菜，除了小部分是晚上宵夜用的，剩余的都是今晚的主餐！
我不是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交流事情，尤其是在家人餐桌上，这样的习惯可能是小时候喜欢倾听父亲讲故事形成的，所以，餐桌上主要负责说话活跃气氛的便靠母亲了！
“十九叔的那个女儿据说考上的XX高中，成绩相当拔尖，我在村口小卖部的时候还听到十九叔在那鼓吹，说他女孩可以考上清华北大！”
“这是八婶送的芥蓝菜，很嫩的，小摩来尝一下！”
“我喜欢这个烤鸭，非常不错，哈哈，尤其是这个皮，嗯，很酥脆，而且嚼了之后有股油香味……”
老妈谈论的话题主要是家长里短，村里各种的八卦乱闻，她虽然读书不多，但好在见识广博，可以把一件事描述的活灵活现，这是我小时候特别崇拜的事！
至于老爸，则是偶尔提及现在跟以前的不一样，看他略有自傲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他对于当下的自己确实很满意！
嗯，满意自己住在一个瓦房四合院里，满意自己有吃有喝，满意自己儿女有成，满意……
呵，安于现状！
这是我对他唯一的不满，永远都是安于现状，根本不敢去改变，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只知道出去做水泥工，回来就跟我们吹他一晚上不睡，工作到天亮……
可是啊，收入跟劳动量严重不符，你这么搏命的做，图什么，就因为别人多喊你几句‘哥‘么！！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子女太多了，导致他不敢犯错，不敢冒险，甚至连尝试的念头都不敢涌起，毕竟，以前的社会太过贫瘠，我小时候甚至要吃木薯干过活，这样的环境下，谁人敢带着一家人去谋改变！
这样的想法，直到我工作后，遇上那些大我许多岁的前辈，他们的家庭跟我们一样，可能还要更差，但别人的父母愿意去尝试，敢于创新，曾有高峰，也有低谷，但他们都坚持了下来，并让家庭过的更好！
而我的父亲，他尝试过改变么？
在记忆中，我没有感受到，我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插秧种田，而后在别人结婚生子的时候当个主持人，再或者是在春节时候，矜持地等待别人上门求对联、谋取三四块钱的利润！
这，大概就是他认为的改变，但我绝不苟同！
人，不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不能永远的安于现状，生活再艰难，也要努力去尝试，去改变！
求学时期，每年我都会回家，每次回家看到他，我就感觉他的人生被复制了，春种秋收、夏耕冻藏，平凡庸碌，没有一丝改变！
平庸，这是我对他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