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穷悔悟
沉默了一路,快到市区了,他突然要求司机停车,让她一个人下车回去。他说,既然这么不相信他,他们也不要再交往了。他甚至还说,她明知他有妻子,还挖空心思去勾引他,是不道德的。
夏小荔认清了袁奇俊狰狞的渣男面目,她想死的心都有,往日的甜言蜜语没有了,代替的是无尽的羞辱和指责,悉心的关怀没有了,代替的是冷漠和冷血。
夏小荔下了车,磅礴大雨将她浇灌成茁壮的夏花。只有夏花,在雨中才不凋零。举目四望,除了雨,还是雨。暴雨淹没了天际,天地陷入混沌,思维也已经僵化。她索性不走了,一屁股坐到路边,任由雨水冲刷。
她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不敢跟父母说,不敢被熟人知道,不敢到基金会办公室去上班。其实,她和他,刚开始就看到了结局,这是一段孽缘,注定会以伤害收场。
夏小荔明白,自己是不道德的。错了就是错了,她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这一次的错,伤害会很久。她的伤心,是为自己。怎么会那么幼稚?明明知道他是有家庭的,明明知道他的夫人是自己原来的护士长,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夏小荔自己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跟他一起疯?
这个城市那么小,小到坐在一起喝酒,一个人如果提到另外一个亲戚或者朋友,会有几个人回应。牵扯到某种关系,或者同学,或者亲戚,或者朋友,或者同学的亲戚,或者朋友的同学,或者亲戚的朋友,这种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将这个地方变成一个宗亲家族。每个人都可以在某一个人身上,找到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那种感觉,顿时,餐桌上就热闹起来,喝酒,碰杯,干!
夏小荔的错,也像某种复杂的社会关系一样,尽管自己不愿意公开,却不胫而走。先是在医院内部传,大家都瞒着上官雪莹。一段时间之后,上官雪莹就听到了某些声音,她是朋友圈里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一个。
那天,杜江云和儿子来看望全达明。全达明已经接受了两个疗程的化疗,开始掉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恶心,一天要吐好几次,杜江云看着难受,说:“如果你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全达明没听杜江云的话,每一次恶心呕吐都让他翻江倒海。他面容疲倦,时而望着窗外无穷无尽的雨帘,时而看看个子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不言不语。此刻,他的心里有惊喜,儿子还能来看他;也有悲怆,黯淡的日子,把雨水晒黑,变幻成生与死的挣扎,写进他的余生。
儿子摆手,示意杜江云不要再埋怨。杜江云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做了十多年夫妻,儿子也长大成人了,我还是希望你好。希望你能面对现实,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全达明的内心非常复杂,那些年的折腾,都是钱多了作的,用一句方言讲,就是“烧包”。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家,毁了杜江云的一生,毁了儿子的美好青春。杜江云是一块玉,善良纯真。他却在这块璞玉上,用刀子一次一次刻下累累伤痕。当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既渴望杜江云来看他陪他,又害怕见到她,每一次都在纠结中痛苦不堪。他觉得自己又是幸运的,一场病,看清了许多人,看清了人心各异。许许多多的钱和女人,都比不上多年前被自己亲手放弃的杜江云。如果让他再次选择,他一定选择不折腾,选择和杜江云踏踏实实过日子,给她一个稳定的家,一份沉稳的爱,给孩子一个纯真的童年。
生活的教训很深刻,身处其间,却不能开悟,这就是为什么人会碰到头破血流才后悔的原因。道理他都懂,再深刻的道理,都抵抗不住诱惑。
打完化疗药,全达明又是一阵恶心,吐又没东西吐。他都有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全靠营养液维持。
声音很大,引来了苏夏荷和上官雪莹。苏夏荷为全达明做了检查,安慰全达明这是正常的化疗副作用,还有两天,这个疗程就结束了。到时候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再做下一个疗程的化疗。
杜江云问:“一个疗程要多久?有没有副作用更少的化疗药?”
苏夏荷解释道:“再好的化疗药,都有副作用。我们会尽量调整药物剂量,减轻他的副作用,坚持就是胜利!”
稍后,全达明觉得恶心的感觉缓解了,对杜江云和儿子说:“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感谢你们来看我!”
杜江云得知袁奇俊出轨的事情,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上官雪莹。她真不希望看到上官雪莹受到更大的伤害,几次想打电话,把真相告诉她。可是,一想到上官雪莹对这段婚姻的坚持,做着无谓的牺牲,她又不忍心伤害她。有时候,真相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宁愿上官雪莹以负债的名义结束这段婚姻,而不是以袁奇俊出轨来结束。怎么结束,也是一门艺术。
走廊里,杜江云支开儿子,让他先回家,自己则拉着上官雪莹,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注意身体,说她黑眼圈都出来了,眼袋也明显了,人也瘦了不少。上官雪莹强打精神,否定了杜江云的说法:“没这么严重吧?这么说,我不是老了很多?”
杜江云很想接着她的话,说出真相。可是,她真不忍心。她希望上官雪莹能有一个慢慢接受事实的过程,说:“周末,我们一起喝茶吧。出来说说话,散散心。”
上官雪莹说:“周末孩子要回家,我要陪雯雯。”
杜江云想了一下,说:“那就让雯雯一起来散散心,快要中考了,劳逸结合,调节一下心态。”
把杜江云送进电梯,上官雪莹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宣泄这压抑已久的情绪。可是,她忍住了,这是医院,是病房,不是她这个护士长宣泄情绪的地方。抹干眼泪,转过身,对着仪容镜,给自己一个笑脸:这世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