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知君心否
丞相府,丞相四夫人的院落位于最偏僻不起眼的一角,四夫人的家族因云灦一案被牵连,四夫人所出又只有一个女儿,于是逐渐被丞相冷落,母女两成了这赫赫名门中不起眼的存在。
冷清的院子里,一芳龄女子坐于廊下,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头上一只玉簪斜飞入鬓,素净淡雅,再无多余的装饰;柳眉细致,脸上未施粉黛,端的容颜秀美如画,赏心悦目。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翻过一页书卷,一派气质从容。
此人便是四夫人之女,丞相府的三小姐,名杨媛,小字知君。
唯一的侍女将一封信呈过来,知君接过。
不过寥寥数语,写信人的字迹愈加风骨鲜明,却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知君收好信,不急不慢地走出院子,顺着隐蔽的小路,来到丞相府一处无人问津的后门。
门外,一人青衫磊落,容颜俊逸。云衡负手立于河岸边,轻风吹过,他清明的视线落到知君身上。
知君莞尔,眼中亦流露出了点温柔的笑意。
顺着河岸,两人并排缓缓走着,青山绿水白墙间,看上去俨然一对神仙眷侣。云衡的手下远远跟着。
“何时回来的?”知君问。
“今早,刚进宫见了王兄和云昭。”云衡说。
“那你何苦要今日过来,日后有的是时间。”知君说。
其实知君的本意是如今帝都局势不稳,他自是要回来稳定局面,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去。可听到云衡耳朵里,却很容易令人误解为另一种意思,果然,他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的笑。
知君显然也察觉到了,她微赧,岔开话题,“北凉呢?”
云衡轻笑一下,有些轻蔑,“他们不敢妄动。”
知君了然,看来云衡在北方多年经营,如今羽翼已丰,无论于杨家,还是赫连氏,都已是不可小觑的势力,两边皆不敢妄动。
只是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回来,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兀自想着,知君竟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被拌了一下。
一个踉跄间,云衡已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抬头,他的脸就在面前,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刚刚眼里却明显闪过一丝紧张,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这时,云衡的侍卫走过来抱拳一礼道:“王爷,雍州来报,说人到了。”
侍卫退下,知君站好后云衡才松了手,她对云衡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快去吧。”
……
帝都皇城外的一处山脉,凌琛站在崖前,将锦国王宫尽收眼底,夕阳下,鳞次比节的宫殿无比巍峨壮丽。
胸口的刺青传来痛感,似火烧,又似刀搅,他单手捂住胸口,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低头略无奈的笑了笑。
痛感不过一会便消失了,他复又抬头看着这座王城,神色愈发清冷,漆黑的眸子里,含了许多不可言喻的情绪。
赫赫风声中,他将面具带好,掉头下山,往城里去。
云衡回到王府时,首领侍卫来报:“王爷,他已经到了,在后花园。”
“花园?”云衡重复一遍。
侍卫一顿,答:“是…我们发现他时,他就在后院。”
云衡没多说什么,转回头去走入府中。首领却暗自出了身冷汗,王府守卫向来森严,暗中更布置有不少岗哨,可是竟然人到了后院,还是因为自己不躲了才被他们发现,如此失职,只怕整个卫队都得遭殃了。
那人也真是奇怪,不走前门,偏偏翻墙翻到花园去,他暗叫倒霉,赶紧跟了上去。
而冀王府的后花园里,凌琛站在池边,面具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打量着这处花园。传闻云衡封王开府时,云灦为祝他乔迁之喜,特地请人设计了这处园子,其间更添了不少自己的点子,故来看看。
园子山水相应,犬牙交互,层峦叠嶂,回廊蜿蜒,小桥流水映照其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各类植物搭配精巧,组成四时不同的美景,果然韵味无穷,引人入胜。
听闻云灦博览群书,聪明绝顶,从这个园子凌琛也可揣摩出几分他的爱好和个性。
空气传来微弱的震动,是他等的人到了,凌琛转身,正好云衡从屋子后拐了出来。
面具下凌琛的下颚线弧度干净利落,他唇角微勾:“冀王。”
初时他去北方便是为了见云衡,不料不甚被南疆的杀手所伤,这才遇见华甄。后来他让伏冥代为去北方联络,伏冥去雍州苏府找他,正是带回了云衡的回信。
而云衡也端详着眼前人,半晌道:“凌琛?”
……
丞相府四夫人的院子,房间里,知君又翻开了先前看的那本书,然而这一页久久未翻过,她已经走神很久了。
窗外,新月如钩,柔和的光辉洒了满院,也照亮了院中树的孤影。知君又想起云衡走之前对她说的话。
他说:“知君,我这次确实会在晏城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来找你,不只是想见你,你可明白?”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如身后的水一般平静、深沉。
她如何不明白。四年,他在帝都的日子寥寥无几,所以一些话,两人都不曾提,一些承诺,也都不敢许。
终于,今日,他刚回来就说了…然而她沉默不语,并未回应。
她避而不答,云衡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让她回府好好休息。
知君黯然,一些话,期待着他说,可是也害怕他说…他是锦帝的弟弟,是手握重兵的亲王,她却只是个庶出的女儿。若仅仅是地位之差,她也不会如此犹豫,可她还是杨澍年的女儿,偏偏是害死他最敬爱的大皇兄的、杨澍年的女儿……他们之间,除了身份有别,还隔着世代世族之怨。这些阻碍,要怎么跨过去?她如果就这么嫁给他,也会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可是知君,对于云衡而言,知君知君,人如其名,最知君心。无论是初遇时那一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缥缈琴音,还是月下亭前的畅谈古今,亦或是纵横朝局,心照不宣的默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云衡唯一所想,便是你放下所有顾虑,义无反顾的走进他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