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芳魂零落
在一行叹于所见之景时，赵将军猝不及防地站住脚步，推开了手边的一扇雕着精致缠绕蛇纹的白色石门，躬身道：“诸位贵客，里面请，殿下已等候多时了。”
昀率先迈了进去，久凝神警戒，紧随其后，沨冲在了陆吾前面，惹得陆吾一声不满的哼哼。
这是一间处理公务的书房，不过大约每个第一次进来的访客都要被震撼地站住愣一会，昀一行也不例外。
白石砌就，没有任何装饰物，不过这间大屋子并不空旷——这里的厅中有着堆成数山的文书，墙侧则另开了四五扇小门，抱着文书的各级官员侍者来往不绝。
还有主座上揉着太阳穴、乌发散乱、戴着双蛇金冠又披着灰色羽衣，红瞳似要滴血的新鬼王夕。
久默默咽了口唾液，终于见到比陈文轩案前书山既多又高的兄弟了！
“我看你这宫殿就不该做棺材造型，弄个书柜的样式才贴切——梅回来时可能需要先把你从书山里扒拉出来。”昀叹了口气。“当个鬼王怎么这么累。”
夕闻言，从手头的文书中抬起头，眯着红瞳斜觑了昀一眼，毛笔在手中打了个转又继续低下头做批注：“新城建立，自然事多，比不得你清闲自在。你不能喝这的东西，就不看茶了，随便坐吧。”
昀冷笑道：“那我坐你案上如何？既然鬼王让我随意坐，我就不客气了。”
夕看了眼身侧一个侍立的内臣，后者会意，上前笑道：“几位贵客，请坐这。”说着，几个侍从搬上来几个金丝坐垫与楠木小案。
“千年不见，你这口舌如何伶俐至此，说出来我也学学。”夕把手中一个批完的文书扔到案几一侧一个小书堆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千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摆起架子，不用说我也不学。”昀撩起下摆，端庄地坐下。
“你过来不是为了跟我斗嘴的吧？”
“鬼王若有兴致，我自当奉陪。”
夕一时失笑。昀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然后叹了口气：
“当年，是我懦弱了。”
“你与梅，还有玄，我谁都没帮上。”虽然夕是罪有应得。
“当年？你就是不懦弱，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夕如血玉似残阳的眸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或是讥讽或是遗憾。
“这次，不一样了。”昀望着他，“当年把你与梅推至如此地步的那批神恰好复活，我可以帮你们报仇，复原之前的名声与地位。”
“你？”夕一声讥讽的笑。
昀则微笑着回应：“建议鬼王殿下在鬼城的防御尚未完全建成前不要挑衅我，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在这暗珠城试试我的新力量。”
几个內侍面面相觑，然而没有夕的指示，即使听到了这段赤裸裸的威胁却也不敢率先采取什么行动。
夕的红眸颜色愈发鲜艳：“那你也是太小觑我冥海大阵的威力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夕，”昀正色道：“我是认真来跟你谈的。你若再颇多试探不屑，那我们双方都省些事，你独去与那些被复活的邪神较量，我独去找到梅把她救出来。”
“……”夕的红眸终于一阵涟漪，宛如傍晚夕阳映照下的清幽湖泊。“罢了，终是说不过你这丫头。”
昀哼了一声，并不恼他服软的这句。
“那么来谈吧，与你结盟，能给我带来什么？”
昀沉吟了一会，道：“这要看鬼王志向了。”
“哦？”
“若鬼王，只想安居于这暗珠鬼城，那么我与我的同伴可助你复当年之仇，帮你恢复身为神的声誉。”
“若你想重回阳界，以御鬼之神之名得到更多阳界的信徒与尊敬，我会助你在未来下界的几支势力中……”昀定定地望着夕的眸，清晰地看见其中的波动，“割据一席之地。”
“哈哈哈哈！”夕在一阵沉默后放声大笑。
昀则微笑不语。其实这些事，她说出来也是心潮澎湃的。目前的她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影响力与实力，再加上之前逃避沉睡的千年……已是她心中永难抹灭的伤疤与遗憾。
但是再沉重的过往，总要站起来吧？不然不如继续沉睡。
既然已经努力地站了起来，又何不再继续赌上全部的心力，奔跑向可期不可期的未来呢？
希望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无法确定、有无数可能，才格外美丽诱惑的。
久侧首望着她，双眸闪动：这样对未来充满向往与自信的她，就像个小太阳——明亮温暖，令观者想要靠近。
“这么说吧，”夕终于收敛了笑，“我目前无法确定与你结盟，”谁知道她能不能做到？他可不愿去赌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未来，“而且我也无法铲除血花海。但是我想知道梅的下落。”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讥诮。
“哈？你怎么能这样！”沨几乎要拍案而起。
昀伸出右手，拦住了他的冲动。陆吾此时也是颇为愤愤不平，被久拦下。
昀的手叩打着桌子，最后释然一笑：“罢了，就当是我对当年没能帮上你们什么的弥补吧。”也是她沉睡千年逃避现实酿下的苦果——她没有更有力的理由去说服他。
“我告诉你梅的下落，结盟之事以后再谈，相信鬼王殿下未来会发现与我们结盟是个正确的选择。”
夕低笑不语。
“梅在魔阳谷。”
“你说什么？！”
“当年她为了救你，与当时的代神首涛协议，她去魔族做卧底，等神魔之战神族胜利后接她回来，也把你从冥海大阵中放出来。”
“结果，呵，神魔大战，神族胜了，却把自己的同族遗忘在仅剩的一支未参战的魔族中，一同赶入了魔阳谷。你自然也是没被放出来的。”
砰——书房内文书似雪飞扬。
“竖子敢尔！！！”在长期的操劳与一时的巨震作用下，夕的眼中竟有两行血流下。
这是鬼王之怒，是罪神之愤，是恋人之泪。
“殿下！”几个侍从蜂拥上去，递水的递帕子跪下求保重身体的……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壮观。
“我本来在四时谷中等着战争结束，再去找梅和玄玩，结果等结束时就听到了魔族作为败方尽数被屠，仅余一支受尽耻辱被赶入魔阳谷的消息。再后来无论如何找不到梅，拜托大哥到处打听，才从涛的亲信口中听到这个曾经的契约。”
“要说也不能全怪涛，呵，他太不得其他神明的拥护，战争尚未结束，神首之位已被祜取代，自然不会再冒大险履行那时那样一个约定。”
“我会杀了他的。”夕寒声道。
“他正巧在被复活的这批神中，我也会杀了他的。”昀的眸同样冰冷：“就是他主张把魔族赶尽杀绝的，仅余一支从未准备战争的魔族被赶入魔阳谷，把我的两个好友都推入那样的境地，我是不会饶过他的。”
只因了他的嗜血残暴，为了他争权夺位，多少无辜的生命化作白骨，或是沉眠冥海，或是荒野游荡难以安息；又有多少生者昼夜难眠，流尽血泪！
“多谢，”夕一声长叹后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个消息。”
“请讲。”
“想消灭这血花海，非魔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