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翻越雪山
红军大部队行进到夹金山下。
夹金山,在四川省西部,大渡河、小金川、青衣江上游之间,系邛崃山南部高山,主峰大菩萨峰。邛崃山海拔4000米左右,终年积雪。
长征出发以来,翻山越岭无数,总有似是而非坑坑洼洼的小路可循。而来到此地时,却真真切切地无路可走了,一层层望不到顶的绝壁山崖横卧在面前。饥寒交迫,望而生畏。
跋涉至此,部队的生活已经极为艰难,断粮多日,只能靠煮树皮、野菜充饥;穿的是沿途打土豪弄来的各式各样的男女衣服,花花绿绿,既不整齐,也不御寒。个别人分到一件翻毛羊皮坎肩,那则是最时髦、最实惠的。
在出发翻越雪山的前夕,刘寅坐在地上,整理草鞋,用碎布条包裹溃烂的双脚。适逢朱德总司令、康克清大姐路过,大姐发现时,“唉哟”一声,引起总司令注目,便给大姐示意。大姐随即返身回到房内,取出两双布鞋,交给刘寅,说:“刘寅同志,给你,换上,要翻雪山了!”刘寅连忙说:“您给总司令做的,我怎么能……”此情此景,成年后不曾再流泪的刘寅,顿时两眼充满感激的热泪。以致许多年后,每逢脚气病复发时,都要忆起长征路上的那两双布鞋,告知他的孩子们长征路上红军总司令与红军战士间这种深厚的亲密无间的阶级情谊。真可谓革命情谊高于夹金山。
刘寅穿着康大姐送的暖暖的布鞋出发了。红军总司令朱德、总政委张国焘率领的左路军第一次翻雪山——夹金山(北上)。8月下旬,刘寅随左路军抵达阿坝和巴西地区。10月,第二次翻雪山(南下)。在两次翻雪山的过程中,皑皑山峦,风刀霜剑,许多官兵死于饥饿和寒冷。眼见有战友或跌下悬崖,或滑倒没有再起来。刘寅活了下来,也保住了那双溃烂的双脚。
翻越海拔4000米的夹金山,指战员们弓背向上爬坡,曲曲折折,那就不是4000米,而是几十里喽。在1000米以下,人们脚下踩着的还是泥土,爬起坡来相对容易。再往上爬,表面是雪,深层是冰。加上寒风呼啸,空气稀薄,又是饥肠辘辘,个个一步一喘。紧接着高山反应袭来,头晕、胸闷、耳鸣。爬到半山腰时,只见雾海弥漫,而爬到山顶时,已是乌云翻滚……若在21世纪的今天,在实现初步小康的和谐社会里,这里可是帅哥靓女和“驴友”们远足登顶的极好去处,尽可在此饱览这山舞银蛇的壮丽山峦,那一步一层天的奇幻妙景。在夹金山上畅游,背囊中备足了香肠、巧克力、苹果、面包、矿泉水,自然是心旷神怡,悠悠安逸,十分惬意的。
就在此时,在南下途中,张国焘不仅架空了总司令朱德、参谋长刘伯承,还对中央红军调来的无线电人员无端产生诸多怀疑,另眼看待。由于刘寅就来自中央红军,张国焘对他由不信任进而猜疑,于是就把刘寅从无线电六分队分队长岗位上替换下来,安排到红四方面军无线电通信学校当教员。当刘寅找到政委伍云甫要求下部队时,伍云甫嘱咐他要顾全大局,安心工作,并说:“我们党内有问题。”此后,刘寅就再也没有提下部队的事,安心在通信学校当教员。
红四方面军通信学校校长是刘光甫,沈一力、郑执中同在此任教。在整个长征途中,无论条件多么艰苦,刘寅始终组织学员们坚持训练收发报技术,教学英文,成为长征路上的流动学校,及时为部队补充了急需的通信骨干。教员与学员之间,同甘苦,共患难,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
学校驻扎松岗期间,一天夜里,众人皆在睡梦中。一个烟鬼虽只剩两支卷烟、两根火柴,还是点燃一支过过烟瘾,不慎引燃火灾,房舍着火。刘寅被烟雾呛醒,所盖的毛毯也吱吱冒烟。刘寅急忙翻身跃起,身披毛毯,叫起郑执中、冯云卿等,窜到房外,免遭火焚。
刘寅等教学员们学英语,是从学习通信用语开始的。学习过程中,创造了不少新颖的学习方法。教员集中领读几遍之后,要求学员自己背诵。然后,把学员分成二人一组,其中一人先说中文,另一人则答出英语。如此反复几次,以加强记忆。玩游戏也不忘学习,大家围成一个圆圈,玩击鼓传花,老师说汉语,接“花”的人说英语,在玩笑声中巩固记忆。集合报数时,规定必须用英语,one 、two、 three……“土包子”学洋文,学得蛮有兴致,卓有成效。
后来,当岳夏的无线电第一分队到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报到时,张国焘也怀疑是中央派来监视他的,很不放心,不久又被调开。
刘寅在这所学校共带了两期学员。第1期的学员有胡正先、王福学、秦华礼、刘纪民、李春林等;第2期有陈彬、唐士吉等。胡正先毕业后留校,一直同刘寅在一起,一边帮助刘寅做教学辅助工作,一边帮刘寅抄录新闻。刘教员留给这两期学员的印象是:即便生活条件艰苦,战时生存环境险恶,刘寅总是乐呵呵的。他教学认真,有耐心,脾气好,从不训人。他兼具男子汉的大度和绣娘的耐心,既像大哥,又像妈妈,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找他诉说一番,愁眉苦脸而去,像喝了一杯清醒剂,笑逐颜开而归。胡正先说:“我跟着他到了迪化,他带我们回到延安。”这种师生间的深厚情谊绵延了很久很久,直到“文革”动乱时期,还引发了一席秘密“宴会”,只因他们中的一位在揭批四机部“二号走资派”刘寅的大会上多有不实之词,其他几位便张罗了一顿便宴,三巡碰杯之后,纷纷指责他忘却了师生之恩。这位当了研究院副院长的学员连忙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日子也……
1936年2月,因红四方面军南下作战失利,被迫第三次翻雪山(向西)。而在第三次翻雪山时,遇到了更大的困难,刘寅溃烂的双脚又遭冻伤困扰,肿得鼓鼓的,失去知觉,无力抬脚迈步。正在无奈之时,学员秦华礼吼道:“绝不能把恩师一人丢在这里!同志们,我们抬他走!”刘寅不肯。秦华礼急中生智,用几根绑腿带拴住刘寅的腰,前面两人拉着,后面两人推着,踏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翻过了雪山。
正是这位不忘恩师的秦华礼,在新中国建国初期,即受命筹备北京邮电学院。秦华礼找到老师刘寅说:“那里都是大知识分子,我外行……”刘寅说:“外行,不怕,学嘛!外行可以变成内行。”秦华礼怀揣着这两个字“学嘛”走马上任。他一边筹备,一边随学生听课。在此期间,结识叶培大教授,成为挚交,无话不谈,以至于后来二人的交谈就改用英语喽。1958年,调到南京,筹备南京邮电学院。待南邮就绪后,又奉调就地筹备南京无线电工业学校。筹建了三座名校,也成就了一位大教育家,桃李满天下。直到2011年10月27日,本书作者到南京拜访这位教育家时,他开门见山地说:“刘部长,印象深刻,曾有一段时间,天天在一起。刘寅胸怀如海,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我办学校后,也如此,从刘寅那里学来的。”
3月,红四方面军来到西康省甘孜、阿坝地区(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稍事停留休整,策应红二、六军团前来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