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人擂
沪城十六铺码头，不仅是整个晚清最大货流量的码头，更是吞吐着当下最暴利的大烟行业。流通在这片大地上的大烟，十箱有六箱都是通过十六铺码头流入。
巨大的货流量以及绝对的暴利，造就了十六铺码头的复杂形势，各类帮派林立，围绕着十六铺周围搭建起来的歪楼更是繁杂多变。
而在这些贫民窟里，制订规矩的不是法律警察，而是各种复杂交错的势力，眼下十六铺码头，就归豪绅冯堂明管。
一边听着刘青介绍沪城的历史以及冯爷订下的规矩。陆长生一边沿着街道进了十六铺码头，进了码头之后转过一条街就是贫民窟，刘青走在前面，沿途不少人都低头喊一声“刘哥”。
陆长生跟着兜兜转转绕了十分钟，进了街两旁用铁桶点满篝火的太子路。路上尽都是些因为吸食大烟而形销骨立的瘾君子，蹲在火桶边烤火，活得跟孤魂野鬼一样。
刘青耸了耸鼻子，打了个喷嚏说道：“太子路嘛，太子进来太监出去，这里边抽大烟的可不少，十个人里面就有三个是粘过大烟的。”
一路上，沿途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倒在角落里的瘾君子，以及随处可见的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空气中混杂着面粉味、糕饼味，还有污水、烂肉的恶臭。
陆长生在刘青的带领下，到了一栋高楼，跟着上了天台之后，贫民窟里那股压抑的氛围才一扫而空，眼前豁然开朗。
天台山摆了不少桌椅板凳，陆长生和刘青一行人才刚上天台，旁边就有声音传来了。
“刘青，有空来人擂，还带新人，捞钱啊？”转眼望去，是一个蹲坐在桌子上的壮汉。脖子上带着金链子，光着膀子手里揉着两个文玩核桃。
壮汉说完之后瞥了一眼陆长生：“生面孔，混哪儿的？”
“你要怎样？”刘青开口对壮汉说道。
“规矩你知道，冯老大虽然信你，但是这新人还是要搜身的。”壮汉挤开刘青，就将手伸向陆长生。陆长生皱了皱眉头，刘青开口说道：“没事，走个过场。”
那壮汉果然是走个过场，手在陆长生肩上，象征性的搜了下，就放行了：“上去了，今天点子硬，泰国来的，能不能打啊？”
陆长生甩了甩手道：“不知道有没有拳头硬啊？”
来之前陆长生没想到，这擂台居然设在楼顶，视野开阔，头上搭起来木制的棚子。擂台上没有护栏，地下就是一排排桌椅板凳。这时候场下三三两两围了不少人，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被一群人护在中间。
“废物，之前怎么给我讲的，一脚就能踹烂他的脑袋。现在呢，你们连一个泰国佬都搞不定，你让那些人怎么看我马三。你说我为什么养你们，说啊，要是你们今天不搞死那个泰国佬，今晚上都去春申江喂鱼好不好啊？”
刘青带着陆长生朝着这人走过去，还没靠近就有人过来拦住陆长生这一行人。
“马三爷，这么大架子啊？”
刘青说话的声音不低，那个黑西装听到这话，转头看了一眼刘青和陆长生。
“哟，这不是刘公子吗。怎么，也想试试人擂？”马三捏了捏手指，旁边有眼色的马仔上前点上烟：“你是跟冯老板混的，我给你面子，可以安排你的人上台，只不过不是今天，今天晚上这场有人了。”
刘青搓了搓手：“怎么讲，形意武馆的李虎？”
“刘公子消息够灵的啊，没错就是这人了。”马三冲刘青扬了扬下巴：“泰国佬，偷渡来的，我可就指望刘公子的师弟能给我争口气了。”
“瞒着我签我兄弟上台打擂，你特么找死。”刘青厉喝一声，右脚就踢向马三的脑袋，凶狠又迅速。
刘青之前被逐出师门，废了双手，虽然养好了伤，但手上功夫已经捡不回来了，盛怒之下，只能甩了个鞭腿，踢向马三。
马三气势顿时一变，闪电般的斜着让开，脚下也不闲着，径直踹向刘青站立的单脚。刘青此时收不回力，空门大开，马三脚下又狠辣无比，要是被踹严实了，这根腿肯定就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长生眼疾手快，探手擒住马三的右手，反手扭了一圈将马三从刘青身边拖拽开。马三被陆长生牢牢钳住右手，反身拧了过来。
陆长生本以为已经制住了张潘，没想到马三骤然后腿撞在陆长生身上，手腕反震，从陆长生手中脱身。
陆长生狞笑一声，抬腿就踹在马三膝盖上，砰的一声将马三的腿“钉”在地上，马三此刻想抬腿后退，才发现右腿没了知觉。
“住手。”
这一声是刘青喊出来的，却不是对着陆长生。
陆长生看着眼前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后退，离开马三数米。一直以来生活在和平年代陆长生，对枪支极其陌生，更别说现在被好几把枪指着头。
“都放下。”马三此时不仅没发怒，还满脸笑容：“敢抓我手腕，有本事，哪边混的？”
陆长生来之前和刘青谈过，这时候看着四十多岁的马三，语气平和的说道：“马三爷，李虎是我师弟，前几日跟人搭手，伤了身。他在你这签下来的擂台，我来替他……。”
陆长生还没说完，马三就摆手道：“十六铺码头上，我马三做人做事最公道，既然李虎他签了十场，就得他自己来打完。想替他，规矩都不用守了？”
“你什么意思？”刘青在一旁皱眉道。
“没什么意思，武馆的事情我知道，现在白纸黑字就摆在这里。要么他李虎来打完剩下的六场擂，要不然就付我违约金。”马三深吸一口烟，开口说道。
“违约金是多少？”陆长生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好少的，他打十场，一场三千块，违约就赔十倍咯。”马三狞笑着，像是恶狼露出了獠牙：“三十万，不知道有没有钱还？”
“我透你母啊，狗日的你再说一遍？”刘青顿时就火冒三丈，带来的一群人都从兜里掏出了枪。
“我再说一遍又怎样？姓刘的，我给你几分面子那是看在冯爷的份上。要是没冯爷，在我眼里你连条狗都不是。”马三扔掉手里的烟说道。
“多嘴问一句，马三爷认不认识一个叫方九的？”陆长生按下发怒的刘青，对马三问道。
“哟，看出来啦？”马三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可惜啊，晚了。李秋屏出钱做的局，既然交不出违约金，怎么办？卖馆咯。”
“钱，我们还是交得起的。”陆长生说完后就拉着刘青到一旁。
“怎么回事？”刘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马三跟李秋屏是一伙的，之前到武馆打伤了李虎，应该就是在擂台这里算计咱们。”陆长生对刘青说道：“这趟混水不是一般的深，能淹死人。”
刘青紧皱眉头：“三十万，我都不好凑出来。马三背后是小刀会，这事我看还是要我去求冯爷解决。”
“先不用。”陆长生说道：“我问你，打雷台一场能赚多少？”
“你什么意思？”刘青摇了摇头：“在这人擂上，不可能捞到三十万。”
“人擂？”陆长生来了兴趣。
“这种摆在天台上的擂台就是人擂，一般是新人打，也叫新人擂台。四周没有护栏，底下站着一群拳手。打一场三千，打赢之后不下台，由下面老板出钱再选一人上台和你打。这时候就看你同不同意，同意了打赢就是六千，赢第三个人一万二。”刘青解释道。
“能一直打下去？”陆长生盘算了一下，按照这么翻倍，打个七八场就有三十万了。
“不能这么算，在这新人擂连赢三场，按规矩就要进天地擂了。”刘青瞥了一眼擂台，对陆长生说道：“天地擂分开算，地擂就要签生死状，至于天擂那就需要上兵器了。天地擂都有专门的擂台，环境更好，规矩更严，赚的也多。”
“那我今天就先试试这新人擂。”陆长生看到擂台赛已经有一个浑身横肉的大汉，擂台下边不少人助威。
“沙仑，沙仑，沙仑……”
陆长生身边的刘青介绍道：“刚才说过的，泰国那边来的拳王，得罪了大人物，偷渡来沪城。新人擂上已经赢了三场，李虎本来是要和他打。”
擂台上沙仑此时耀武扬威的围着擂台走了一圈，一脸凶相。台下的拳手，无一敢上台应战。
台上的主持人开口介绍：“沙仑，大家都知道。已经连赢了三场，买他赢的都有的赚，今天是他在新人擂最后一场，往后再想买沙仑，那就得到地擂去了。”
“沙仑的对手也厉害，马三爷举荐的拳手。形意武馆的高徒李虎，师承木人李，那是在金楼大会上跟“五虎”搭过手的高人，不知道李虎学拳学到了几分，够不够用？”
只是李虎没来，自然没人上台。
“哟，马三爷，你看这时间也到了，你的拳手不知道上不上台啊？”主持人见无人上台，对马三爷问道。
“哼。”马三此时脸色也不好：“问他刘公子啊，他师弟嘛。”
“马三，我师弟今天肯定不来的，你能怎样？”刘青在一边看热闹。
“东亚……病……夫。”
有真功夫的都上了天地擂，这新人擂自然看不上眼。所以沙仑自从登台就没有遇到对手，这时候看到台下这些国人内讧，沙仑冲着马三讥笑嘲讽。
“操，短狗给老子拿来，老子今天崩了他。”
马三踢翻身前的桌凳，一名手下就将腰间的枪取了下来，熟练的拉开保险，马三端起枪就对准了台上的沙仑。
“马三爷，只要是上了擂台，万事都在台上解决，你想坏规矩？”这时候阻止马三的居然是那个主持人。
“这些擂台都归国术协会管，没人敢坏规矩。”刘青对陆长生解释道。
沙仑被抢指着也不怯场，看到有人保住自己，更是气焰嚣张：“东亚……病夫。”
“那个后生，只要你给我弄死他。”马三冲着陆长生吼道：“李虎的文约我不但还你，还撑你进天地擂，怎么样？”
“承蒙马三爷看得起，要我上台自然是可以。”陆长生捏了捏手：“撑我就不用了，但是这文约我现在就要。”
“好，有胆。”马三立刻就让手下人拿了张文约出来，让人递给陆长生。
陆长生交给刘青，刘青仔细看了后，对陆长生点点头：“是李虎的文约。”
“那我就去试试。”陆长生走上擂台，看着对面的沙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