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娘白瑜毒消息
梁弦睁开眼的时候觉得一阵阳光耀眼。
“唔……”他眯起眼睛等等到眼睛适应阳光,抬头环顾四周,却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里?
房间里陈设简单,普普通通。
只是桌子上有一条红色的发带,鲜艳美好,让人知道之前这里有女人待过。
这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眼间却是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小和尚,你醒了啊。”
梁弦摸摸脑袋才意识到自己头上没有斗笠,光头暴露无遗——紧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被换了,这里别无他人,不会是……
他一阵慌乱,口齿不清:“我我我衣服谁换……”
女子关上门转过身来:“当然是我换的啊。”
梁弦这才看清她的正脸,牡丹一样艳丽的面容却带着淡然慧黠的神色,让人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多大。
梁弦看她生的这般好看,羞涩起来:“要是姐姐你换的我倒也不介意……”
女子被他含羞的姿态闹得哭笑不得:“好你个小和尚,没成想竟是个色和尚、登徒子!”她骂完之后又道:“别装了,你的衣服是我师兄换的。”
梁弦松了口气,眨眨眼:“男的?”
女子无语道,恨不得揪他的耳朵:“师兄!听不懂吗?你家师兄是女的?”
“那就好那就好,”梁弦道,“小爷我还是清白的。”
女子见他乐滋滋的,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奇道:“你不奇怪吗?就不怕我是坏人要把你抽筋扒皮?”
梁弦道:“能把我从大街上救回来,姐姐又生的这般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梁弦几番赞美让女子心情大好,但还是装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板起脸来说:“油嘴滑舌!你没听过女子越漂亮心肠越毒吗?”只是怎么看都不觉得凶,但是有点可爱。
梁弦道:“这话说的本就不对,更何况姐姐能是简单的‘漂亮’就能形容的吗?”
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暗:“这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梁弦见她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岔开话题道:“能再见到姐姐,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女子道:“你认出我了?”
梁弦不在意道:“昨日杭州第一家生事的时候不也就在堂上吗?”
女子道:“你这小和尚眼神倒是挺好使的。”
昨天梁弦同时暮晨到酒楼的时候堂中除了段云帆叔侄之外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梁弦当时看了一眼记在心里,恰正是眼前这个女子。
梁弦笑嘻嘻道:“只对像姐姐这样好看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你连我都不认得,还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也罢,你这小和尚对我胃口,便告诉你姐姐叫连初雨,江湖上人都叫我‘连红娘’。”
梁弦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号,但是还是热切道:“见过连姐姐!我是梁弦,琴弦的弦,江湖上人都讲我‘天下第一宇内无敌绝世大高手’!”
连红娘听见这个猖狂的诨号,便知是这小子口无遮拦在吹牛,本想调笑几句,结果这时房门被“咚咚”敲响了。
“进来!”连红娘道。
木门又“嘎吱”一声。一个白净清秀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神色有些畏缩,像是有点害羞。她眼睛含着泪意,眉间有一股挥之不散的哀意,楚楚可怜。
梁弦一见她,惊叫一声:“是你!”
女孩受了一惊似的一颤,但是很快恢复过来,微微屈身道:“见过恩人公子、姐姐。”
梁弦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算不得你的恩人,更别提公子了!我要是公子,怕是天底下的女孩都找不到相好的了。”
女孩知道他在自嘲自己光头和尚的身份,说要是他是个公子,那全天下的公子都是出家人了,女孩去嫁给谁呢?她当下柔柔一笑,明白梁弦是要她不要太紧张。
原来这个女孩子便是昨日和段云帆一道的女孩子,可以想象,就在不久前她接连遭受了丧父失母之痛,昨日又眼见最疼自己的叔叔死在面前。
怪不得神色哀戚,好像一朵遭逢大变的娇弱白花似的。
女孩道:“恩人,我叫段白瑜,昨日多谢公子挺身而出。”
说的却是昨日韩子河意图拿了段白瑜的时候,梁弦冲过去挡在她身前。
梁弦笑道:“我不会半点武功,昨天冲出去实在是气不过,倘若那姓韩的真的动起手来,我这只能算送人头的。恩人真是叫人别扭,我叫梁弦,你我差不多大,叫我名字便好。”
段白瑜抿嘴一笑。
连红娘见他二人聊得兴起,全然忘了自己,佯怒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和尚是个坏东西,这下见着更好看更年轻的,便把我这个老人给忘了。”
二人被她说的脸热。
梁弦叫屈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我这是白瑜妹妹进来,想分辨一下我究竟改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哩!”
连红娘究竟江湖,年纪虽然比段白瑜大不了几岁,但是风霜之色还是一眼可辨,这小子一口姐姐的叫,话里意思却说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实在是无耻。
段白瑜也听得不好意思,轻轻说:“连姐姐,饭菜准备好了,先生也把药弄好了,叫我上来看看梁公子醒了没有。”
连红娘点点头,顿时一副懒散的模样,转身要走:“走了!走了!小和尚赶紧穿了鞋下来。”
梁弦跟着她们出门下楼,边奇怪地问:“药?什么药?白瑜你生病了么?”
段白瑜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连红娘也看他:“你不记得了吗?”
梁弦纳闷。
连红娘道:“要吃药的是你!——你昨天在屋顶上醉汉似的乱跑,简直和疯子一样找不着北,你忘了吗?”
梁弦顿时头痛欲裂,想起来昨晚那种令人崩溃的痛苦窒息感,脸色刷地变白:“我……我那是怎么了?”
连红娘看着他,突然说:“你中毒了!”
“毒?”梁弦艰难道,“什么毒?”
连红娘领着他和段白瑜顺着楼梯下楼:“不知道!这毒复杂混乱,除了下毒人依次按照下毒顺序解毒外,旁人根本奈何不得。我师兄医术不浅,但是却解不了你这毒。”
梁弦脸色更白了。
他从前在镇上、书里听说或是阅读那些个江湖侠义传说,那些大侠、巨擘一个个纵横江湖无人能制,但是一旦放松警惕,在寻花问柳或是吃饭饮食的时候,被人下了毒,立马就毒的人仰马翻,天大的本事半点也使不出——那个时候对毒这种东西他便闻风丧胆。
没成想今天这事儿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是这么复杂的、堪称地狱难度的。
他结巴起来,一时间泄了气:“那那那那……”
连红娘脸色也不轻松:“不过你暂时没事,我师兄使了浑身解数给你把毒压制住了,七日之内并无生命危险,不过还是要及时找到解药,不然……”
梁弦追问道:“不然怎么?”
连红娘一笑:“不然七日一过,就会七窍流血、脑子错乱、五脏纠结、痛苦而死!”
梁弦一想那个画面,登时一个寒颤。
段白瑜看他万念俱灰的模样,连忙柔声安慰道:“梁公子你不要泄气,先生说这天底下还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夫有可能解得了你这毒的!”
梁弦只觉峰回路转,顿时大喜过望,握着段白瑜的小手,连忙问:“真的?真的吗?”
段白瑜素手被他握住,顿时脸颊飞红,害羞地点点头,把手抽出来。
梁弦这下又有了希望,眼前又有了一丝光明,觉得眼前的女孩越发漂亮了。
这时他们从楼上走下来,堂间飘着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粘稠而苦,就好像用了一味叫“人生”的佐料似的。堂上和楼上陈设一般简单,只有几张椅子,一张大桌子,摆着饭菜,药炉就在桌角。
桌子旁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神色淡然。他长相有几分英俊,但是眼角的皱纹却很深,像是有什么很大的苦难似的。
梁弦一看见他,又见周围别无他人,马上就明白这人便是连红娘的师兄、段白瑜嘴中的“先生”,于是他跑过去在中年人面前拜了一拜,礼数周到,道:“多谢先生救我性命!”
中年人似乎听见他们下来了,又听见梁弦的话,他面上微微有一点笑意,摆了摆手,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梁弦不免有些奇怪。
连红娘见他神色有异,便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道:“我师兄他看不见。”
梁弦有些尴尬道:“抱歉,我不清楚,实在是对不住……”
中年人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摆了摆手。
连红娘道:“无妨,他已经习惯了了,不过眼睛看不见,想表达的欲望也少了,所以他话少些,不过他还是个很热心肠的人的,你叫他‘碧瞎子’也没什么关系。”她自顾自坐在桌边,拎起桌子上一坛酒倒在碗里,招呼梁弦、段白瑜入座。
梁弦道了声“碧先生”,就随着女孩坐下。
段白瑜心灵手巧,性格温柔又勤快,帮梁弦盛上饭。
梁弦对着白饭和几个小菜,肚子咕咕叫起来——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于是他连忙端起碗来一顿海吃。
吃到一半,对着被宰杀的肉食突然发起呆了——现在他也和这些食物一样,呆在砧板上,马上就要被一把叫做“毒药”的快刀切成肉丁放进锅里,变成一道菜肴端上桌子了!
至于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大夫,也只是“有一定可能”解这毒,而且天大地大,自己只有七天时间,一时半会儿哪里去寻这个大夫?
万一时间都浪费在找他这件事上,就算最后勉强找到了,要是人家一句轻飘飘的“我解不了”,岂不是就此白白送了性命?
看来自己就算跑了,小命还是捏在这个下毒人——自己的仇家手里!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消沉起来,唉声叹气。
连红娘一拍桌子:“小和尚,怎么,白瑜姑娘做得饭菜入不了你这尊如来的法眼?”
段白瑜听她这么说,连忙扯扯她的袖子。
梁弦这才知道这菜竟是段白瑜做的,他苦笑道:“哪里敢!我说这菜怎么这么好吃,竟然是白瑜妹妹做的!——我只是想到自己身体里的毒,觉得自己和这些鸡鸭猪鹅一样,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连红娘冷笑道:“还是怪这饭菜!”
梁弦突然想起来当日在大殿上,那黑面阎罗念叨的几句话——“不要同女人讲理”——现在想来还是颇有几分道理,不愧是老江湖,当下就什么也不说,又端起碗来舀了几口吃起来。
这时,一边的碧先生放下筷子,轻声说:“小师父不必过于忧心——心力耗费太多反而不利于解毒——这毒还是有的可解的。”
梁弦闻言又是愁眉苦脸:“连姐姐刚才给我说这毒神异非常,除非下毒人出手,否则绝难解决——可是我根本不晓得这毒是谁下的,思来想去,更想不明白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连红娘问:“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梁弦道:“他本是我长辈的朋友,当时被人引开了去,没成想有人溜进来要杀我,我便溜了。”他又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是哪个狗东西竟然下这样的毒手想杀我!还这般的无声无息,叫我死了都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因何而死!”
连红娘冷笑道:“幼稚!给你下毒,未必是想杀你!”
梁弦道:“不是想杀我还是想救我不成?
连红娘道:“是想制住你!你现在想想有谁想捉了你?”
梁弦眼睛一转,恼怒起来:这几天遭遇的事情实在是光怪陆离,那一个个的,什么姚师都、四个面具恶鬼、朱雀监都想绑了他,就连韩子河那个恶人都可能因为失了颜面想做掉他——一时之间自己竟然成了香饽饽!
捋了一番,倒是朱雀监一众朝廷忠犬可能性最大!——自己出现中毒的现象正是和朱雀监的白甲照面之后不久。
况且那白甲又是从窗子里溜进去的,听说江湖上破窗而入往往都是迷香先行,说不得这白甲狠毒异常,使了异毒!
完了!想到这里,他哀叹一声:朱雀监恨不得自己乖乖自首,好用他去威胁师父,要不就得乖乖受死。又怎么可能帮自己解毒?
他是决计不肯被利用对付自家如师如父的师父的——宁愿死!
碧先生听见他的叹息,道:“小师父,你想到了什么?”
梁弦道:“什么都不知道!”
连红娘道:“那你叹气干什么?”
梁弦道:“正是仍旧想不起来谁下的毒,我才觉得自己死定了!”
碧先生道:“并非如此!”他似乎感受到了梁弦的目光,继续说:“虽然这种毒是数十种毒打乱顺序、剂量混乱而成,要想解开必须依次按照下毒的顺序剂量配制解药,一般来说,除非下毒人解毒才有希望,但是——”
碧先生难得说这么多话。
梁弦希冀地看着他。
碧先生说:“就我所知,有一个人有七八成可能能解你这毒!”
他又说:“我算是识得他!”
梁弦突然眼前一亮!
碧先生又说:“而且他就在附近!”
“什么?”梁弦跳起来叫道,“这么巧吗?他在哪里?”
连红娘看看他。碧先生也看看他,缓缓说:
“潮音寺!”
……
兜兜转转,这一下子简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梁弦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潮音寺!
自己出发的地方!
自己也有可能在那里中毒!
解毒人就在潮音寺——听起来像不像这个大夫就像下毒人,是朝廷鹰犬的一只,给他下毒是为了叫他返回去,把命乖乖交到人家的手心里?
他脑子里顿时勾勒出一个阴险狡诈、辣手无情、一言不合就下毒、身穿白甲、腰佩红鞘刀、三角眼、苍白唇的朱雀卫。
“潮音寺?”他失声道,“他是朱雀卫?”
连红娘奇怪地抬头看他:“朱雀卫?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想到朱雀卫?我们这些江湖人士,无名无分的,怎么能和朱雀监里的大人打上交道?”
她说的尖酸,但是却叫梁弦松了口气。
他说:“那他怎么在潮音寺?那里不是只有和尚和朱雀卫吗?”
连红娘道:“你知道的还不少。不过师兄说的人其实准确来说不在潮音寺,只是在潮音寺山下的镇子上。”
梁弦恍然,心想不明指代害死人啊,就这么点小偏差,差点就让自己自刎了,纳闷道:“庙镇?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不只是他,还有不少大名鼎鼎的江湖中人在那里或是在往那里赶,”连红娘道,“真是奇怪,你知道朱雀监在潮音寺,怎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那里?”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梁弦郁闷。
“你果然不知道?”连红娘道,“那你是从何处得知朱雀卫在那里的?”
梁弦本想如实托出,但是又自知情况特殊、身份敏感,只好怀着愧疚随口乱诌道:“我是和尚啊——我有个在潮音寺做事的师兄告诉我的。”
连红娘也不疑有他,只是看他一眼,道:“今日一早杭州城中突然飞速流窜着,说朱雀监的大人们封锁潮音寺……”
梁弦心子狂跳,知道要是有幕后黑手散布消息的话,潮音寺、师父很可能会成为整个江湖的靶子!他问:“为什么?”
“因为潮音寺方丈正是四十多年前名动天下、盗走武林长生至宝的‘大圆刀’樊仲湘——所以无数高手已经奔赴那里,准备赌命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