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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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终解郁结,计解邯郸

邯郸城内,赵人仍沉浸于长平失利的悲痛中。而王言入邯郸,至李兑宅。其宅四周野草丛生,宅门破败不堪。王言叩其门。良久不见门开,王言以为李兑已故,而宅内无人。正欲转身离去,门忽然打开。开门者乃一妇人。妇人问曰:“夫人有何事?”

王言回身谓其曰:“妾身找奉阳君。”

原来这妇人乃李兑之女,其讥讽道:“哪还有什么奉阳君。如今家道中落,老父又病危,能记着老父者屈指可数也。”妇人边说便将王言请进宅内,随后引王言往李兑屋而去。

宅子虽大,可久未打理,已是一片残毁。器具皆损,野草疯长,仅留一路。路上,王言问妇人曰:“家中可有其他人?”

妇人回曰:“家中只有老父和我,已无他人。”

王言又言:“奉阳君只有你一女乎?”

妇人回道:“本还有两位兄长及三个侄儿,无奈死于长平。”

听到这话,王言内心一颤,转而问道:“奉阳君病情如何?”

妇人回道:“奄奄一息矣!可久拖却不断气,似乎还有心愿未了。”随后妇人将房门推开,只见屋内陈设破旧,又布满蛛丝。李兑正躺于榻上,奄奄一息,双目无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妇人喊道:“父亲,有故人来访。”

李兑闻之,缓缓扭头,盯着王言,略显诧异。

王言则谓妇人曰:“我与奉阳君有密事相谈,你可否回避?”

妇人望着李兑。李兑微微点头。妇人即出,后随手关门。

李兑谓王言曰:“我识你乎?”其声有气无力。

王言说道,“君既不识我,竟敢与我独处,不忧我加害于你乎?”

李兑笑曰:“我之命朝不保夕,有何惧哉!”

王言继续说道:“虽未谋面,可你识我。”

李兑疑惑道:“竟有此事。敢问夫人找我何事。”

王言说道:“在下有事请教。”

李兑问道:“何事不明?”

王言说道:“君识赵珂此人乎?”

李兑微微点头。

王言继续说道:“四十年前,你是否传王命于赵珂,令其屠杀林胡。”

李兑听到此,闭目不答。

王言追问道:“奉阳君不语,是确有其事乎?”

李兑仍未语,而内心已是波涛汹涌,悔恨交加。

王言恳求道:“恳请先生相告。”

李兑微微睁眼,说道:“时隔多载,夫人为何要追问当年之事?”

王言回道:“此事对我极为重要,乃我心中郁结,欲请先生解之。我实乃林胡人,当年族人被赵人屠杀,包括在下父母。而赵珂告知在下,当年乃奉阳君传王命于他,而残杀胡人。然天下尽知,赵武灵王亲胡为先,怎会下如此之令。”

李兑又言:“时隔久远,我已记不清矣!”随后又将眼闭上。

王言则说道:“方才我提起此事时,见奉阳君闭目不答、眉头紧锁,便知先生还记得那事,且那事对于先生而言,难以启齿也。”

李兑将身子微转,背向王言,说道:“记不清了就是记不清了,请夫人莫再追问。”

王言转而说道:“奉阳君虽退隐多年,是否还心系于赵?”

李兑开口说道:“当年因一时之贪而前程尽毁,悔之无及。后虽退隐,然仍心系于赵。”

王言继续说道:“既如此,奉阳君可知四十万赵卒死于长平,而邯郸将危乎?”

李兑说道:“略有耳闻。奈何老夫病入膏肓,不能为赵再出微薄之力。”

王言说道:“若君愿将当年之事如实相告,我愿替君解邯郸之危。”

李兑将身子转回,盯着王言,说道:“夫人何人也,竟有解邯郸之危之力?恐为诓老夫而将当年之事告知于你耳。”

王言作辑而答曰:“实不相瞒,在下乃王言。”

听到这名,李兑震惊不已,睁大眼盯着王言,诧异道:“莫非夫人就是凤鸣也?”

王言回道:“正是在下。”

李兑则说道:“既是凤鸣,必有解邯郸之困之计。可老夫仍不信你会救邯郸之民,即使老夫将当年实情告知。”

王言说道:“奉阳君既然仍心系于赵,今有救邯郸之机,何不试之?”

李兑闭目,冥思良久,后睁开眼,说道:“也罢!当年之事,虽难以启齿,乃老夫此生憾事也,可如今老夫命不久矣,告知亦无妨,兴许也可救邯郸万民。”

王言作辑说道:“奉阳君大义,邯郸之民必会感激于你。”

李兑用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继续说道:“当年下令屠杀胡人,乃假传王命也。”

王言则说道:“当年你仅为肥义门下舍人,屠杀胡人于你无益。我想奉阳君是受人指使而为之也。”

李兑眨眼,表示同意,说道:“然也!我乃受命于人。”

王言忙追问道:“受命于何人?”

李兑沉默许久,缓缓吐出:“安…平…君…”

王言诧异道:“你是说赵武灵王之叔父公子成乎?”

李兑眨眼而曰:“然也。”

王言不解,问道:“公子成此举为何?”

李兑回道:“当年主父出‘胡服骑射’之令,安平君不欲。安平君认为,其令将削赵宗室贵族之权,而使朝局不稳,便以其令乃‘变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拒之。后主父以其王威及国耻劝说安平君,安平君无奈而听命。可安平君表面服从,内心却极为抗拒‘胡服骑射’之令,便私下密谋破坏此令。”

王言追问道:“可这又与屠杀林胡人有何关系?”

李兑继续答道:“后主父与林胡王联手欲略中山。主父许事成之后,将中山之地分予林胡王,使林胡人迁居于此,而林胡将臣服于赵也。主父还许诺,往后将更加重用胡臣、胡将。如此,赵宗室贵族之权将进一步削弱。安平君当然更加不满。”

王言听到此,茅塞顿开,说道:“如此,屠杀林胡人,便可使林胡与赵交恶也。”

李兑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林胡王得知赵军残杀林胡平民,甚怒,转而联中山、楼烦击赵。”

王言说道:“此计甚毒也。从此林胡便不会事赵,而赵宗室贵族之权亦不会被削。”

李兑则不以为然,说道:“非也。此计虽一时得逞,然‘胡服骑射’之令其收效却超乎安平君所想。即便暗中阻挠,亦难以使胡人融入赵境及胡人事于赵。”

王言则说道:“民族融合乃天下大势所趋也,又有‘‘胡服骑射’之令’,如虎添翼也。”

李兑哀叹道:“然也。后我为相,承安平君之志,多番排挤胡臣,然却收效甚微。”

王言忽然记起一事,于是说道:“当年你与公子成合谋,饿死赵武灵王于沙丘宫,亦是为阻‘胡服骑射’之令乎?”

李兑微微点头,随后说道:“当年以为只要主父一死,其令便会随之而亡。怎奈其令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除之极难。即使我为相近十载,亦无力改之。”

王言又言:“我仍有一事不明,你既与公子成一样,反对‘胡服骑射’之令,却为何拜于肥义门下。”王言停顿片刻,补充道,“肥义乃白狄人也。”

李兑回道:“安平君令我间之耳。后与之相处,知其仁义,故于沙丘宫变前,多番劝其勿往。彼时我与安平君已计谋杀主父。肥义若往,其计将陷其于危境也。怎奈其不听,方遭横祸。”

王言则哀叹道:“世事常常弄巧成拙也。”

李兑不解:“夫人所指何事?”

王言回道:“君记得沙丘宫变前夕,收到一密信乎?”

李兑微微点头,说道:“若非那信,其事兴许难成。”

王言嗟叹道:“那信乃我所写也。当时我本意为使赵朝堂有变,而使赵迫秦换相。怎奈弄巧成拙,反倒助你们成事。”

李兑亦叹息道:“天下之事,虽常有弄巧成拙者,亦有故意为之者,然大势所趋之事,纵有天神相助,亦难以易之。”

王言听到这话,深以为然,说道:“然也!民族融合如此,天下一统亦如此。”

李兑乘机说道:“然也!兴许无夫人您助秦,赵亦迟早亡国,天下亦迟早一统也。”

王言不知李兑此言对否,但知其深意,于是说道:“我必会守信,解邯郸之危。”

李兑说道:“夫人高义也。若非鄙人病重,必跪而谢之。”

王言则说道:“奉阳君严重矣!今日交谈之后,我心中郁结已解。该谢您才是。”

交谈这么久,李兑已深知赵陷入此困之缘,于是惭愧道:“说来惭愧,当初若非我助纣为虐,怎会发展成今日这般。今日交谈,亦使我多年之悔稍解,我可安心离世也。”

王言向李兑作辑而道:“奉阳君保重。”言毕,转身离去。

是夜,李兑于睡梦中安详离世。

再说赵边吏回告赵王:“秦军分三路兵马,齐侵赵境。皮牢、太原、武安已失。今武安君亲率大军向邯郸逼近,声言欲破邯郸。”

赵王闻之,惊惶失措,谓群臣曰:“谁可止秦兵?”群臣莫应。赵王失望而退朝。

苏代归家,见其家门口有一女子徘徊,甚感疑惑,于是上前询问:“这位夫人为何于鄙人门口逗留?”

苏代虽老,但仍与年轻时的苏秦有几分相似。王言猜此人便是苏代,于是说道:“敢问兄台是否苏秦族弟苏代?”

苏代回道:“正是在下。夫人认识兄长苏秦乎?”

王言回道:“苏秦乃吾昔日师兄也。”

苏代听到此,便知眼前此人便是与自己长久通信的那人,于是立即将其带入屋内。

二人入屋,确定屋外无人窃听,方才坐下谈话。

苏代说道:“想必夫人便是凤鸣也。”

王言回道:“正是。”

苏代继续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夫人果然气宇轩昂。”

王言回道:“过奖矣!”

苏代为王言斟茶,而后问道:“如今秦亡赵,几成定局,不知夫人今亲会在下何事?”

王言回道:“计划有变,故而该阻秦灭赵之计。”

苏代问道:“需要鄙人做甚?”

王言于是凑近苏代耳边,喁喁私语,将其计一一告知。

送走王言之后,苏代又入宫觐见赵王,谓其曰:“臣若至咸阳,必能止秦兵不攻赵。”

赵王大喜,说道:“善!苏卿此行有何要求?”

苏代回道:“大王须资我重金,以贿应侯。”

赵王回道:“可!只要可退秦兵,莫说重金,就是寡人项上人头,也可拿去。”

苏代忙跪下,说道:“臣岂敢要大王脑袋。”

赵王说道:“苏卿莫慌,寡人打比方耳,快请起。”

苏代起身,继续说道:“既如此,还需大王割城以和。”

赵王说道:“一切求和条件苏卿自行定夺便是。”

苏代作辑说道:“臣遵旨。”

于是,苏代持千金入咸阳,见范雎。范雎召见,给以上座。范雎问曰:“先生为何而来?”

“为君而来。”苏代边说边打开箱子,里面金光闪闪,满是黄金,苏代又言,“箱中之物乃为见面礼,请应侯收下。”

范雎命左右将箱子抬出,问道:“何以教我?”

苏代说道:“武安君已杀马服子乎?”

范雎答道:“是!”

苏代又问:“武安君将击邯郸乎?”

范雎又答:“然!”

苏代继续说道:“赵亡则秦王将君临天下,武安君当封为三公。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所收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其南定楚之鄢、郢及汉中之地,北俘赵军四十余万,即使周公、召公和吕望所立之功,不过于此。今又举兵而围邯郸,赵必亡矣!若赵亡则秦成帝业,武安君则必定位居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不甘屈居下位,可已成定局,君不得不屈从也。秦军曾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其北地则归燕,东地则归齐,南地则归韩、魏,而秦之所得民无几何人矣。”

范雎愕然,忙问曰:“然则如何?”

苏代回曰:“君不如许赵割地以和于秦。夫割地以为君功,又使武安君无灭赵之功,君之位,则安于泰山矣!”

范雎大喜,是夜盛宴款待苏代,以谢其计。范雎又于次日,向秦王进言道:“秦兵在外日久,已劳苦。不如请许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秦王应允曰:“惟范叔自裁。”

后范雎回府,与苏代商议割城之事。范雎要赵割十城,苏代则说道:“秦军已得上党之地,邯郸之西南已无赵地。秦要十城,此乃强人所难也。”

范雎则说道:“邯郸一破,秦岂止只得十城。”

苏代于是命人又抬进一箱黄金,送予范雎,说道:“还望应侯再斟酌斟酌。”

范雎命左右将箱子抬入屋内,说道:“六城如何?”

苏代思虑片刻,回道:“可!”

议和已定,秦王乃下诏,召白起班师回朝。

次年正月,此年即为公元前二百五十九年,白起兵围邯郸数日。白起只围不攻,诸将甚为不解。王龁于是问白起曰:“不知将军为何兵临邯郸,却只围不攻?”

白起答曰:“邯郸乃赵都,必屯有重兵。赵军知秦军攻来,必有所防范,若此时强攻,赵卒必死命顽抗。不如围之,以挫其锐气,待城中粮草殆尽,一举而拔之。”

王龁深以为然,说道:“将军所虑周详,末将不及也。”

于是,军中再无人对白起不攻邯郸,而有所疑虑。实际上白起此举是为等待秦王诏令,以求退兵。

是日,秦王使臣持诏而至,宣道:“寡人见将士在外已久,甚为劳苦,寡人甚为心疼。故全军即日班师回朝,以休养生息,来日再战。请武安君即刻率军回都。令毕!”

听完王诏,主将皆愤愤不平。白起亦假意愤恨。王龁、王陵皆进言道:“不如攻下邯郸之后,再班师回朝,可乎?”

白起无奈道:“大王既已下令,攻之则是违抗王命。”于是下令全军班师回朝。

王言亦从邯郸出城,与白起共回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