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庚子燕行杂识》中所记之中国戏法

为了排遣使团不能轻易外出的无聊与寂寞，清政府为使团准备了戏法表演，先是：

胡人率幻术人入来，初试鸠次幻，兰草、禾穗、侧柏、杂木、实、青蛇，皆以大袱覆之于柜上，作咒声而开其袱，则诸物在焉。然不甚奇幻，似是生疏初学者。

可能发现朝鲜人不甚满意，其后，“衙门入送善幻人”来。此次来者水平颇高，使朝鲜使团大开眼界，李宜显连续记载其事长达七页，不仅反映康熙晚期民俗之丰富、戏法之高明，因其记载清晰，亦是游戏史上的重要文字资料。

先写其道具陈设：

先设高足竹床于庭中，床上半铺一红毡，置白纸一张，锡钱三个，竹尖细木杆一个，绿砂大碟一个，扇子一柄，小木童子一个，偃月短刀三柄，龙头柄小弓一张，顶纶巾广柚木人一个，细朱木贯心木马一个，龙头柄中虚自旋防牌一个，龙头柄红丝系金鲋鱼一个，龙头柄木烟驴一个，鍮小碟一个。

偃月短刀，即有一定弧度的短刀。鲋鱼，即鲫鱼。鍮，指未经冶炼的自然铜，此处可做“铜”。

其后，以“次各弄其术”，先后演戏法十一个。按照其性质，此十个戏法可细分为戏法（七个）、杂耍（三个）两大类，又有一戏法、杂耍结合的项目。

（一）戏法类

1．锡钱入鼻

以两手分执锡钱三个，举之空中，念咒数声，遂将三个钱并纳于左鼻孔，更以拳扣鼻旁，虚出鼻息，以示鼻内无物，然后右手执黑色杭罗袱，举之空中，又念咒数声，拂开其袱，鼻内所纳三个钱忽然从黑袱中落地。

2．纸条入口

以扇子摊铺于床上、毡纸上，而出白色唐纸细条一掬，置之扇上，招我国军牢立之床侧，一边念咒，一边裂碎纸条，卷入渠之口中吞之。

又卷入军牢之口，使之吞含后，把木童子附着耳朵边，而念咒良久，还置木童子于床上。

以两手互指空中，仰天念咒，拳扣渠之喉嗓者数三次，又打两腮者数三次，张口牵出所入碎裂纸条，则青红绿白各色纸条长二尺余者七八条出来，而一一拗捻，其大如箸，遂置床上，又连续牵出白细纸条长十余尺者，繙积于床上，少无湿气。

3．纸中飞鸟

合取五色纸条及军牢口中所入碎纸混杂拌随，团作一块，以两手掬着于唇中，念咒一呼而放开两手，吹飏碎纸，则有一鸟自碎纸中出，格格飞鸣而去。

4．空中来鱼

平铺红毡于地上，手执其毡，高举一尺许，念咒一遍后，放其毡，手指空中，鞠躬仰天念咒数声，以两手叠相伸缩，如引物状，仍向红毡处一呼，而拂去其毡，则一个黑砂缸大如升者忽然在前，而清水盈满缸中，绿苔青藻浮泛水上；以砂碗接出其水而视之，四金鲫、一黑鲫浮出碗中，洋洋游行。

5．空中取果

将红毡铺庭中，手执其毡，举至一尺之高，使毡四面垂着于地，念咒数三遍，大呼而拂去红毡，则枣栗散落庭上，嚼之无异常食之果。

6．水中出土

铺白纸一张于庭，以扇子摊铺纸上，出五个色囊，以红黄绿白青细沙土，撒掺于扇子上，还即扫聚其所撒之土入于原囊中，置之本处。

索水桶一，坐置地上，使之满盛清水，而以青袱覆桶上，自解其带，抖擞渠衣裳，以示无所隐藏，遂掬取囊中色土，半揭桶上青袱，念咒而并入于桶中，搅扬十余遍，使水浑浊。

良久，还为掬出水中，撒注于扇子上，扫入于囊中，土之五色个个别异、终不相杂，又无湿气，桶中之水淡然清净，少无渣子。

7．空口吞针

以右手撮取大针三十余个，仰伸左手，先钉三个于左手侧，招我国刷马驱人立之床旁，念咒数声，先将右手所执之针尽数投入于渠之口中，次拔手侧所钉之针，混入口中而吞之，张口摇舌以示无物，更将二尺余长白细线念咒而卷入口中。良久，牵出，所吞三十余针尽为贯穿于其线而出。

良久，袅袅下垂，将其贯线针一个就钉于刷马驱人之右颊。良久，拔出，顶针处鲜血小小露出。

（二）杂耍类

杂耍技艺三种，基本都是稳定性为主。

1．转碟

将绿砂大碟置之细木杆上，连连旋其碟于空中。良久，以细杆踢上大碟于半空，几至数三丈之高，还以细杆尖稍迎着大碟，仍为旋转数三次，斜杆五六次后，更将细杆立着拇指端而转其碟。良久，移立细杆于鼻梁下人中当心处而旋其碟。良久，还以手执细杆连旋大碟如初。

2．飞刀

以两手分执三个偃月刀，一时并掷于空中，几至一二丈之高，屈身仰面，进退四方，叠相迎捉，还掷空中，如击球状，终无落地者。

3．木人立弓

衔张弓之柄而正顿弓弦，将木人立之弓弦上，旋转其弓，木人立于一线之上，而亦不动摇堕落。

（三）马鱼行游

将鍮小碟置之细杆之梢，旋转于空中，良久，立着细杆于拇指上；旋其碟，移立鼻梁下人中处；旋其碟，移立下唇上；旋其碟，移立额上；旋其碟，复从口衔烟炉柄，立细杆于烟炉边；旋其碟，而姑舍细杆，将贯马之木，立之烟炉边，而置碟于贯马木之尖上稍，穿马于木杆中央。

一时，并旋马于碟，时时出念咒声，则碟不暂停旋，而马随其咒辄停立不动。

良久，倒抛木马，递衔金鲋鱼之柄，更将前弄细杆立之鲋鱼背，依前旋其碟，鲋鱼左右游行，碟不倾仄堕落。

仍衔，自旋方牌之柄，立细杆于方牌边，旋其碟。盖其方牌之为器，形如翣，而自游于柄木，戴尺许杆，及鍮碟之重而少不倾斜，旋转不已。

翣，古代帝王仪仗中的大掌扇。《宋史·仪卫志》载：“古者，扇、翣皆编次雉羽或尾为之。”

之所以将此游戏单独分类，是因为此游戏结合了戏法与杂耍平衡两种技能，戏法中，通过念咒，使得木马停止运动、鲋鱼左右游行，或者不仅仅为杂耍平衡，或有机关在。

这次的表演一方面表演技艺娴熟，一方面戏法非实非虚，极大地震撼了朝鲜使团，李宜显以“俱可怪骇”四字评之。

藉此，可以略识彼时北京的娱乐方式和杂耍发展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