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梁维庸气愤地拎着一件薄衫,一向白皙清秀的脸气得都红了。
“这是莲叶亲自给我做的,你竟然将它洗成了这个样子!”只见淡绿色薄衫上头,有几块黑色的斑点。
梅香方才正揉着面,打算做小笼包,此时双手沾满了面粉,一脸迷茫。她昨日并没有洗这件薄衫啊。
“可气,太可气!”梁维庸气愤地拎着薄衫,在屋子中来回转圈。
缘生站在一旁,绞着双手。
荷香闻声出来,拿过薄衫,仔细看了黑色的斑点,而后才道:“这怕是洗不掉了。”
梁维庸一听,气愤地抢过薄衫,大步流星朝外头走去:“缘生,走,去买衣服去!”
缘生赶紧跟在后头,还没待梅香和荷香反应过来,人就出了院门,关门,动作如行云流水。
荷香梅香:“……”公子您想出去就出去,别搞这么大的动静行吗?
“要不,还是叫老夫人来罢……”荷香有些忐忑,以她们丫鬟的身份,根本管不了公子啊。
梅香心中也忐忑,正要附和,忽听东厢房门一响,红藕从里头走出来。
此时晨曦初露,薄薄的日光柔和地洒在房顶上,红藕穿着半臂掐腰淡藕色薄衫,下穿同色百褶裙,一头浓密青丝松松地绾成坠马髻,衬得一张脸儿尖尖,肤白如雪。
梅香咬牙道:“自是叫老夫人来,让她好生看一下这院子里乌烟瘴气的,都是什么东西。”
荷香轻轻地捶了一下她:“别胡说。”虽然她和梅香多年的姐妹,也理解梅香急于找如意郎君的心情,但周娘子,也没有什么不是。相反她还挺佩服周娘子的,年纪轻轻的,靠着昼夜绣花维持着瞎眼婆婆的生计,守着一方小小的院子,生活乏善可陈,若是她,早就寻了人家嫁了。
红藕自是不知道二人在背后嘀咕自己,她今日是准备拿那幅山水绣图陆家衣铺陈氏的,如此结了银两,还要看一看有没有新的活计。而在去陆家衣铺之前,她还要将许氏照顾妥当。
从井中取水回房,将炉子弄燃,而后将冰凉的井水放进陶罐中,开始烧水。
柴快没有了,木炭也所剩无几,米罐中只剩薄薄的一层米。油也快没有了,还得去张屠户那去买上几斤肥猪肉来熬油。
许氏的精神比起昨日,已然好了许多。她轻轻捶着双腿,边说:“也不知米小哥从哪里学来法子,不过才一晚,就好了许多。比起苟大夫的针灸和药,还要管上许多。”
红藕拧了巾子,替许氏擦了脸,说:“今日天气很好,你要不要到院里坐一坐?”
许氏却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看那个梅香,似是看上了米小哥,那姑娘,也是个不好相处的。”
红藕不出声。
许氏又叹道:“想来米小哥定是生得俊朗十分,不然怎么总有姑娘喜欢他。”
红藕忽地想起米雁回总噙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幽深双目,若是自己再看多一会,似乎就陷进去了。
“招蜂引蝶的家伙。”她心中说道,端着木盆走到门边,就往外面一泼。
外头站着的人被泼了个正着。
米雁回拎着食盒站在东厢房门外,一脸的无辜。
红藕心虚,却见米雁回的裤子湿答答的往下滴水。她恶人先告状:“你站在外面怎地不作声?”刚刚她和婆婆说的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米雁回却宠溺道:“我今早做了山药粥和山药卷,拿来给你们吃。”他也不待红藕作声,将食盒放在地上,转身就出了院门。
许氏摸索着出来:“米小哥有心了。”
红藕抚额,心中无奈:她不是和他说得很清楚了吗,两人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啊!
陆家衣铺。
陈氏将山水绣图打开,只见嶙峋怪石、弯曲松树栩栩如生,不禁叹道:“周娘子好手艺。”
红藕只含笑不语。
按照惯例,结一部分钱,再将一部分钱折成丝线等物。陈氏将山水绣图放好,却道:“有位客人闻得周娘子绣活好,故指名让周娘子帮他做秋冬衣服。”她笑盈盈的,“这位客人出手大方,秋衣每套价八百文,共十套;冬衣的羊皮靴子、披风、夹袄等物,每件二两银,其他常服九百文,共十六套。客人特地交待了,时间不急,周娘子可慢慢做。”
她一向只在陆家衣铺做绣活,向来没做过衣服啊……
红藕不动声色:“这位客人,是位郎君?”
陈氏摇头:“是一位姑娘。”
“那客人的尺寸呢?布匹什么的……”
陈氏指着外头的一辆驴车:“都给你备好了。”接着她又往红藕手中塞了一锭银和一个小小的布袋,“绣活六两银,客人预付四两银,恰好十两。收着。”
十两银,放在手中沉甸甸的。红藕恍惚想起,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十两银是什么重量了。如今放在手中,竟然有莫名的踏实感。
陆家衣铺的驴车停在小院门口时,梅香正从外头买菜回来,见一车满满当当的布匹,以为是梁维庸买的,左瞧右瞧却只见红藕招呼着车夫,便只瞥了一眼,挎着小篮子往院子里头走。
荷香正蹲在井边浣洗衣服,见梅香回来便奴奴嘴:“周娘子新接的活儿。”
“呵。”梅香低声说,“左右还是跟针线过不去。”
荷香蹙眉,没搭话。
东厢房本就小,堆了布匹之后,满满当当的,更显得窄小。
许氏摸索着布匹,叹道:“这么好的布匹,许多年没摸过了。”
红藕拆开小布袋,只见里头有一张薄薄的纸,上头有两个人的尺寸,她估摸了一下,尺寸娇小,不像是米雁回的,她这才放下心来。这些布匹都是时下流行的蜀锦或者云锦布,一匹的价格极贵,普通老百姓终其一生都未必能穿上这样的衣服。
红藕正怔怔想着,有人探头进来:“许婆婆,您的腿今日还疼否?”
这米雁回,怎么好似冤魂不散。
许氏笑道:“不疼了。米小哥大恩,许婆婆都不晓得怎么报答了。”
“许婆婆勿忙,还得炙上几日呢。”米雁回笑道,像是才看到满屋子的布匹似的:
“藕儿要帮别人做衣服吗?那不好在房里生火做饭了,不如这样,我平日里反正也要做饭,不如在我那边一起煮罢。”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咧。”许氏忙忙点头。
“不用劳烦米老板,我们就在外头屋檐下做饭罢。”
米雁回转头望天:“这天看着又要下雨呢。”
红藕垂眸:“不劳米老板费心。”
红藕忙忙碌碌,将厨房中的小炉子搬到外头屋檐下,然后寻了一套蓑衣,企图将蓑衣挂在屋檐下,再用两根竹竿将蓑衣撑起来。
奈何屋檐距离地面有些高,她踮起脚也够不着,只得回房中搬小杌子。
出来时米雁回已经帮她挂好蓑衣,见她搬得小杌子出来,道:“还真是倔的。”他的语气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
梅香在廊下,差点就咬碎了银牙。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天就阴沉沉的,连丝风都没有。荷香和梅香赶着收衣服,米雁回看了红藕屋檐下的炉灶,蹙眉道:“这雨怕是下得猛,藕儿,听话,到我那里做饭去。”
红藕咬着唇,不语。
风很快来了,带着几滴雨,在青砖上留下印子。
她何尝不知道这办法不行,但,若是此刻她再依赖米雁回一次,那她好不容易做的心防便一溃千里,再也没有办法修整了。他到底晓不晓得,对于依赖,她拥有很难,失去却轻而易举啊……
风更急了,将支撑着蓑衣的那两根竹竿吹得晃晃荡荡。
梅香在屋檐下叫:“荷香,荷香。公子出门没带伞。”
荷香应道:“缘生带着钱呢。”
话音刚落,院门儿响了,缘生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公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