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学生活
隔天,船行驶到了大海上,挪威籍的轮船颠簸得很厉害。
晚上,她们吃的是中餐,一张桌子上是四个人,共有五道菜。
同桌的一个妇人除了会讲广东话外,其他的话一律听不懂。
当她发现卡特丽娜会讲广东话之后,非常的兴奋。
她一直不停地跟卡特丽娜说话,很高兴能找到一个说她家乡话的人。
渐渐地,卡特丽娜有些不耐烦了。
她坐在那里,身体开始摇晃起来:一会儿摇过来,一会儿又摇过去。
“你晕船吗?”石季婉关切地问道。
“你没感觉到吗?”卡特丽娜说,继续的摇着,像个钟摆。
“没有,我不会晕船。”
“你真是当水兵的料。”
广东女人忽地站起来,匆匆地走了出去,用手帕捂着嘴。
这个女人走后,卡特丽娜的身体马上就不摇了,一个人欢快地把炒面吃了个精光。
“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石季婉笑着说。
“我也只是闹着玩的,谁知道她那么娇弱。”卡特丽娜对自己的恶作剧感到洋洋得意。
吃过饭,卡特丽娜问石季婉读什么专业。
“文学院,选修中文或者英文专业吧。”
“我要读医科,我爸要求我们几个人中,必须得有一个人当医生。”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那么规定的。他对我说,除非我学医,否则他不就让我上大学。”
“你想当医生么?”
“想啊,我喜欢当医生。”
“那不是挺好吗,刚好又是你的兴趣。”
“我的几个哥哥都不想学医,他们都急着要从商。”
“我要是有做生意的本事,我也要从商。我觉得我念大学也没什么用。”
“那你干嘛还去念大学?”
“因为我做什么都不行,只能念书。”
维多利亚大学位于半山腰的一座法国修道院内,学校掩映在绿树环绕之间,非常的幽静。
香港本地到维多利亚大学读书的女孩子,她们每个人基本上都有五六个母亲。
当然,家里还有一个专制的父亲,而且大都是生意蒸蒸日上的商人。
大清例律在香港仍然通行,英国殖民政府并不干涉当地的风俗,大清例律是承认妾的地位的。
商人父亲们送这些女孩子到大学来住读,是为了避免家中喧闹的生活打扰了读书时所需要的宁静氛围。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非常的活泼,深受家中三教九流的女性的影响。
她们身材不高,嗓门却奇大,开口闭口都是男孩子。
修道院里的嬷嬷们常说,三个广东女孩子在一起,比整整一班的北方学生还要吵。
香港本地的女学生,几乎都修艺术,觉得这是最简单的功课,不需要动脑子。
而来自马来西亚的女学生,大都选择了医学。
如果不是为了当医生,她们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地跑这么远到香港来读书。
可是,医科要念七年,而且又容易留级,所以高年级的医科班里,三十开外的女人都有。
有一天,石季婉听到医科的女生们在议论她们的一个教授:“彼得最坏了。”
但是医科学生说彼得具体是怎么坏,她没听清楚。
她们一天到晚除了谈上课与医院实习的事故,就是议论教授:教授大都“坏”。
英国教授本来有幽默讽刺的传统,经常取笑学生,不过,据说医科嘲弄得更厉害。
但是卡特里娜也说彼得坏,问她怎么坏,她只是目无表情地掉过头去:“反正他不好。”
彼得是教病理学的。
想必总是在解剖尸体的时候,言语可能有些轻薄,让女生们不好意思,尤其是卡特里娜这种曲线那么明显的女生。
她来香港的时候,她母亲曾经对她说,如果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彼得帮忙,并特意加了一句:“就说我是你的阿姨。”
本来她对母亲的这些所谓的“朋友”就感到有些别扭,现在看到大家都说他不好,她就没跟卡特里娜提起这事儿。
她曾经见过彼得一次:矮小俊秀的脸,看上去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脸色苍白——有点像经常来她们家的那个法国上尉,也许她母亲喜欢的大都是这种类型的外国男人。
当然,也或许是这种类型的外国男人,都喜欢她母亲那样的女人。
香港本地的女孩子,大都是圣士提反书院(St. Stephen's College)毕业的。
她们与马来西亚的侨生,都是只读英文,中文不过是识字。
再加上她们大部分又都是阔小姐,最是挥金如土,眼高于顶的,社交活动多得如午夜繁星,又讲究吃又讲究穿。
置身于香港富商和马来西亚洋铁大王,还有那些橡胶大亨的继承人之中,石季婉觉得自己渺小得简直如同一粒尘埃。
在班上所有的学生中,唯独她没有自来水笔。
每次上课下课,她都得带着一瓶墨水来来去去,显得非常的瞩目。
由于汇率的关系,在香港买东西时,都要先乘上三。
因为物价非常的昂贵,再加上母亲提供的生活费用非常的有限,所以她尽量不乱花钱。
她也知道母亲除了卖古董外,再没有别的生活来源,即使是这样,还要供养她读大学,所以她能不花钱的地方,就不花钱。
为了节约开支,她不敢参加任何活动,免得在学费膳宿与买书费外,再有什么额外的开销。
甚至连跳舞这样经常性的活动,她也不去参加,因为怕要置办跳舞的裙子,那样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根本就承担不起。
有时偶尔与同学出去游山玩水、看人、谈天,她总是有一种被强迫的感觉,心里很不情愿,认为是在糟踏时间。
在学校里,石季婉最喜欢的去处,就是图书馆。
那里是感情的冷藏室,文化的修罗场。
那一排排的乌木长台和长长的书架,略带一点冷香的书卷气——是悠长的岁月,给它们薰上了书卷的寒香。
坐在图书馆里,她仿佛坐在历史的殿堂中,有种君临天下的安泰与笃定,同时也避开了外界的烦恼与喧嚣,自由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