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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农学院
1974年中秋、国庆刚过,我在“人民送我上大学,我上大学为人民”的一片赞誉声中,紧锣密鼓做着上大学的各种准备。由于家境贫寒,家里连个木头箱也做不起,是李福红帮我在供销社找了两个伊拉克蜜枣箱,拆除以后请匠人给重新加工了一个木箱,连油漆也没赶上刷。上学的被子是我父母结婚时的被子,褥子不到一斤重,薄的可怜。(上学以后系里一位老师看到我铺的太薄,给了我一个稻草垫子。其实老师也很穷,他也是刚刚换上布垫子)。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为我送行,没有什么东西可送,粮票收了20多斤,全是乡亲们管干部饭以后舍不得花掉攒下的。东西虽少,情谊至深。我铭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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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日我含着眼泪,告别了家人,告别了与我朝夕相处一块战天斗地的父老乡亲。由村里唯一的一台30拖拉机载着我和我父亲,载着上学的行李(那时上学自带行李),也载着全家人和全村人的希望,踏着泥泞土路到了晋城。
第二天县招办组织我们同时录取到“山西农学院”的15名晋城籍同学集体乘车到火车站。一位本家叔叔张德政和我的两位从小拜把弟兄张宝奎、张究替也到车站为我送行。父亲含泪挥手目送我上了火车。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父母独立去生活、学习。加之当时年龄又小,见到父亲在流泪,我止不住哭了起来。直到这时,在即将离开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家对我是多么温馨,父母对我是多么重要。我仿佛又看到了临别时母亲的辛酸和伤痛,弟妹无知的留恋眼神。我有了一种离家的悲凉,心情很复杂。这种心情持续了一两个小时,直到在新乡换乘火车,我才从痛苦中回过神来。(那时晋城到太谷不通火车,上学坐火车要从晋城到新乡转乘到北京的火车,到石家庄再转乘北京到西安的火车,路经太谷车站。经过三个省,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现在交通方便了,晋城到太谷坐汽车二个多小时足矣。交通的便捷使得地球越来越小,真是今非昔比呀!)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当时那种生离死别的情景,在我眼前心底,依然历历如绘。
1974年10月4日,我带着青春的梦想,抱着远大的理想,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也充满着天真幼稚的幻想,来到了对我一生影响最大,彻底改变我命运的地方——山西农学院。
山西农学院的前身是孔祥熙所办的私立“铭贤学院”,成立于1907年。其校址原是太谷一财主的私人花园,这里花草馥郁,林木扶疏,假山叠翠,亭榭对峙。建筑典雅古朴、中西合璧、风格独特。学校占地面积很大,建筑很多。我一个农村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初来乍到还真有点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味道,什么都感到新鲜。
学校进行了一周的入学教育之后,转入正常教学。当时农学院共有农学、园艺、牧医、农机四个系,十个左右专业。我被分配到畜牧兽医系畜牧专业牧761班。全班共有四十八人,学员来自全省各地,还有七八个北京插队知识青年。班党支部书记是卫全荣,本省稷山县人。他上大学时已有三十多岁。上学前是村党支部书记,人本分老实,毕业以后失去联系。班长是程庆生,祁县人。副班长段守中,娄烦县人。他上学时也是村党支部书记。他年龄长我几岁,对我特殊要好。他在班里人缘好威信高,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毕业以后我们联系不断,常来常往。多少年来他始终像对待小弟弟一样关心我爱护我,时常电话询问我的身体、生活和工作。他最后从太原市农牧局副局长的岗位上退了下来。团支部书记是戴成海,闻喜县人。当过县科委副主任。我在牧761班年龄最小,个子最低。那时风华正茂,春风得意,人显得很精神,也很帅气,老师同学都很喜欢我。
牧医系在农学院名气最大,有全国一流的师资。养猪教授张龙志(1980年当了山西农学院的校长,后来还任过山西省副省长)。养牛教授冀一伦(新中国成立前的留美博士)。养羊教授吕效吾,遗传学教授窦连升等,在全国农业院校中都是首屈一指。讲师中有陈榜伟(养猪学)、谢文彩(统计学)、黄卿贺(遗传学)等(他们都是印度尼西亚归国华侨),这些人以后都成了学院的教授。系里的实验室、解剖室都是全国一流。我能分到这个专业学习,一开始还是感到比较自豪满意的。
畜牧专业主要学习家畜的繁殖与饲养管理,入学不久就发了17本讲义(教材)。公共课主要是政治。(有哲学、政治经济学、党史)外语属选修课,农学院当时开设有英语和日语两门外语课。我根据个人爱好和系里老师的指导,选择了英语课(其实,也没学多长时间,学了点基础知识,不很感兴趣,就不再坚持了)。专业基础课有《生物统计学》、《遗传学》、《解剖学》等。专业课有畜牧学各论,《养猪学》、《养牛学》、《养羊学》、《养鸡学》、《养马学》,《饲养与繁殖》,《兽医学总论》。教材质量很差,有铅印的,还有蜡版刻写的,有的不标准,有的不清楚,错别字很多。
工农兵大学生在那个年代担当着一种非常的角色,不仅要上大学,而且还要管理大学,还要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学校教学很不正常,专业课不多,政治课不少,批不完的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参加不完的体力劳动。学生因为是推荐上大学,年龄差别很大,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有高中毕业生,有初中毕业生,还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年龄最大的有五十岁。面对这种现实,课程很难安排,教师很难上课,现在看真有点不可思议。
我对专业课学习一开始还是比较认真的。这也源于我来自农村。我父亲当了多年的生产队副队长,一直管牲口,对牲口有特殊的感情,常和兽医打交道,对兽医很敬重。计划经济年代农村兽医很吃香。我想学个好兽医回去给牲口治病,掌握一门技术,也有一个打不破的饭碗。那时也没有什么过高的想法,毕业以后能分配到公社兽医站当个兽医也就知足了。除了学校正常上课之外,我还买了不少生理、病理、药理方面的书籍,背了许多汤头歌。解剖课对动物骨骼、胫络、肌肉背得滚瓜烂熟。但是这一切持续了不到半年时间,不知源于什么原因,对专业课逐渐不感兴趣,开始移情于哲学。
哲学是一门聪明学,是工具,是思想方法,它研究的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它教你怎样看世界,怎样看他人,怎样看自己。上大学之前我对哲学一无所知,上大学之后第一节哲学课是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史修宽老师讲的,他是山西黎城人,以后当过山西教育学院的党委书记。不知是他讲的好,还是哲学本身具有的魅力吸引了我,我从此对哲学感了兴趣。经常在校图书馆、阅览室阅读一些有关哲学方面的书籍,越看越有意思,越学越觉得哲学深奥无比。特别是哲学关于唯物辩证的观点、一分为二的观点、对立统一的观点、事物矛盾运动的观点等。使我感到哲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用哲学的眼光、观点去观察世界,研究世界,没有认识不了的问题。用哲学的方法去分析去处理事情,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同学中有人戏称我为哲学家,其实我大不了是个哲学爱好者。1975年我还给中央马列著作编译局(这个机构现在不知改为什么单位)写过信,提出编写马列哲学语录的建议,中央编译局给我复了信,大信封毛笔字,非常显眼(可惜原件丢失)。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在班里引起不小震动,同学们还以为我在中央有什么大关系。对哲学的这种爱好使我受益终生,特别是体现在我从政以后的工作中。
1975年我国的政治形势有所好转,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以后开始进行各方面的整顿,大学也不例外。教学工作摆上了重要议事日程,学生以学为主,有的学校还恢复了考试制度。一段时间学习抓得很紧,每天早上做早操,晚上上自习。班主任跟堂检查,各班互相比赛,学习气氛很浓,学校确实像个学校样子。
1975年9月,入学以后第一次走出校门到大同去开门办学(也叫实习),我们牧761、762两个班同去,由系领导和老师带队,分别在大同市种猪场和大同市奶牛场轮流实习。说是实习其实也没什么事干。在奶牛场主要是帮助场里收获未成熟的玉米作青贮饲料,喂牛、挤奶一类的事工人师傅基本不让学生干。因为是实习生经验不足,那时手工挤奶,学生速度不快把握不好,影响牛奶产量。我们挤不上奶却能喝上奶,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生活水平不高,大同市仅有的一个奶牛场,产奶量并不高,就这牛奶还卖不出去。剩下的牛奶就让同学们喝。还用牛奶和面蒸馒头,又香又甜又白,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好吃。印象最深的是牛油炒茴子白,吃的不香油却不少,洗碗时油凝固在碗上好厚一层,不用开水烫休想洗下来。
在种猪场实习主要是帮着工人师傅按配方给种猪配好饲料,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喂养。那个年代人的温饱问题还没解决,猪也跟着倒霉。猪饲料以青贮饲料为主,尽管是种猪,精饲料也不多。两个地方实习了一个多月。期间到大同矿务局“万人坑”参观,受了一次阶级教育。到大同机车厂(据说是当时亚洲最大的机车厂)参观,感受了当时的现代化大企业生产盛况。特别是游览了大同云冈石窟、华严寺、九龙壁,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壮观的古建筑,深为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创造而震撼。
实习一个多月谈不上什么收获,但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实习组织严密,活跃有序,结束以后学校还进行了认真的总结。同学们谈心得谈体会场面热烈。大家一致要求学校以后要多组织这样的实习。
1975年的整顿在艰难中进行,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好景不长,不到年底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始,邓小平同志再次遭到批判,刚刚有所恢复的教学秩序再次被批判的浪潮冲乱。1976年1月,全国人民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与世长辞,毛泽东主席又重病缠身。社会上谣言四起,人们忧心忡忡,不知中国向何处去。1976年2月,“反潮流英雄”张铁生来到山西,在太原湖滨会堂向高校学生代表作报告。我和山西农学院的其他代表一道去听取了这场极具煽动性的报告,山西农学院的秩序从此也更加混乱。
1976年4月5日,北京爆发了以悼念周恩来总理,反对“四人帮”为主题的“四、五”运动。各种悼念周总理,反对“四人帮”的诗词和文章到处传抄。我平时本来就爱收集这些东西,加之这些诗词文章品位极高,我通过各种渠道抄了大半本。“四、五”以后当时中央定性为反革命事件,全国开展了收缴手抄本,清查“四、五”事件运动。我的一本笔记本也被学院收走,尽管我不忍心,但那时政治压倒一切,个人除了服从以外别无选择。好在我没有去过北京,在学校也不是知名人物,学院也没有追究什么责任。
1976年6月,学校组织第二次实习,因为处于混乱状态,实习点很分散,也没有老师带队。我们班在运城地区的万荣、绛县、闻喜等县,我分在绛县。先后在县兽医院、县家畜改良站轮流实习。这次实习业务性较强,在兽医院协助站上的正式兽医对来站的牲口看病。打针灌药、直肠检查。还下乡去为生产队的刚成年公牛、公马做骟割手术。在家畜改良站主要是协助技术人员对种畜采精,精液冷冻贮存,对家畜进行人工授精。闲暇时在技术人员的陪同下,骑上种马雄赳赳气昂昂绕城一周,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晋南地区气候炎热,实习点生活水平又很差。虽说每天可以吃到白面馍,但小米米汤都喝不到,喝汤就是面糊糊。蔬菜也不多,早晚基本上是咸菜。既无电视也无电影,也不像在大同实习时那样组织个联谊会,生活很单调。我实习走时在校图书馆借了一套《红楼梦》,实习时无事可干,白天黑夜就看《红楼梦》。曹雪芹独具特色的语言艺术,《红楼梦》众多人物的鲜明个性,令人心碎的爱情悲剧,树倒猢狲散,繁华散尽人独立的百般滋味,不能不使人发出人生如梦的感叹。《红楼梦》涉及领域广阔繁多,知识学问博大精深。把脉问诊、开方下药,俨然一个医学世家。亭楼阁榭、园林古建,很像一个建筑学家。诗词曲赋、谜语对联、琴棋书画、释道占卜,简直就是一部百科全书。我感到《红楼梦》是我一生所读书中最经典的一部,我抄了不少背了不少书中的诗词。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能背下一部分。大部分随着记忆的衰退已经想不起来,留下的记忆恐怕也只是断句残章了!
在绛县实习时我还和同窗好友关金玉去了一趟他的老家——平陆县曹家川,领略了平陆不平、曹川不川的大山大沟风韵。关金玉比我年长两岁,我俩同班同组同宿舍,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学校搞防震演习,我俩还在一个被窝里睡过十几天。我俩个码相当性格相和形影不离,俨然就像一对亲兄弟。(我俩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联系不断,经常来往)期间他还陪我去了一趟河南三门峡,那时平陆到三门峡还没有黄河大桥,在茅津渡坐船才能到达对岸。有生以来第一次见黄河,又正值汛期,黄河水汹涌澎湃浊浪滚滚涛声隆隆,一股桀骜不驯的样子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一次坐船,第一次见到汽车和人一块坐船,既新奇又紧张,航行时间不长但印象经久不忘。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特别是我上大学那几年,我国政治上风云变幻、动荡不安。经济上生产萧条、物资匮乏。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连日常生活用品烟酒、肥皂、洗衣粉也要凭证供应。那时国家对大学生基本上是全免费。学费、书籍费不出,每人每月还发给15元生活费,4元助学金。生活费由校方统一掌握,吃饭是份饭,够吃不够吃、想吃不想吃每人一份。不像现在的大学生,每月几百元的生活费,想吃什么买什么,吃什么有什么。15元的生活费山西所有高校都是一个标准。太谷地区蔬菜较多,价格便宜,在全省高校中比较,山西农学院的伙食算是好的。我刚入学时怕父母担忧,给家里去信谎称学校伙食很好,每天都吃白面馍和肉。其实每天只能吃到一个馍,有时可以吃到二个馍,一星期可以吃到一顿肉。主食以玉米面窝头为主,早晚各一个,雷打不动。副食以白菜、土豆为主,蔬菜旺季可吃点茄子、茴子白等,西红柿、黄瓜一年也不见吃几顿。稀饭以高粱米汤为主,高粱是“晋杂五号”,产量高质量差,连壳也脱不净,熬好的汤像猪血一样颜色难看苦涩难咽。同学们家庭大都很困难,生活问题无法解决,饥饿如影随形,但谁也没有办法。赶到礼拜天,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步行到太谷城里每人吃一碗7分钱的白皮面,算作对肚皮的一种补偿。白皮面名副其实,一点菜星也不见,几束面条兑点白开水,放点盐酱醋之类,吃起来倒也美滋滋的别有一番风味。几十年过去了,不知太谷现在是否还有这种风味小吃。
农学院住了二年,经历了三个假期。由于经济困难,不是一般的经济困难,是特殊的经济困难。二年时间家里没有给过我一分钱,是我舅舅从他有限的收入中每年给我汇几十元用于学习生活的补贴。我永远也忘不了舅舅,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无私的帮助,是他从小对我呵护关爱,使我长大成人的。可以说我的每一个成长过程都倾注了舅舅的大量心血。由于没钱,买不起车票,每次放假我都留校看管行李。看行李并不是一件好差事,学校规定每班只允许留一二个人,几十个人的行李放在一个宿舍,每个楼层只有二三个人,到停电时整个楼漆黑一团,万籁俱寂,静得怕人。一个多月的假期寂寞难耐,思乡思家思亲人,痛苦煎熬。尽管这样我还是每年留校,吃了不少苦,但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认识了不少老师、教工和校领导。因为经济拮据,上学期间我还刻过讲义,用铁板、铁笔、蜡纸刻写,每页可以挣二毛钱。(刻字是个技术活,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刻,用力不到划不掉蜡印不出来,用力过猛容易划破蜡纸,造成整张纸报废。)我还帮助系里到太原校对过《家畜传染病》学讲义,挣过10元校对费。回想这些没有什么意义,无谓增加一些痛苦,只不过想起来就记下罢了。
大学二年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就是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小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歌,喊着共产党万岁的口号长大。但共产党如何伟大如何好,只是一种模糊意识,根本说不清。上大学以后,通过上政治课(那时的政治课就是三大部分,党史、哲学、政治经济学)对于中国共产党这个组织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个组织宗旨吸引人,理想远大美好,组织严密,纪律严明。加之那时的共产党员时时严格要求,处处以身作则,行得正走得端,确实令人景仰羡慕。在那种特定的年代,我也和其他热血青年一样,十分迫切渴望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
1975年,我经过慎重考虑,第一次向党支部郑重地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向党组织表达了自己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愿望。我的入党介绍人是副班长段守忠,还有一个叫董满仓,是本省万荣县人,他在农村时就入了党。给我的印象是憨厚老实,学习刻苦。他毕业后又考上研究生,硕士学位,分配在国家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1989年,北京学生弄学潮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动机,他同情、支持学生,参与了学潮。以后怕追究责任竟跑到了国外。据说现在一家都在美国定居。我平时在学习和生活中有意向组织靠拢,有意向党员学习,有意用党员标准要求自己。学校那时入党很不容易,要求入党的人很多,发展党员的指标很少,平时基本不发展,临毕业时每个班发展一二个。
1976年7月,也就是我们临毕业的前一个月,国家发了文件,要求各大专院校选调一批大学生到西藏去支援边疆建设。山西农学院大概分配了几十个援藏指标,校党委、校团委、学生会层层宣传发动,要求学生踊跃报名积极参加,但响应者为数不多,难以完成国家下达的任务。校党委再次召开动员大会,学院党委副书记亲自给我们训话,说是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入党积极分子要带头报名,我那时头脑比较简单,思想比较单纯,领导一动员不和任何人商量马上就报了名,学校很快就确定我为进藏人选,并派出农学系土化专业老师牛天贵(晋城大阳三分街人,他后来研究生毕业,调中国农业大学工作,成为微生物专家)等二人到晋城进行家访。只是后来的情况发生变化,我的身体有毛病,心电图显示右束支间歇性传导阻滞,不适合到西藏高原缺氧地区工作,我很不情愿地从进藏队伍里退了出来。但这次进藏对我至关重要,党组织认为我经受了考验,符合党员标准,很快就给我发了《入党志愿书》,那时入党没有预备期。临毕业前夕,1976年8月14日我和同班同学吴天和(他是襄垣人,也是我终生的好朋友。毕业后和我同时分配在长治农校工作,市管县以后又一同分到晋城市,在市政府办公室任过多年的副主任,后又调到市人大任科教文化委员会主任。)被接收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那一刻我的心情无比激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天黑夜我通宵未眠,连夜给家里、亲戚、朋友写了十几封信,非常自豪地告诉他们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现在四十年过去了,回想那时尽管有点天真幼稚,但实践证明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条路子我是走对了。
1976年7月26日,学院组织我们到大寨进行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教育。那时农业学大寨正值高潮,全国各地到大寨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昔阳县无法安排住宿,山西农学院的师生只好住在距昔阳几十里以外的平定县招待所。7月27日同学们冒着小雨走马观花参观了大寨、南垴、武家坪,什么真经也没取到,一个个累得腰酸腿困,回到招待所倒头便睡。凌晨三四点钟睡得正香,突然有人大声喊叫“地震了快跑”,楼道里顿时乱作一团,男男女女有的赤脚、有的光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五楼冲向楼下。当时谁也不知震中在什么地方,通讯联络也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在院里议论纷纷冻了两个多小时。大概六七点钟学校领导才接到通知,我国唐山发生大地震,要求同学们尽快收拾东西,当天就从阳泉坐火车返回学院。也就是从那时起到毕业,我们在学校就没有睡过好觉,每天组织防震演习。
1976年8月20日,学院召开76届工农兵学生毕业典礼大会。23日我和朝夕相处、共同学习生活了二年的老师、同学依依惜别,离开母校,回到了晋东南地区所在地——长治市。等待分配,等待上天对我命运的再次安排。
农学院二年时间太短,说心里话我是不愿离开这个特定环境的。但苦于当时的学制也只好挥泪告别。是农学院这个特殊的地方培养教育了我,使我的人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在农学院我不仅学到了不少书本知识,而且学院的领导、老师、同学都给了我极大的关怀,我从他们身上还学到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知识。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伟大的母校。毕业以后的几十年中,凡有机会路过太谷,我都要回学校看看。
1997年9月,山西农业大学(1979年7月,经国务院批准,山西农学院更名为山西农业大学)举行建校九十周年校庆,我那时已经调市检察院任副检察长,分管反贪工作,当时正带队在陵川县办理一件大案。我向市纪委和院领导专门请假回校参加校庆。回校以后我还在当年住过的宿舍楼住了一宿,重新睡了一次上下铺。回味了一下学生生活。尽管九十年代的学生宿舍已和七十年代有了很大区别,床也不是过去的木制床,上上下下嘎吱乱响。宿舍也有了独立的卫生间,不再需要半夜脸盆里尿尿。但我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很多往事,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这要感谢校方的特意安排)真是旧情重忆,年华已逝,岁月不饶人呀!
九十周年校庆时的许多事情已经淡忘,但有两个人的讲话我记忆犹新。一位是从北京请来的老太太,她的第一句话,“六十年前我从这里毕业走向社会”就赢得了近万名师生的热烈掌声。因为那时她已经八十多岁,是参加校庆人员中年龄最大,毕业最早的。另一位是我们晋城市的市长马巧珍,是参加校庆人员中级别较高的。因为九十周年校庆时正逢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许多省部级的学友是十五大代表,没有参加校庆。参加校庆人员中马巧珍就算高级干部了。她的最后一句话“一百年校庆时我们再相会”把校庆推向了高潮。
2007年8月26日,艳阳高照,百花争芳。山西农大又迎来了她的百年华诞。这次校庆规模更大,规格更高。参加校庆的有一二万人,盛况空前。时任中共山西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宝顺参加了庆典。农大毕业生,省委副书记金银焕讲了话。国家教育部、农业部发来了贺电。美国、英国、德国有关院校的代表也分别讲了话。我们牧761班回校参加校庆的共7人,据了解30多年已有好几个同学去世,相当一部分已内退不工作。我们几个人多年没见面,见面总有说不完的家常话,叙不完的同学情。在学生食堂吃过自助餐后,大家依依惜别。这次校庆晋城市连集体带个人共向学校捐款近百万元,我作为山西农大晋城同学会的副秘书长,个人捐款一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