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城乡:上海松江改革田野调查纪实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二章 景观往事

埃及牛与英格兰景观

1900年,埃及南部发掘出了一座古老坟墓,出土的文物中,有一组4头奶牛并排组成的泥塑,从考古学意义来说,这组由5500年前的人类用尼罗河里的一块黏土手工捏制而成的泥塑尼尔·麦格雷戈著,余燕译,《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第41页,新星出版社, 2014年1月。,历史地位甚至要比更负盛名的图坦卡蒙图坦卡蒙(Tutankhamun,公元前1341-前1323年),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因其墓葬包括黄金面具在内的大量发现,代表了埃及考古工作的巅峰,他也因此成为最著名的法老之一。黄金面具还要高出一截。

仅以问世时间而论,埃及牛泥塑比图坦卡蒙黄金面具提早了2200年,但这不是它的重点。

真正的重点是泥塑揭示的当时人类的生存状态——因为气候变化,远古人类不得不放弃自由狩猎,转而驯养动物。在这样一个人类进化的重大时间节点面前,就算是集合了图坦卡蒙时代所有的宝藏,仍会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美妙又残忍的另一面,是考古学家进一步的分析。

在那个相当遥远的年代,这些已被驯化的埃及奶牛,其扮演的角色并不是提供牛奶——而可能代表了一个行走的血库。在奶牛被驯养初期,不仅产奶量有限,人类从牛奶中获取营养这一后天技能,也尚在进化途中即便到现代,还有很多成年人不能消化牛奶。尼尔·麦格雷戈著,余燕译,《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第42页,新星出版社,2014年1月。

根据种种考古实证研究,这组埃及牛泥塑表明,在当时的尼罗河谷,母牛为人类提供血、肉、保障和能量,并最终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牛也因此成为埃及生活的重心,并被广为尊重尼尔·麦格雷戈著,余燕译,《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第43页,新星出版社, 2014年1月。

此时,距离被人类驯化的牛,承担另一重任——农耕时代的畜力,还要再等上大约1000年。它离不开另外一些条件,比如野生农作物种子的驯化,以及人类部族的生活方式由流动变为定居贾雷德·戴蒙德著,谢延光译,《枪炮、细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第63—68页,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4月。

时光继续向前,农耕时代来临了,人口不断繁衍,同时伴随着大量劳动剩余,也就有了贫富分化和阶级,早期的城邦和国家出现,各色伟大的国王驱使着命运悲惨的奴隶们东征西伐。诗人珀西·比希·雪莱在巨大的拉美西斯二世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 II,公元前1303年-前1213年),古埃及第十九王朝法老。其执政时期是古埃及新王国最后的强盛年代,但因常年征伐,国力开销巨大,其去世后,古埃及开始走下坡路。雕像面前游吟道:


“吾乃奥兹曼迪亚斯,万王之王

功业盖世、强者折服!”

此外空无一物,

废墟四周、黄沙莽莽。

寂静荒凉,伸向远方尼尔·麦格雷戈著,余燕译,《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第113—117页,新星出版社, 2014年1月。


再雄踞一世的国王,也敌不过岁月流逝。人类社会继续向前,蒸汽机被发明了出来,畜力成为历史,不论是埃及牛泥塑,还是拉美西斯二世雕像,都被陈列在了大英博物馆里;世界不是方的,而是一个不完美球体,人类有了火车、轮船和飞机,电力点亮了越来越大的城市;互联网出现了,城市里的宅男宅女足不出户,从外卖小哥手中接过了食物。

回顾这段历史,它隐含的人类农业变迁,也是本书的认识尺度——在人类漫长的进化史上,农业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相反,它与人类社会发展如影随形,且一直处于不断进步的途中,城市本身也自农业社会演进而来。

作为科学意义上的农业进步,博学多才的美国天文学家、宇宙学家、科普作家卡尔·爱德华·萨根(Carl Edward Sagan)卡尔·爱德华·萨根(Carl Edward Sagan,1934年11月9日—1996年12月20日),生于纽约州纽约市布鲁克林区,1960年获芝加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美国天文学家、天体物理学家、宇宙学家、科幻作家、科普作家;曾任美国天文学协会行星科学学会主席、美国地球物理学会联合会行星学会主席,曾获美国航空航天局特别科学成就奖,以及两次公共服务奖和阿波罗成就奖。美国天文学会行星科学学会为纪念他,设立了卡尔·萨根奖,并于1998年开始颁授;著有《接触,伊甸园的龙——人类智力演化的推测》《魔鬼出没的世界:科学,照亮黑暗的蜡烛》《宇宙》等。说:“医学和农业的进步所挽救的人命,比死于历史上各种战争中的人的总和要多得多卡尔·萨根著,李大光译,《魔鬼出没的世界:科学,照亮黑暗的蜡烛》,第13页,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年10月。。”

以蒸汽机革命为节点,大规模农业人口进城,再到工业化和现代城市崛起,不过近几百年的光阴。即便在如今的现代社会,从食物供给、人力输出等方面,农村与城市仍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密切联系。

在“非孤立”地认识农业这件事情上,相比于农业专家在某一领域内更为专注地寻求突破,可能考古学家或历史学家的研究更有参考意义。

比如英国历史学家威廉·G.霍普金斯(William George Hoskins)威廉·G.霍普金斯(William George Hoskins,1908—1992年),英国历史学家,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曾任教于莱斯特大学、牛津大学。他以研究英格兰地方史著称,在景观史研究方面做出巨大的开创性贡献,其研究领域还涉及考古学、城市史和农业史等。对英格兰景观形成的研究。地表上因人类活动而导致的景观变化,对现存踪迹的考证,更能揭示变化背后的隐藏原因。

为了适应体量不断加大的农业机械,更具规模化、效率更高的耕作方式,上世纪70年代,在英格兰东部地区,每年都会有几千英亩的树篱被连根拔起威廉·G.霍普金斯著,梅雪芹、刘梦霏译,《英格兰景观的形成》,第12页,商务印书馆,2018年1月。。这些消失的树篱,则可追溯至16世纪的议会圈地时期威廉·G.霍普金斯著,梅雪芹、刘梦霏译,《英格兰景观的形成》,第178—201页,商务印书馆,2018年1月。,地面景观的变化,本身就是农业生产、生活方式的变化。英格兰如此,中国同样如此。

用景观变化来观察城市和农村,它的另一个好处是足够直白和全面,它与农业的共通之处,是它们都与土地直接产生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