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从荷香帮梅香打听了自己对米雁回的态度后，就极少来自己屋中了，但之前荷香常来和自己讨教针法，她对荷香的手还是十分的有印象。荷香是一等大丫鬟，平时应当很少做粗活，是以她的手指保养得白嫩中透着粉红，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而平时从井中取水，她一个人根本取不了水，都是梅香与她两人合力一起取水。
而刚刚那个荷香，手有些粗黄不说，忽地变得力大如神，她取水的时候，一缕发丝从额发旁边垂下来，发尾竟然有些发糙。荷香是待嫁之身，不日便要出嫁，近来对自己可谓是保养得分外精细，尽力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但，哪个好事的要将真的荷香绑去，还弄了一个假荷香进来呢？
红藕想起那晚不请自来，神神秘秘的郑容儿，忽地有些不寒而栗。权贵人之间的游戏，是最可怕的，他们向来不在乎底下牺牲多少无辜的人，这郑容儿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真的爱上了梁维庸？
郑容儿到底想做什么，还有一个人亦想知道。
季成最热闹的地方，是前街来一杯酒馆。来一杯酒馆的老板是个豪爽的中年男人，跑堂的是他两个年轻力壮的儿子，酒馆中卖的是一文钱一碗的水酒和两文一碟的炸花生炸黄豆，还有卤肉和卤猪下水。酒馆中挤满了各种脚夫和行商走贩，一直闹哄哄的。老板黄立正埋头在柜台后算账，他的大儿子黄蛮走到他身旁低声说：“爹。”说着将一个小小的玉牌放在黄立面前。
黄立不动声色，点点头。
须臾，黄立从柜台离开，到后面小院去。他家是临街的铺子，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住的小院，中间隔着一个天井。黄蛮早就将人带到天井中侯着，葡萄树下，那人长身而立，眉目间和家主颇为相似，再联想起刚刚的玉牌，黄立急急行礼：“见过少家主。”
少家主微微一颔首：“我想托你打听一件事。”
黄立自是满口答应：“少家主请说。”
少家主略微一沉吟，才道：“我想知道京都宋家是因何将自己的小孙子，千里迢迢送到季城郑家来当上门女婿的。”
黄立恭敬地说：“是。”
红藕心不在焉，连连将针头戳到自己手指头上。
她正含着手指，胡思乱想，忽见缘生偷偷从门口伸头出来：“周姐姐。”
她便将手指拿出，笑道：“缘生来了？”
缘生怪不好意思：“周姐姐……”却欲言又止。
红藕看他脸色发青，嘴唇也有些发白，便问：“缘生是不是不舒服？”
缘生低头，声如蚊呐：“周姐姐，你有没有吃的？梅香姐病了不做饭，荷香姐刚才说去帮我买吃的，但她没买，缘生饿得受不了了……”
原来是饿的，红藕为难地四顾，近来吃食都是米雁回备着的，份量都刚刚好，今日的烤鸭更是美味，她们吃了个精光，一点儿都没留。
“我给你煮碗面疙瘩汤可好？”
缘生忙忙点头，此时有吃的都不错了。
红藕将针线放下，到外头将闭着的炉子口开开，没一会儿火星起来了，她放上砍得细细的木柴，见火升起来了，才去搅面。
缘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饿得在歪脖子树下昏昏坐着。
水开了，红藕将面搅进锅中，很快就做好了面疙瘩汤。
缘生捧着大瓷碗，顾不上热，埋头就喝了起来。
喝完整整一碗面疙瘩汤，缘生才像活过来一番，他乖巧地将碗洗干净，送到东厢房的屋檐下。
而后又坐在门口，乖巧地看红藕缝衣服。
红藕有些纳闷地说：“缘生，你不用候着你家公子吗？”
缘生看看正房的方向，才无精打采地说：“自公子从书肆回来后，就一直在房中歇着，他不要缘生在一旁伺候。”他压低了声音，“梅香姐姐又邪祟入体，一直在喊有鬼，荷香姐姐从外头回来后，也一直不理缘生，缘生觉得有些怕，是以才出来。”
能不怕吗，那荷香竟然被人冒充了！但红藕张张嘴，还是闷下去了。缘生与荷香相处那么久，都并未发现荷香是假的。或许，是荷香新近有了改变，而她不晓得。
许氏却问道：“梅香姐姐喊有鬼？”
缘生点点头，又想起许氏看不见，又答道：“她一直喊有鬼，公子便叫缘生给老夫人托口信，让来人将梅香姐姐接回乡下去。但荷香姐姐说，老夫人不日便到季城。”
许氏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昨晚夜里婆婆睡不着，听得有人出来在外头，后来又听得一声喊，那声喊像是你梅香姐姐的。”
接着便是极轻的脚步声。
是人，不是鬼。
缘生听得寒毛直竖：“那婆婆是说，梅香姐姐是真的见鬼了？”
许氏便笑道：“这世上哪来的鬼？”
缘生像是松了口气：“不是鬼，那缘生便放心了。”
外头却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道：“这世上的人若是坏起来可比鬼要可怕多了。”是米雁回。
缘生惊喜道：“米大哥！”只见米雁回站在外头，笑眯眯的，手里还拎着好些菜。
红藕心中也荡漾起一些欢喜，面上却不露，只淡淡地低头照旧缝衣服。
米雁回从外头看去，只见屋内清秀佳人垂首不语，一双纤纤玉手飞快地缝制衣服，似是不在意他，然而，她的唇瓣轻轻弯起，早就出卖了她。
他心情大好：“缘生，来帮米大哥打下手！”
“嗳！”缘生最喜欢米大哥的手艺了。其实，公子能请米大哥到梁家做客的话，他心中也是大大赞同的。
正房中，梁维庸早醒了。他闭着双眼，回味这两日与郑容儿的相处，不禁越想越激动难耐。没错，昨日他到的是悦风茶楼，他嫌茶楼的点心难吃，差了缘生去买点心，一个小伙记就碰了碰他，往他手中塞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一看，竟是郑容儿约他在悦香茶楼相见。
梁维庸一向是个不拘一格的人，若是他认为有趣的人，他必然厚着脸庞去相交，若是他认为无趣之人，他是不感兴趣的。老太太便是十分了解他，专门派了荷香和梅香来看着他，只因他一直觉得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是不能动的。而郑容儿，一开始竟然与他比钱财，就大大的勾起了他的兴趣。而后她竟然独身夜访小院，为自己求亲，更是让他激赏：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更何况，郑容儿容貌绝色。
于是他去了悦香茶楼。
早有人在候着他，一路带引，进了一间极其奢华的房间，当然了，这种奢华他在梁家也是见惯了的，是以并不惊讶。房中焚着香炉，是龙涎香。两个长相乖巧的丫鬟打了帘，郑容儿便缓缓出现。尽管他已经见过她两次，仍旧为她的绝色所惊叹。
只见郑容儿淡妆素衣，笑语嫣然：“庸哥哥来了。”她迎上来，亲自请他入座，又亲自泡了茶，而后让丫鬟奉上一副围棋。
她坐得极端正，棋艺也极好，仿佛真的是邀请他来下棋的。
然而送他走时，她轻轻在他耳旁说：“明日辰时三刻，你先到李家书肆来。”她身上带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唇瓣轻轻掠过他的耳畔，让他的身体无端的就热了。
今日他找借口到了李家书肆，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碰碰他，将他引进李家书肆的密道。走过长长的密道后，是一间宽阔的房子，里头是一张巨大的书桌，郑容儿正手执毛笔，不知在做什么。
见他来了，郑容儿又迎上前来，笑道：“我在画画。”
果然，她在画画，但，她画的是他。她的画功也极好，竟将他画得风流倜傥的样子。
他也执起笔来，画她。
开始郑容儿还看他画，但他故意将她画丑了。郑容儿不依不挠，让他重画，二人打打闹闹，不知不觉，他便将她围在怀中。她的腰肢又细又柔软，一张嘴儿轻轻抿着，似是娇羞又像是委屈。
只听她轻轻叹道：“庸哥哥，你愿意娶我吗？”说话间，眼中已盈了汪汪泪光。
他怎么舍得她难过，当下就应了：“愿意。”
梁维庸翻了个身，轻轻地叹了一声，却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