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冀中遭伏击 鲁帅赴国难
戊戌日亥时,勤政殿书房之中,武丁忧心忡忡。妇好端着一杯热茶悄悄地走进来。为武丁披上白裘,关切地问道:“大王是在担心冀州之战?”
“大帅鲁笪三朝宿将,精忠报国,每遇战事,慨然请缨,身先士卒,奋不顾身。明日又将面对土方虎狼之师,孤深恐鲁帅年事已高,殊非土方之敌,若有意外,情何以堪!”武丁着实放心不下。
“莫如让我于祖先灵前占卜,请示吉凶?”妇好征询武丁的意见。
“孤亦正有此意,便请王后占卜,祈求祖宗示意。”武丁欣然同意。
妇好神色凝重,挑选出一块光滑如玉的龟甲,跪在祖先牌位前,心中默祷:“列祖列宗在上,明日鲁帅远征冀州,儿臣等难料吉凶,恳请祖宗示下。”
接着妇好便将这块刻好凹穴的龟甲放在火柱上烧灼,只听“卜卜”作响,龟甲的正面出现了几道裂纹,妇好据伏羲八卦推演之后,神色变得异常黯淡。
“王后,先祖之意如何?”武丁迫不及待地问道。
“出师不利,主帅血光。”妇好喟然一声,道出了她亦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此,明日孤便收回成命,易帅出征,孤绝不让鲁帅身犯险地。”武丁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已亥日辰时,北蒙商军大营,战旗在西风中猎猎作响,鼓声如雷,响彻云霄。鲁笪、望乘、瑟舞、飞裳全副武装,校军场六千大商男儿,百辆战车整装肃立。
武丁至军营誓师,走到鲁笪面前,鲁笪以军礼见,武丁搀住鲁笪:“老将军,孤彻夜未眠,老将军年事已高,深恐阵前有失,故欲更换主帅,老将军就请颐养天年!”
鲁笪慷慨陈词:“大王差矣!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若人人明哲保身,人人瞻前顾后,人人贪生畏死,谁来护我大商百姓?谁来保我大商疆土?谁来卫我大商社稷?
想我鲁笪一生征战,临敌从未退缩,每次出征,我都会做好马革裹尸的决心和准备,若鲁笪今日畏战归养,便辱没了一世英名,愧对我大商列祖列宗,恳请大王成全!”
武丁心中感佩,不忍再劝,登上正中的点兵台,疾声大呼曰:
“大商男儿谨记,汝当奋勇杀敌,勇往直前,战沙场,建功业,护百姓,卫大商!”
校军场上六千男儿振臂齐呼:“战沙场!建功业!护百姓,卫大商!”声震寰宇,良久不绝。
武丁亲为将士们打开一坛坛佳酿,一一为鲁笪、望乘等前排将帅斟满,“将士们,且饮此杯,以壮行色!”众将士高呼:“谢大王赐酒!”遂举杯一饮而尽。
武丁拔剑击节,众将士和而歌曰: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歌罢,鲁笪大呼:“将士们,出征!”众将士振臂齐呼:“出征!出征!出征!”西风劲,黄沙起,帅旗飘,战马鸣。六千士卒,百辆战车,排成整齐的队列,雄赳赳,气昂昂,开赴北境。
武丁四年元月癸丑日,冀中平原,鲁笪军与句龙军两军对垒,俱列成方阵迎敌。
鲁笪乃以瑟舞掌左翼,飞裳掌右翼,望乘为先锋,鲁笪立于帅旗之下,剑指句龙:“大胆句龙,身为一方之主,不思安民守土,却无故侵扰边境,劫夺财物,杀戮良民,尔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必遭天谴!今面对王者正义之师,劝尔下马受缚,勿再枉增杀戮!”
句龙一阵狂笑:“哈哈哈……胜者王侯败者寇,吾师剑锋所指,莫不望风而靡,旬月之间,冀州已平。良禽择木而栖,老将军若能归顺,日后裂土分疆,可为一方霸主,强过为商王卖命,沙场捐躯!”
鲁笪大怒:“大胆狂徒,尔已是冢中枯骨,竟还敢妄言裂土分疆,吾今日便要为冤死的边民讨个公道!”于是,长剑一挥,下令击鼓进军。
商军以二十个小方阵组成一个六千人的大方阵,每一小阵均以战车为中心,每辆战车由两匹马驾挽,车上站甲士三人,居中者驾车,居左者持弓,居右者执戈,六辆战车为一个基本方阵,配三百步卒。
而土方则以弓兵、骑兵为主,弓兵布于骑兵之前,弓兵发矢三番,骑兵冲入敌阵。
句龙见商军击鼓进军,便下令发矢,倾刻间,矢如飞蝗,向商军射来!
商军或以盾挡,或以剑格,或以矢还射,疾速逼近土方军。须臾之间,双方混战在一起,土方骑兵冲入商军方阵,用长枪直袭战车甲兵,而商军丝毫不乱,车上甲兵与车下步卒互相配合,车上甲兵挥戈直向土方骑兵,而车下步卒则挥戈斩向马腿,马断前蹄,悲鸣栽倒,骑兵授首!
瑟舞指挥左翼,飞裳指挥右翼,杀入敌阵,土方阵形大乱,一时间首尾不能相顾。望乘胯下白龙马,掌中亮银枪,冲入敌阵,忽而枪挑,忽而剑刺,如入无人之境。
两方正陷入胶着状态,忽听一阵鼓响,一彪人马自东北方向杀来,居中大旗上书一“危”字,却是危侯傲的伏兵杀到!
须臾,又是一阵鼓响,一彪人马自西北方向杀来,居中大旗上书一“戎”字,却是翳徒戎的伏兵杀到!
土方军、危方军、翳徒戎军,三支军队将商军紧紧围在垓心。鲁笪见敌军势大,急令撤军,望乘、瑟舞、飞裳各翼会合后,便向东南方向突围,熟料翳徒戎与危方军已各分兵一半,由护骨达率领,在东南方向布阵,切断了商军归路!
商军左冲右突,奈何敌军围得铁桶相似,商军伤亡惨重,众将士血染征袍,眼见包围圈逐渐收缩,形势危殆!
战马俱中流矢,鲁笪、望乘、瑟舞、飞裳仗剑步行,回望部下,所剩仅千人而已。鲁笪左手执帅旗,右手挥长剑,双目圆睁,浑身浴血,大呼曰:“众将士奋勇向前,随我杀出一条血路!”乃身先士卒,挥剑直前,众将士一路相随。
护骨达立马土丘之上,见商军虽败,帅旗仍在,商军将士浴血奋战,军心不散!护骨达乃拈弓搭箭,瞄准处于商军最前列的大帅鲁笪一箭射去!
鲁笪正自酣战,不防冷箭已到,听得弓弦响,躲避已是不及,一箭正中前胸!
鲁笪胸口一阵剧痛,剑锋迟滞,而护骨达的第二支箭又瞬息射至,此箭射穿了鲁笪的左臂,手中帅旗摇摇欲坠!鲁笪掷剑于地,旗交右手,仍大呼向前:“大商男儿,宁死不降!”
鲁笪正大呼间,敌军持矛蜂拥而上,直向鲁笪身上刺来!
可怜鲁笪此时手无寸铁,身中数矛,仰面倒在血泊中,他无限遗憾、无限留恋地向湛蓝的苍穹望了最后一眼,帅旗呼啦一声顺风而倒,正好覆盖在鲁笪身上,鲜血染透了铠甲,染透了帅旗,染透了山河。
望乘、瑟舞、飞裳仗剑杀到,望乘抱起鲁笪的尸体,放声大哭:“老将军,你醒一醒,老将军,你醒一醒啊!”瑟舞飞裳亦在一旁垂泪。
擦干眼泪,望乘抱着鲁笪尸体,瑟舞飞裳一左一右,护着望乘,施展平生所学,拼尽全身力气,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带领残部数百人撤向北蒙方向。
途经一处青山密林,望乘三人掩埋了老将军的尸首,整顿队伍,回归北蒙军营。
观风殿上,士气一片低沉,武丁望着殿下群臣,良久才开口言道:“众卿,我军北伐土方,误中句龙奸计,陷入重围之中,鲁笪老将军为国捐躯,众将士血染沙场。而今土方乘势南下,席卷冀州,未知哪位爱卿能挂帅出征,力挽狂澜?”
殿上群臣面面相觑,默然无语。冢宰甘盘用眼色示意甘宾,甘宾出班启奏:“大王在上,微臣不才,愿挂帅出征,誓灭土方于冀州,必挽大厦于将倾,恳请大王降旨!”
武丁正未置可否,妇好一身戎装,出班启奏:“大王在上,未将不才,亦愿挂帅出征,拯百姓于水火,还北境以太平,恳请大王降旨!”
甘盘立即出班奏曰:“大王在上,微臣举贤不避亲,甘宾身为羽林卫统领,一向恪尽职守,堪当大任!”
国相傅说出班奏曰:“大王在上,微臣以为,将军妇好,武功卓绝,精通兵法,若能挂帅出征,定能不辱使命!”
殿上一时间议论纷纷,武丁一时亦难下定论,若帅印予甘宾,不论此战结果如何,统军之权今后便牢牢握于甘氏之手,大商之王权必受到严重威胁;若帅印予妇好,战场凶险,连鲁笪这等身经百战之将尚不能保,若妇好有失……武丁不敢再想。
此时殿上一人,一身白袍,眉清目秀,出班而奏:“未将象雀以为,为帅者征战沙场,面对枪林箭雨,必身负绝世之武功,方能率先杀敌,鼓舞士气。莫如让甘宾与妇好以及列位将军校军场比武,胜出者为帅,如此则再无异议。”
甘盘:“未知如何比法,请象将军明示。”
象雀:“将众师之长、羽林卫统领名字刻在龟甲上占卜,以请示天帝,由天帝决定出战序列,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便是吾等之帅。”
武丁便命甘盘长子甘争于太庙占卜,众臣随往。一柱香之后,甘争宣布了天帝之示:
第一轮:甘宾对飞裳,侯告对仓虎,象雀对瑟舞,妇好对望乘。第一轮结束,胜出四人再行占卜,由天帝再定出战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