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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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意外的奖励

母亲讲完之后,石季婉半晌才醒悟过来,问道:“舅舅自己知道吗?”

丁绯琼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家始终都瞒着他。段嫂的后半辈子是不用愁了,你外婆厚厚地赏了她,临终前还特别交代,要他对段嫂另眼看待。”

石季婉没有想到,原来这么曲折惊险的故事,居然会发生在她母亲身上。

她有些兴奋地说:“真有点像是京戏里的狸猫换太子呢。”

丁绯琼看到女儿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马上就有些后悔了。

她立马严肃了起来,警告石季婉道:“你可不要跟你舅舅去打官司,争夺他的家产。”

石季婉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吃惊地看着母亲:“我怎么会去跟舅舅打官司?”

她觉得母亲的逻辑有些奇怪,舅舅是不是亲生的,和她有什么相干。

难道只凭那个段嫂的说法就去打官司吗?而且,段嫂在不在世,现在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已经快过去大半辈子了,舅舅挥霍无度,又养着那么一大家子人,即使跟他打官司,估计也剩不下来几个钱了,她才没有那个兴趣去浪费在那个上面呢。

“你现在已经知道他不是你的亲舅舅了。”丁绯琼心有余悸地说。

“在我心里,他还是我的舅舅。”石季婉向母亲保证道。

“哼,你们石家人!连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打官司呢,你父亲和姑姑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那不一样,他们是要报复大爷。”

“我也不过是说说,说不定你哪天真的没钱用了,会想着去打官司。”

“我再穷也不想拿舅舅的东西。”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丁绯琼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石季婉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地向前走着。

到了饭店的入口,丁绯琼对女儿说:“你回去吧,要不赶不上晚饭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饭店。

她居然冷酷到连让女儿跟她一起去饭店吃饭的意思也没有。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

石季婉从浅水湾回来时,天都快黑下来了。

她选择最近的小路,穿过大学校园,上坡朝宿舍走去。

天空中有几道探照灯,一会交叉在一起,一会又分散开来,像是从海上的战舰那里投射过来的。

但是,她觉得香港离战争还很远。

当然,潜意识里,也许她并不想香港发生什么战争。

至少她不想那么快地就发生战争,因为在上海的时候,她已经在电车上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了。

她不敢去想那一车车的死人的肢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整个车厢。

她爬完最后一圈水泥石阶,上了宿舍石砌的地基,在宿舍门口按门铃。

南丁格尔嬷嬷来开门。

“谢谢你嬷嬷。”

“晚饭留在那里,吃完了说一声。”

“好的。”

“对了,有你一封挂号信。”南丁格尔嬷嬷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信来,递给她。

“哦,是挂号信。”

“你不在,我帮你签收了。”

“谢谢嬷嬷。”

她接过来,是厚厚的一封信,信封都鼓出来了。

里面像是一本小书,又长又薄,而且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一本字典。

是谁寄东西给她呢?

她打开灯,发现笔迹陌生,信封上全是英文。

吃晚饭之前,她先拆开了信,里面掉出一大叠五元一元的钞票,有的已经有点破旧了。

信上说:“石小姐:

听说你入学之前申请过奖学金,但是没有申请到,所以我写这封信来。

学校有一个规定,学业成绩最优秀的二年级学生,到时候会有一笔奖学金,我确信明年你会拿到,足够支付你毕业前的学杂费和住宿费了。

请允许我先给你一个小小的奖学金,如果俭省一些的话,你可以撑到明年夏季。不用谢我,也请你不用客气。

这话也许说的有些太早,但是只要你保持现在这个成绩,我相信明年你完全可以拿到牛津的研究生补助费的。

真诚的哈德逊”

哈德逊先生是教她历史的英国教授,大概四十岁左右,长着一双蓝眼睛,红通通的脸,脖子上总是围着条蓝色的中国丝巾,丝巾看上去明显已经有些陈旧了;他的头发已经稀疏,经常烟不离手,就像一个行走的大烟囱。

即使在上课的时候,他的嘴唇上也永远是叼着一支香烟,跷跷板似的一上一下,但是却不会掉下来。

香烟吸完之后,他顺手把烟蒂子往窗外一甩。

烟蒂从女学生蓬松的头发上飞过,常常使人担心会有着火的危险。

他研究历史很有独到的见地。

无论什么样中规中矩的文章,只要被他耍着花腔一念,便显得十分的滑稽,枯燥的历史课被他讲得有声有色。

听别人说,他很爱喝酒,曾经和同校的周教授去过一次广东,在那里参观过一座著名的尼姑庵,庵里的尼姑其实是高级的妓女。

这件事情,是周教授在闲聊的时候,告诉班上的男生的。

石季婉在学校里,有时候会看到哈德逊骑着自行车来上课。

她向他打招呼时,他总是匆匆地一挥手,然后马上专心致志地去骑车,在显得过小的自行车上,小心地保持着平衡。

哈德逊是一个豁达的人,彻底地中国化,中文也写的不错。

他有三幢房子,一幢留着自己住,一幢专门养猪,一幢专门放他收集来的中国古董。

他的家里不装电灯,也不装自来水,因为他不赞成物质文明。

他汽车倒有一辆,可是却破旧不堪,是给佣人们买菜赶集用的。

石季婉用冰冷的手指数着钞票,数了两次,总共是八百块。

也许是哈德逊教授早就听说了她的事情,用这钱来鼓励她继续努力。

一瞬间,她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放下钞票,倚着长条桌,把信又读了一次。

牛津!那是她的梦想,现在看来,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她的梦想靠近。

至少哈德逊教授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把信和钞票重新放回了信封,觉得有些诧异。

这么厚一叠破旧又有味道的钞票,他竟拿橡皮筋随便一捆,然后随随便便地塞进信封里,也没有专程把这些小钞票换成大钞,看来对于香港的邮政是极其信任的。

之所以寄给她这么多零碎的钞票,而不是专门开一张支票,也许是怕这件事儿万一传出去之后,有人会说闲话。

他肯定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她的情况,所以想要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