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主角登场都要有BGM

除了穆柳新买了一件红色礼服穿在身上。可是为什么呢？只是一件颜色鲜艳的礼物而已？后来真的找到原因时，她才明白，天真无邪只是秦子阳自我伪装的一张面具而已，那张脸曾被恶魔开过光，而那件该死的红色礼服，只是被人恶意当成导火索，让她从心里愧疚，再不敢提结婚而已。

“你心里有恨，所以就只是阴测测地用画画折磨我。”回过神来，穆柳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你画画压力太大，所以不想我聊这个话题。其实你只是想用自己擅长的领域来打击我罢了。”秦子阳听着穆柳说话，眼睛里的光明明暗暗，穆柳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秦子阳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这还是第一次，秦子阳是从来不会哭的人。

穆柳起身，站在秦子阳跟前，以极具压迫性的距离，盯着秦子阳的脸，说道“我不过买了一条红色的礼服，你就要死要活闹自杀。现在又是为什么，偷偷摸摸跟人约会一年，都不敢跟我坦白。秦子阳，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又在逃避什么？你明明知道，如果你想分手，想去找阿石楠，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会转身离开，立马就走，不会拦你哪怕一秒钟。可你什么都不说，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着，把我和你一起关在这人间炼狱。”

秦子阳不知道该怎么跟穆柳解释——那些已经被别人板上钉钉，认定为事实的所谓真相。他知道穆柳突然买红色的礼服回来，是想结婚，想逼他做一个决定。他不知道怎么办，那些被他封印在心底的秘密，他不想拆开给穆柳看。有些事情穆柳不希望他知道，他也希望自己不知道。夹杂在两人之间的秘密，就像阳光下的彩色泡泡，轻轻一戳，幸福生活的梦就会破碎，他还没准备好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所以那一天他做了最错误的决定。他吞掉半瓶的安眠药，然后再打120来救自己，他还没准备好死，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他只想避过眼前这段时间，等想明白了再做决定。可如今穆柳把所有事情都撕开，要和他面对面对质，他不知该用怎样的遣词造句，来说那些原本很简单的事实。

“你说话呀，你非要把我逼疯才肯罢休吗？或者……这就是你把我困在这里的目的。”穆柳边说身体边往后退，堆积在心里的不满就快要溢出来了。

“我们分开吧！”秦子阳脸上明明暗暗。

穆柳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来，等她听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你终于说出这句话，好，你有种，我走！”穆柳情绪激动地拍着桌子，也一下下敲打在秦子阳的心中。秦子阳想去握住穆柳的手，让她冷静点，穆柳却大力地挥开，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杯也被这股大力波及，滚到了地上，所幸杯子并没有碎。

穆柳一步也没犹豫，就像她一直在等这句话似的，转身离开画室，回到卧室。

穆柳搞不清楚，如今这样的局势，到底是谁的错，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隐瞒最多的真相。只是她不想呆在这里了，她想回家，回到外婆身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第一次在杂物间一样的卧室翻找，她原本屯了好多觉得未来会用到的东西，结果只证明了自己的一厢情愿，爱情不是像她想的那样会地老天荒，她始终无法走进婚姻的殿堂。听到的每首歌都是谎言，囤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多余，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后悔。她任眼泪流到后半夜，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去收拾行李，直到把那个巨大的男士箱包填满才离开房间，换上她准备半年的红色礼服，去了车站，她决定先去找电话里一直安慰她的筱悠。

筱悠一直都很忙，这是穆柳来到书吧后，最庆幸的事情。

原本的律师工作强度一般，但筱悠拦下来很多——在穆柳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琐事：帮人寻祖、帮人寻子、情感导师，甚至托儿所——自从有一个孩子放学后被放在这里，越来越多的孩子选择结伴来这里写作业、看故事书，等着被家长接回去。

筱悠来者不拒，她乐于大包大揽。穆柳总担心好心没好报，没事的时候都是你好我好，一旦出了问题，不一定有多少张嘴把压力扔给筱悠。可筱悠不担心这些，她总说顺其自然，天塌下来也有解决的办法。诺亚方舟、流浪地球、面壁计划，办法总比问题多。

好在书吧的运营不仅没遇到问题，反而得到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那些受过帮助的人，比谁都爱护这个书吧，比谁都乐于助人。明明，这里来来往往托付的都是来自尘世的烦恼，却欢乐得像未被尘世打扰的桃花源。穆柳想不通，只觉得虚假。但是她也知道筱悠的能力，面对生活的千疮百孔、漏洞百出，筱悠都能揉烂了掰碎了妥善解决。

穆柳要的不是一个体面的解决方式，而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决裂。她决定独自处理难题，尽管处理方式难以启齿。她准备好了答案，只等筱悠提起秦子阳。那是穆柳来书吧的第三天，筱悠终于提起话茬，“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小秦一个人在南市也没什么亲人，要不让他也来这里吧！我们人多也热闹些。”筱悠问得很随意，你丝毫感受不到这件事已在她心里放了很久，并用红笔标上了即办事项的标签。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上，天气依旧恨冷，穆柳下楼的时候，筱悠正在吃早餐。她穿着利落的正装，厚外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见穆柳下来，边帮她盛粥，边说了上面那句话。穆柳拿着汤匙搅着碗里的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虽然都说男生该让着女生，但我们作为新时代女性里的佼佼者，还是该拿出自己的魄力来，有时候让让那些男孩子也没什么，更好显出我们大姐大的风范。”筱悠看穆柳半天不说话，就开起玩笑，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笼罩的浓雾般的气氛，“要是你实在不方便出面，就派我去，保证指哪打哪。”

“不用费心。他巴不得一个人过年呢，你也了解那个人，人家是艺术家，跟我们不一样，就不要勉为其难强迫他跟我们这些凡人一起过年了。再者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的事以后都跟我没有关系。”穆柳小口地喝着粥，软糯香甜，温度刚好，胃里暖暖的，四肢也慢慢注入热气，早起的不舒服一点点都融化进粥里。

“你打定主意了？”筱悠放下勺子，看着穆柳问道。

“是的，我俩一刀两段，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今天要出庭吧，吃完赶紧出发，别耽误正事了。”穆柳不愿再讨论，就自顾自结束话题。

筱悠用纸巾擦擦嘴巴，起身穿起大衣，边理衣服边说道，“你确定不想打这个电话？确定你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很多天后，秦子阳出事时，穆柳总忍不住想起这个瞬间。筱悠边穿大衣边问自己，“你确定不给秦子阳打个电话？确定你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那一刻穆柳心里是确定的，一万个确定肯定以及坚定。可当秦子阳死在辞旧迎新的除夕夜，死在威尼斯花园301室的浴缸，穆柳不可置信地战栗了。自然，筱悠和穆柳都没有超能力，也不能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

筱悠忽视穆柳心里的确定，照旧苦口婆心地劝着，“小秦是个什么话都藏心里的人，有时候即便误会也不解释。我知道你从小追求心意相通，心有灵犀，但如果世界上真有那么多的心意相通，就不需要辩护律师的存在了，大家只要站在那里，就能相互理解，多好。我还是那句话，语言存在就是为了沟通，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等别人去理解，那太被动而且会花太多无谓的时间。我相信就算有天大的问题，只要多沟通总会解决的。”

穆柳用汤匙一圈圈搅着粥，仿佛那里面有一个完整的宇宙。

穆柳不喜欢听筱悠讲人生大道理。穆柳不是小孩子，她怎么可能不懂道理，她只是不愿意理性解决，她就想撒泼打滚恶言相向。筱悠迎上穆柳铁青的脸，大段大段的话还没有结束，“人类发明语言，就是因为我们光靠意念，是无法彼此了解的。这是沟通的价值，越沟通就能越了解。世上还没有靠沟通不能理解的事情，只是你要说出来给别人机会理解。傲慢只会把事情搞糟，让两个原本心很近的人越来越远。”

“我知道了，你赶紧上班去。我不想跟你理论，你道理太多了我说不过你。”

“先不管我说的对与错，这个话题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沟通下去，只要这个口子打开，事情我终究会弄清楚的，所以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预设。”

只是秦子阳不愿理我，我再努力沟通又有什么用呢？穆柳叹口气，起身收拾碗筷。筱悠只是伸伸懒腰，好像还有很多话没说，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拎着车钥匙出门了。

筱悠一走，穆柳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在原地晃晃脑袋，仿佛要清除掉某些杂念似的。她收回思绪，换上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像吞下苦果般意识到：语言的积极作用，只属于那些会说话的人。不会说话的她，只会用语言把事情从深渊推向地狱。打电话沟通这种事她是怎样都不肯做的，筱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说那样一番话。穆柳一向固执，一条路就算走错了，也硬着头皮错到底，誓不回头。

莫名想到秦子阳，水上城的事再一次在她脑中翻涌，胃也跟着翻江倒海。穆柳的心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突然浑身一激灵，一阵动次打次的音乐突然响起，像被回忆蛰到一般，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却让她有些恍惚，不应该在这里看到她啊！

“咦，柳姐姐，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说话的是陆小柔，她穿得一件粉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粉红色的毛绒耳帽，包子一样的圆脸藏在银灰色毛领后面，活泼得像一只大耳朵兔子。

“我们太有缘分了吧。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抱抱抱抱，想死我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哼哼哼，看大白天遇见鬼了吧，让你以后再躲我。”肉乎乎的陆小柔使劲往穆柳身上靠。穆柳换了笑脸，任陆小柔像块炭一样抱住冰块一样的她，“你怎么走路开着音响啊？”

“主角登场，都要有BGM的。”陆小柔拿好不容易放开穆柳，说的理直气壮。

穆柳虽然听不大明白陆小柔的说辞，但还是柔声劝到，“这里可不是摇滚书吧。”

陆小柔不大情愿地关掉手机里面躁动不安的音乐，世界一下子清静了。

“啊！特别像熊孩子都去上学了，家里一下子清净的感觉。”

“你已经有孩子了吗？那人家要当小姨了。”

“正经点，不要瞎激动，一个比喻而已。你放假了吗？”穆柳喜欢跟年轻人聊天，成年人都跟筱悠似的，太爱上价值讲道理，还没听就觉得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