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悲伤
刘花儿一眼便看见了君小姐,那一身红绸落座在鹿子雍的身边,恨不得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成零。
“君小姐安好!”刘花儿掩住心中的不快,露出淡淡的笑容。
君小姐的眼神从刘花儿身上一撇而过,只一声轻嗯。
“嗯。”
瞬间,数双眼睛看了过来,里面莫须有和云痕的司空见惯,有京都新面孔的探究与嘲讽,更有鹿子雍的与我无关。
这一幕似曾相识。
刘花儿想起了小时候因为口痴被孩子们欺辱时的无助与耻辱,于是,她发誓要改掉口痴,吃过中药,每天坚持脸部按摩,练习平心静气,控制情绪尽量少说少错。几年过后,终于有了好转。
尽管如此,她依旧是别人口上的傻儿,眼里的白痴!便是在那些不屑和嘲讽的日夜煎熬中走过了许多个年年月月。刘花儿很是努力,努力甩掉那些耻辱。可耻辱就像粘胶入肠,没有手术刀,奈何你千般百计,依旧只有肠粘肚痛。
直到离开那个山沟,离开那些目光,直到她到了鹿府,直到……三年后她终于能对自己的嘴巴收放自如。
她以为,她胜利了,那块肠里的粘胶已随着日月更迭早已消散。
却不曾想,那块粘胶只是从偌大的一块被她分划成了数个小块,放在了四肢百骸。伴随着君小姐这声轻嗯一起,再配上鹿子雍的无视,刘花儿只觉心中一痛,扯得五脏俱疼。
“桃花,过来。”云磬向她招手,一如当初第一楼时那般召唤啊猫啊狗。
云磬的眸子闪闪发光,是这世间最细碎的温情,轻飘飘地滋润了刘花儿千疮百孔的心。
“没事。”刘花儿在云磬身边落座后,云磬又在众人的注视下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宠溺地笑道:“还生师兄的气呢?”
一句话,既为方才刘花儿无所适从的行为找到借口,又宣告了刘花儿是他云磬师妹的身份。
“……”刘花儿不知如何是好。
“走,我带你去看个礼物,你看了就不会生我气了。”云磬不容置疑的拉着刘花儿远离人群,朝马车而去。
上了马车,云磬放开刘花儿的手,轻哼道:“不就是一个郡主,看把她能耐得!”
刘花儿看着云磬生气的模样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
“怎么了?”云磬蹙眉低问:“好好的哭什么?”
好好的?
她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不知道她方才都经历了什么,那种再次被耻辱包围的感受比以往更加浓烈,让她痛苦不已。以往的她还有刘大娘,而方才的她一无所有。
像是经历了生死,险些堕入地狱啊!
若不是云磬朝她招手,她不知道会不会继续窘迫的站在崩溃的边缘成为别人的笑点。
还好,云磬向她伸了手,将她带离了走向黑暗的深渊。
这时,刘花儿想起了选士时云磬会在芸芸众生的注视下拉她的情景;武林大会时不管不顾抱她上山的模样;还有刚才毫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她的手离开的狂妄……
“云磬,你这么拉着我离开,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刘花儿悲伤地问。
“闲话?”云磬道:“你问的是,他们会说你狐媚我?还是我眼光低?也或你担心自己以后嫁不出去?”
“都有。”刘花儿自嘲道:“在这群贵胄之中,我渺小得如一粒尘埃,卑微如斯。你实在不必为我出头,让别人轻看了你。”
“那你就不要让自己活得渺小。”云磬道:“等你变得强大那天,卑微自然离你而去。”
刘花儿微愣:“真的?”
“真的。”云磬认真道:“我的眼光向来不错,相信我,你行的!”
云磬的眼睛是迷人的单凤眼,平日看着格外撩人,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煜煜生辉。
刘花儿在心里记下了云磬此刻的模样,她想,她该感激苍天,让她遇见像云磬这么阳光的男子,给她灰暗的心灵带来一片曙光。
“桃花别怕,再不济,我娶你便是,哪能让别人欺负了你?”
云磬不能开口,一开口总能破坏良好的气氛。
刘花儿无奈地叹了叹,一抬纤手:“师兄,你走吧。”
云磬蹙眉:“你怎么说翻脸就无情?这么快让我一个人下车多没面子?”
“那我喊非礼?”
“别!我走。”
云磬逃命似的跳下马车,刘花儿看着云磬连滚带爬的背影哈哈大笑,未曾看到云磬的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的笑容:“笑了就好。”
云磬也没听到刘花儿那声:“云磬,谢谢你。”
因着新加入的君小姐一行是京中贵胄,这一场原本简单的饭食变得隆重起来,除了牛肉现成,兔子,野鸡是莫须有带人现猎而得,篝火上的肉滋滋作响,空气里飘荡着肉香与酒香。
刘花儿坐在马车里肚子咕咕直叫。
“饿了吗?”一支烤得泛黄的鸡腿从帘外进来,接着是云磬谄笑的面容:“师妹,请笑纳。”
刘花儿噗呲一笑,接过鸡腿啃了起来,含糊不清道:“我还真饿了,谢谢啊。”
“这还有酒。”云磬献宝似的举着酒壶。
刘花儿开心的接过就喝。
“咳!”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云磬伸手替刘花儿拍了拍背:“要不,我带你出去吃,烤着火热乎着吃才舒服呢。”
“不去!”懒得看鹿子雍和别人卿卿我我!
“走吧,我还拉着你去。”
刘花儿被云磬拉着下了马车,又拉到篝火前。
不出所料,京城的几位包括君小姐均目空一切地看向刘花儿。
这一次,鹿子雍也看了过来,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担忧和抱歉。
伤了人,抱歉就完了?
刘花儿气愤不过,反倒一屁股坐在云磬身边,侧身与云磬说起话来。
“师兄,可否帮我取些牛肉,我看着十分有味。”
“嗯。”云磬笑着从篝火上取了牛肉,又吹了吹,才递给刘花儿:“小心烫。”
“嗯。”刘花儿淡淡一笑,转身对云磬使了眼色,意思别太过头。
云磬嘿嘿一笑,伸手将刘花儿的耳发别在发带的过程悄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子雍兄的态度么?你现在转过去看看?”
刘花儿顺势看向鹿子雍,鹿子雍却含笑与君小姐说话。
刘花儿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
“师兄,我要喝酒。”
云磬道:“我让你看,是想让你心里明白,可不是为了让你糊涂地把自己灌醉。”
“……”刘花儿微愣。
“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云磬取走刘花儿手中微冷的牛肉,换上热的:“不想变得渺小,要想别人尊重你,你就得做让人信服的事,醉酒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刘花儿点了点头,回味着云磬的话。怎么越与云磬相处,越觉得他观察入微又深不可测呢?
刘花儿以肉代酒:“师兄,我敬你这句活个明白。”
云磬呵呵一笑,仰头一抽酒壶,白皙的颈项似曾相识。
刘花儿像见鬼了一般凑过头去:“师兄,你是独行侠吗?”
刘花儿这句话不仅没有压低声音,反倒高了些分贝。
刹那间,众人的眼光均转向云磬。
“咳咳!”云磬被酒一呛,使劲的咳了几声,揪着眉看着刘花儿:“师妹,你莫要吓唬师兄!我一个纨绔子弟想的都是些风花雪月,还能有独行侠的那份豪情?”
鹿衡哈哈大笑:“桃花,你真厉害!云磬可是千杯不醉,也只有你才有方法让他呛酒。”
莫须有也举着酒壶笑道:“每次都是众人均醉云磬独醒!终于有人让云磬栽在酒上,虽只是呛着也是破天荒第一回!桃花,我敬你!”
刘花儿尴尬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何不大家合力攻之,兴许有胜利的可能。”
“合力攻之?”华凝生笑道:“桃花姑娘说得有理,不妨一试。”
“好。”鹿子雍将方才二人的亲密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云磬,为兄先干为敬。”
“磬弟,为兄也先干为敬。”鹿衡次之。
莫须有第三,接着,京城公子小姐门也凑起热闹,最后,君小姐也端了酒杯。
几轮下来,云磬微醺,却眼神光亮。
“各位,今儿个还得赶路,等差事办完我们再续?”
说话的是莫须有,云磬自然求之不得,众人也挑不出错处,一行人整装出发。
云磬没有骑马,斜躺在马车抱怨:“我帮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
刘花儿气呼呼看着眼前的男子:“谁让你方才那般待我?”
“我怎么待你了?”云磬不以为然。
刘花儿眼前跳出云磬替她理耳发的场景,脸色微红道:“你干嘛那般……我是气鹿子雍,可你不该那样……都说携手白头,手给你牵了,头发总要给我留下吧!”
牵手在现代也就是握个手,头发不一样。挽青丝浣青丝,头发是留给独行侠去浣的,岂能让别人随意摸了?
云磬不屑地挑眉:“你的头发不是还在吗?我可没有弄断你一根青丝!”
“泼皮!”刘花儿知道与他讲不清楚,索性转身闭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刘花儿抬眼看向云磬,他双手环胸歪斜着身子熟睡,潮红的俊逸脸颊,一对恰到好处的剑眉,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卷,高挺的鼻梁,光潤的薄唇。
公子世无双,不笑也倾国。
只是那白皙的颈项……
刘花儿迷惑了,云磬的性格和独行侠截然相反,且十六岁生辰独行侠带她去温泉,回去的路上听到云磬的声音。
他不会是独行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