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映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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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节生产

阿莲预产期是年底,山里十二月份正是冷时候,屋里阴冷。阿华买回来台电暖风,怎奈家里电线根本带不起来。这几天阿华格外紧张,夜里阿莲翻个身他都起来问一句,“不会要生吧?”阿莲握住他的手,“没有。”

这一年她往横向发展,阿华往纵向发展。阿华隔三差五带农副产品下山,换钱给她买好吃的。阿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一年,她也不是光养胎,给小孩子准备物品用到三五岁没问题。

阴历十一月初七傍晚时分,阿莲上厕所发现见红了,腹部有痛感。阿华赶紧去请阿珍的婆婆,老太太刚端起饭碗,心知不会那么快。阿华一脸着急又不好催促的样子,老太太撂下饭碗,抬腿跟他走了。

有婶子陪阿莲,阿华心里踏实些。家里锅台温着羊肉,阿华摆好碗筷请婶子用餐。这还不知熬到几点?四五个小时,七八个小时,一大天的都有可能。“平时我让你妈少给你加餐,生孩子是体力活,这会你要放开肚皮吃。”阿莲陪婶子吃饭,她婆婆忙着烧香磕头,

哄两个孩子上床睡觉后,阿珍约着阿莺妈妈随后也过来了。娘几个轮换休憩。到了晚上十点阿莲腹痛加剧,阿华妈妈干著急帮不上忙。

阿珍婆婆拿手探了一下,骨缝还没开,估摸几个小时打不住。她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劝阿华妈先休息一会。老姐妹都上床,阿华妈闭着眼,耳朵变得格外灵光。隔壁房间脚步声,倒水声,几个人低语声,身边老姐妹鼾声声声入耳。但是至始至终她没听媳妇哼过一声。

这孩子看着柔弱确是外柔内刚,她是过来人知道生孩子痛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儿生日娘苦日。

阿华在一边看着只恨自己不能替媳妇疼痛,寒冬腊月屋里温度不高,阿莲疼的脑门上冒汗。阿华守在床边,握紧她的手。

阿珍和阿莺妈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唠嗑,藉以转移阿莲注意力。

半夜时候羊水破了,阿珍婆婆起来再探骨缝开了两指。她是有经验老江湖,孩子入骨盆,她又揉又搓给孩子顺胎位。

阿华看的一脸紧张,心话这么摁我儿子行吗?心里打鼓但是不敢说,他就是婶婶接生的。到凌晨六点阿莲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十指开了十指,”婶子惊喜地喊到,“三十六拜都拜了,最后一哆嗦,阿莲再坚持一下。”

阿华喂媳妇吃了不少东西,增加体力。婶子就像坐镇军中大将,神情庄重严肃。每到孩子出生最后关头,她是既紧张又激动,又一个新生命就要经她的手来到这个世界。

阿莲攒足浑身力量,婴儿呱呱坠地,阿莲脱力般地向后倒去。

“是个男婴,”婶子剪断脐带,孩子递给阿珍。她回头再看阿莲,婶子的脸倏地变了颜色,阿莲身下已是一滩血迹,鲜血还在不断喷涌。

阿莲面色苍白,从阿珍手里接过孩子,她感觉到自己身下异常,阿华一脸幸福看着她娘两。婶子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她颤声喊道,“阿华去叫乔老爷。”

阿华顺着婆婆视线看去,腿立马软了。鲜血打湿了床铺。他踉踉跄跄奔向门口,“阿华不要走,”阿莲柔声唤他。“你在这守着,”阿莺妈妈急急忙忙去找她公公乔老爷

阿华妈不停地磕头祷告,她希望自己诚心能打动佛祖

第二节凋零

奇迹没能出现。

乔老爷父子赶来,默然摇头,这种情况他们无能为力。阿珍婆婆几十年接生生涯头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状况。她的婆婆经历过产后血崩案子,产妇没能逃过劫数。阿莲找她接生,其实是把母子两性命同时交到她的手里。而她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阿莲走到生命尽头,而她束手无策。

阿莺爸爸出去冲福伯摇头,“去准备棺椁,”,福伯吩咐道。

阿珍和阿莺妈给孩子清洗干净,阿华接过来,阿莲脸色苍白,“我要看着阿星长大,我不想死。”眼泪成串滴落在小被上。“这个家离不开你,别胡思乱想,已经去请大夫了。”阿莲把手上银环摘下,“以后给阿星媳妇,”她眼含泪花陷入神往,“我的家在乌洞寨子,景色很美,有机会你替我回去看看,”阿莲把家里地址重复两遍。阿华已经心如刀绞。

清晨时分阿憨听隔壁脚步纷乱,心里有不好预感。阿月已经醒了,惦记和阿爸去看小弟弟。阿珍抱阿星过来,阿憨正往外走,要过去看情况。孩子抱过来,阿憨心里咯噔一下,阿珍的话证实他的猜测。“阿莲情况不好,你就别过去,照顾两孩子,”临出门阿珍又嘱咐一句,“别让阿月往那院跑,孩子还小忌讳点。”话头没落地,人没影了。

阿月看着襁褓中的阿星,这可比床底下娃娃好玩多了,会哭会笑会叫她姐姐。她小心地用指尖触碰阿星肉嘟嘟的脸蛋,“阿月,看着弟弟,不能拿被子捂他,不能压着他,我去挤羊奶。”阿憨替她把被子捂严实。阿月问他,“我小时候就这样?”“嗯,也是这么可爱。”

阿珍回去的时候,阿莲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她的生命迅速流逝,“照顾好孩子,”手从胸前无力垂落,瞳孔都散了。阿华拥着她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一切。

阿珍和阿莺妈守在床边,要帮阿莲搽拭身体。“别动她,让她睡吧,昨晚她一宿没睡。”阿华看着阿莲的脸说道,阿华妈颤颤巍巍地过来,头都磕破皮了,“我两个苦命孩子,”阿华妈张嘴大哭起来。阿珍婆婆陪着哭,“我没本事,没保全阿莲,大妹子都是我不好。”两姐妹抱头哭成一团。

阿华不为所动,低头拥紧阿莲,好像也睡着样子。

阿华妈是个不主事的,阿华又是这种状态,阿珍把福伯叫进屋,福伯大喊一声,“阿华,”他抬头做噤声手势,“别吵,阿莲睡着了。你看,她只是睡着了。”

福伯粗暴地拽起他,阿莲咚地一声砸在床上,阿华慌乱地喊,“阿莲阿莲,”“阿莲死了,你醒醒吧,你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福伯啪啪地拍打他的脸。

阿华挣脱福伯,用害怕而无助目光看着福伯,连连后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他用祈求目光环顾众人,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越过众人向外走去。

阿贵爷爷等人正准备搭建灵棚材料,看到阿华游魂似的出来。福伯随后也出来,示意阿贵爷爷跟着他。阿华也不和大家打招呼,走出院子向村东头方向跑去,“快,抓住他,”阿贵爷爷跟着追去。

阿憨听到喊声,扔下奶盆撒腿追出去。阿华越跑越快,风从耳边呼呼掠过,“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他跑的飞快,似乎只有这样,所有的不幸,所有的悲哀都会抛于身后。

阿憨在后面狂追。阿华的前方就是通往下山的路,近乎九十度垂直悬崖!而阿华却丝毫没有减速样子。阿憨捡起一块石头,朝阿华狠狠地扔过去,石头砸在他腿上,失去平衡,阿华像一只沙袋扑向大地。

阿憨赶过来,肺子都快跑炸了。上前照他屁股使劲踹了两脚。“这一脚为你妈,这脚为你儿子。”阿华挣扎着要爬起来,阿憨干脆一屁股坐他身上。

阿华如提线木偶般被众人牵回去。

接下来几天阿华不哭不闹不言不语,日夜守在阿莲棺椁边。阿莲走了,他的魂也跟着去了,留在世上只是一具空壳。

阿华妈眼睛彻底看不见。她不敢跟别人讲,怕儿子担心。

阿星无知无觉,吃了睡睡了吃。他的到来本该是天大喜事,但阿莲为此陪上性命。亲人离世让这个家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