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有书相伴
杨丽（南通市图书馆）
我从2006年进入南通市图书馆，参加古籍保护工作，至今正好十年时间。流逝的时间，于我而言是青春年华，而就此工作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十年期间，得到过很多师友的帮助。大家都是平凡的古籍工作人员和爱好者，是对古籍的尊重与爱好，对同一种文化的关注，把我们联系了起来。因为古籍普查工作，我和扬州的古籍专家刘向东老师有过几次接触，这对我们古籍普查工作，助益匪浅。
第一次见到扬州馆的刘向东馆长是在2008年的冬天。当时我在南京图书馆参加“第六期古籍修复技术培训班”。第一次参加此类培训班，遇到了省内外的许多同行，通过相互交流及老师的教导，让我开始了解这个行业。在修复班培训期间，刘馆长去南京图书馆开会，会议间隙来到我们位于地下一层的培训教室，看望他们馆的爱将——一个稍长我一些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多少时间，他还是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们学习的东西，并鼓励馆里的工作人员说，古籍修复工作要从细微处着手，好好学习，以后都用得到。
第二次见到刘馆长是2009年的春天。那时候馆里正在开展《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申报和“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的申报工作。在准备阶段，我们馆邀请了刘馆长来作指导。刘馆长和我馆分管古籍工作的倪馆长是几十年的好友，对我们的馆藏和库房也是非常的熟悉。我们老馆的古籍楼建于1982年，独门独户，梧桐成荫，虽然位于市中心，却是闹中取静。楼内的书橱以及相关的设施，早先仿于南京图书馆的虎踞路老馆，黄色的樟木书橱，简洁大方。刘馆长对我们的馆藏指点颇多。他提取了馆藏康熙三十五年的《耕织图》，翻阅后告诉我们说，这部书为内府刻本。当年他为单位购书的时候，收到了这部书，即视为异宝。但是遵循传统，收到的书应交由本地图书馆优先收藏，此书就留给了本地图书馆，这是事隔多年，与此书再次相见。
刘馆长对另外一部《新雕宋朝文鉴》一百五十卷，尤为感兴趣，但因时间有限，只翻阅了数卷。他建议我们将此书申报《珍贵古籍名录》。此书为宋吕祖谦辑，明天顺八年（1464）严州府刻弘治十七年（1504）胡韶重修本。曾为莫友芝所藏。钤有“莫友芝图书印”“莫彝孙印”“莫绳孙印”。原来书签上的题名是“宋文鉴”，我们翻阅了所有的卷数，列出了各卷的卷端题名，有“文鉴”“宋文鉴”“圣宋文鉴”“宋朝文鉴”等多种，开本、版式、刻印字体也有不同。通过此后的申报工作，此书进入了《江苏省珍贵古籍名录》。几年后，刘馆长再访我馆古籍部，提到此书，得知是书已经进入省名录，而屡次申报没有进入国家名录。刘馆长跟我们说，你们申报的点不太确切。这部书的珍贵，不仅仅在于文献内容，其版本价值更高，它是一种版刻类型的标本，展示的是严州府刻本所留下来的实物。
另有一部《三子合刊》，明闵齐伋刻套印本。是书朱墨套印，色彩斑斓。南京图书馆等多家收藏单位均有收藏。刘馆长是研究套印刻本的专家，就此书向我们指点了套印本的一些特点。由于每种颜色需单独刻板印刷，在板框的四个角上，常可见各色交叠的点或者是角。就这部书，我们有个疑问，书中出现过多次的朱印“闵齐伋印”“遇五氏”。参照国家正规古籍图录中的其他馆的书影图片，我们看到钤盖朱印的位置和内容是完全一致的。就这个问题向刘馆长请教，刘馆认为这些朱印的章是刻在书板上通过朱墨套印的方式印在书中的。
和刘馆长的几次接触，主要是访书为主，谈书的故事，也谈以前访书的不易。七年之后的2016年，又一次遇到刘馆长。这次是他随河北大学的孙教授做公文纸印本的课题，来我馆查访公文纸印本。访书期间，刘馆长又和我谈了不少藏书旧事。他说看书要练眼力，不同时期刻印抄写的版本版式，字体都各有特色，要注意观察和搜集这一类的资料。我们有本明永乐五年（1407）内府本《大明仁孝皇后劝善书》二十卷，该书开本阔大，精刻精印，卷首有“厚载之记”朱文印。我们之所以把这部书介绍给刘馆长看，是因为该书还有一点特殊之处，即该书是原封原函，封面是非常精美的深蓝色绫缎。刘馆长问我，现在名录出来了，是不是觉得收录内府刻本比较多。我也应声说是。我们馆也存有明清内府刻本，一般的版刻时间都以序跋为主，但是印刷的时间就无法确定了。刘馆长介绍道，内府刻印的书版，因为刻印精美，保存条件较好，刻印完成时，印版未必会被销毁不再印刷。有可能在初次印刷完成之后，保留印版，在后代继续印刷。所以保存下来的内府本会比较多。在内府本中，就要看其中的鉴藏章了。内府的朱红印章也可以区别印刷的年代，例如这本，在卷首有“厚载之记”的朱红大印。定为内府刻本是可以的，但是是否在永乐年印刷就难以确定了。
刘馆长说他看书，要练眼力，要看字、看版。我们提了一部书，为明抄本《文苑英华》，从题签谈起，题签是明显的明代题签，虽然历经数百年，淡雅依然。整部抄本有一千卷。刘馆长说：“看书的时候，可以注意它的字体，尤其是抄本；例如这部书，就是后来经过补抄的，目录部分，是明代抄的，明人写字方正平直，并不过于追求娟秀笔锋，而卷首这部分，就是明末清初时抄的，字体的风格变了；我们做古籍编目著录，能有机会看到珍贵古籍，已经是难得的机缘，现在《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出版，让我们可以看到更多珍贵古籍的面貌。”
十年时间恍如一瞬，曾经的访书经历，不过在时间的大海中渐渐沉寂。过去的人和事，浮动在那一行行的文字之间，曾经闪耀的思想和精神，还记录在厚厚的书函里。十年踪迹十年心，在古籍普查培训的时候，陈谊老师向我们讲述顾廷龙先生的话：“为古人行役，不为自身张本。”古籍就是有这种特殊的力量，吸引着一代代藏书人为其努力。十年的古籍保护工作，让我们沉浸其中，甘为古人行役，书香袭人，犹如幽兰，吸引着人靠近，翻页间，荡涤心灵。
（本文作者为南通市图书馆古籍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