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历史的二十四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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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之战

牧野之战,商纣彻底葬送了商王朝六百年的基业,周王朝从此确立了在中原地区的主导地位。周天子自此成为天下新秩序的共主,开启了周王朝八百年的统治。周朝的分封制、宗法制、礼乐制度等对后世的政治文明产生了深远影响。

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在吕尚、周公、召公等人的辅佐下,率领四万军队奇袭商都朝歌(zhāo gē)(今属河南淇县),以少胜多,在牧野(今属河南新乡)大破商纣十七万大军,摧毁了商王朝。周人凭此一战,确立了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地位,奠定了周王室长达八百年的统治基业,对中国历史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商朝衰颓与周人不断“翦商”

帝甲统治后期,商王朝逐渐衰落,政治腐朽,经济凋敝,社会危机四伏。从武乙开始,商王朝又陷入了与东夷的长期消耗战中,民众负担加重,苦不堪言。不仅如此,商王朝对东夷连年用兵,也造成了重东轻西的战略失衡局面。周人正是利用这个机会,逐渐强大,并最终推翻了商王朝的统治。

周人最初在今天陕西西部地区繁衍生存,经过公刘、太王等首领的不断发展,力量逐渐壮大。太王古公亶父时,周人举族迁徙到周原地区,实力大增,得到商王的承认,“命周公亶父,赐以岐邑”[1]。也正是从太王开始,周人开始实施“翦商”战略,由于此时周人的实力有限,所以“翦商”行动非常隐蔽。太王时期,在太伯、虞仲奔吴,让位季历的掩饰下,周人成功地将势力秘密渗透到南方江汉流域一带[2]。季历即位后,继续向商王朝俯首称臣,并亲自去朝见商王。但实际上,季历却在悄悄进行武力扩张,翦除“西落鬼戎”,攻伐燕京之戎。看到周人逐渐强大,商王起先采取安抚的措施,商王武乙时曾“赐地三十里,玉十珏,马八匹”给季历,商王文丁时,又命“季历为牧师”,使季历成为西方诸侯之长。但商王也深知,此时周人显然已“奄有四方”[3],季历领导下的周人已经成为商王朝潜在的敌人。因此,文丁感到再也不能养虎为患,便找借口杀了季历,以遏制周人扩张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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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演周易
(张旺作品)

季历被杀,周文王姬昌即位,仍然对商王朝俯首称臣,周文王继续发展生产,虔诚地实行仁治,最终形成了非常清明的政治局面。文王礼贤下士,招徕贤才,为周人的灭商大业储备了大量人才。他甚至为了接待前来投奔的贤人,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所以像伯夷、叔齐等一批贤才都积极投奔周文王。其中,文王在渭水之滨访得大军事家吕尚,在灭商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所谓“天下三分,其二归周者,太公之谋计居多”[4]。与此同时,文王大兴土木,“列侍女,撞钟击鼓”,装出一副贪图享乐的样子;也曾率诸侯朝觐纣王,以示臣服,目的是要麻痹纣王,使其放松警惕,确保灭商准备工作能够在暗中顺利进行。

周文王的对手商纣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本已身处商王朝的亡国之“势”,自己又多行亡国之“事”,更火上浇油地将商王朝推向了灭亡的深渊。商纣天资聪颖、办事敏捷、气力超人,但在治国上却是一个低能儿,他生活腐朽奢靡、耽于酒色、沉迷乐舞,尤其宠爱妲己。同时,纣王迷信暴力,视国事如儿戏,常常因为小事而滥杀无辜。纣王好色,九侯将美丽的女儿献给商纣,但九侯的女儿并不喜欢商纣的荒淫行为,不小心惹恼了纣,纣便下令杀了她,进而也将九侯剁成肉酱;鄂侯前来劝谏,言辞激烈,结果商纣竟将鄂侯做成了肉干!文王听说这件事,只能背地里唉声叹气,也被关押到羑里长达七年,随时可能遭遇不测。周人闳夭积极营救文王,投商纣之所好,寻求了有莘氏的美女、郦戎的彩色骏马以及三十六匹良马和其他一些珍奇异宝,通过贪婪的费仲进献给商纣,糊涂的纣王竟高兴地说:“只要有其中的一件宝物就足够把西伯释放了,何必要这么多呢?”文王出狱后,立刻借机献河洛以西的土地给商纣,以示臣服,由此被商纣赐予弓矢斧钺,号为“西伯”,拥有征伐周围其他诸侯的大权。同时,文王请求废除臭名昭著的“炮烙之刑”,也得到了准许。文王这一举动顺应民意,受到了天下诸侯的拥护。

回到周地,文王继续暗中修德,收揽民心。诸侯中间出现一些争端,不去找当时的天下共主商纣去解决,反而开始找文王进行裁断。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文王断虞、芮之争。在这次事件中,周文王以德服人,得到了诸侯的拥护,逐渐树立了新的政治威信,诸侯中开始传言:“西伯应该是一位接受了天命的君主吧!”文王除了在政治、外交上努力进取,在军事上也以“西伯”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去讨伐不服从周人的其他诸侯。他北伐犬戎,西灭密须,东讨伐黎;伐邘国,灭崇侯虎,并营建了丰邑,将周人的政治中心从岐山迁到丰,为牧野之战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二、商王朝的战略失当与周武王的最后部署

周人经过太王、季历、文王的不断努力,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二”[5]。但是新旧政权的更替,最终还是需要一场摧枯拉朽的战争来解决。可惜天不假年,文王壮志未酬便离世,而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刚刚即位的周武王身上。

周武王即位之后,任命熟悉商王朝内情的吕尚为军师,周公旦为宰辅,积极展开灭商的最后部署。他将都城东迁至镐京,对商王朝继续进行挤压和战略包围;并且占领崤函一带,控制伊洛之地,为伐商建立了更有利的据点。这些行动扫清了周人在伐商行军路线上的所有障碍,更有利于周人直接出击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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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武王像

面对周人的不断东进和包围,商纣以及整个商统治集团并非完全没有察觉、无动于衷。发觉周人的威胁之势,商纣也曾想对其用兵,他一度以田猎的形式在黎地检阅军队,炫耀武力,震慑周人。但后来,这一计划随着东夷的反叛而被搁浅。东夷的叛乱一直未能完全平息,商王朝在对东夷的战争中始终无法彻底抽身,不得不一直与东夷进行长期的消耗战。商纣对东夷的大规模征讨至少有两次:第一次是从商纣十年九月到十一年七月,长达十一个月;第二次是在商纣十五年时,耗时与前一次相近。从长久的耗时,也能看出当时东夷叛乱的严重性。最终,商纣在对东夷的战争取得了胜利。这场看似荣光无限的胜利,商王朝却付出了覆亡的惨痛代价,无怪乎后人指出“纣克东夷而陨其身”[6]

商纣长期讨伐东夷,造成商王朝整个战略布局的失衡,尤其是对西部周人的防御出现了空虚。周武王正是趁着商王朝这一战略防御漏洞,联合已经归附周人的诸侯于“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孟津”[7],不期而至的诸侯竟达八百。这表明周已经拥有了与商王朝力量相当的政治影响力和军事实力,俨然成为新的天下共主。诸侯们都认为商纣可以讨伐了,但是周武王却说:“你们不了解天命,还是不行啊!”他深知周人历代“翦商”基业的成败,完全在此一举。于是,他精心部署,还在谨慎地等待时机进一步成熟。

周武王的军事演习,也直接造成了商王室的集体恐慌,面对不断加重的危机,商朝贵族内部矛盾全面爆发。商纣的叔父比干有圣人之誉,前去劝谏商纣,没想到商纣大怒,竟然说:“我听说圣人的心脏有七个孔。”遂将比干的胸膛剖开,残忍地取出比干的心脏。商纣的另一位叔父箕子非常害怕,于是装疯卖傻,扮作奴隶,但还是被商纣关押了起来。商纣的庶兄微子看大势已去,就和太师、少师一起离开了商王室。商末三仁人的悲惨遭遇,是商贵族内部分崩离析的标志。此时,纣王已经众叛亲离,商政权也已全面崩溃,行将灭亡。孟津观兵后的两年间,周军一直驻兵成师(洛邑),等待出兵时机。

机会终于出现。公元前1046年前后,商军主力调遣至东南地区和东夷作战。周武王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即联合各路诸侯,决定对商的都城朝歌进行一次战略奇袭,牧野之战就此爆发。

三、牧野决战

公元前1046年[8],周武王自称太子发,战车上载着文王的“木主”(木制的文王牌位),率领兵车三百乘,虎贲(勇士)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联合其他反商诸侯,从成师起兵,直奔商王朝的政治中心朝歌。

周武王伐纣之前,曾用龟甲占卜,并不是吉兆,故而有些犹豫,但在姜太公(即吕尚)的强烈建议下,最终还是决定出师。出师不久,周师一度接连遭遇不利的兆头:到达汜水时,河水泛滥;到达怀城时,城墙崩坍;到达共头山时,山体坍塌。出兵三日就遇到了数次天灾,连周公、霍叔都感到害怕。面对天降暴雨和滚滚雷声,他们都疑惑是不是周的德行并不足以灭亡商王朝。但是,周武王意志坚定,仍是下令急行军,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武王的军队行军速度非常快,每天行军四十里,仅用了六天的时间,就抵达了朝歌附近的牧野。

“二月甲子昧爽”,也就是这天的黎明时分,周武王按照与胶鬲等人约定的时间,如期抵达牧野。当时,天依然下着大雨,周武王率领庸、蜀、羌、髳、微、卢、彭、濮等诸侯以及其他反商联盟大军在牧野列阵,并举行阵前誓师大会,史称“牧誓”。誓词今天还保留在《尚书》中,篇名就叫《牧誓》。周武王站在军队前,左手持黄钺,右手持白旄开始誓师。武王先历数了纣王的种种罪行,揭露他惟妇人之言是用;抛弃了对商人先祖的祭祀;不任用自己的同宗贤人,而任用奸佞;虐待天下百姓。商纣的统治已经是人神共愤,周军正是恭奉上天的命令来讨伐商纣的。最后,武王严明了作战纪律,强调战斗时,每前进六步或七步,就要停下来整齐阵形,在战斗刺杀中,不超过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就必须停下来,整齐军阵,时刻保持军阵应有的阵形(由于这时的战争主要是列阵而战,所以保持军阵的阵形对战争成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武王并特别强调说,在作战中不要杀死前来投奔的人,要让他们帮着我们一起杀敌。当然如果你们不努力杀敌,也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在周武王誓师之词的鼓舞下,联军气势如虹,士气高涨,等待商纣大军前来迎战。

周武王挥师东进的消息传到商都朝歌,商贵族上下一片混乱,商王朝的精锐部队尚在东南地区与东夷作战,难以及时调回。商纣不得不仓促应战,急忙武装大批奴隶,大概有十七万人之多[9],商纣亲自统领,开赴牧野与周武王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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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尚像

周武王面对“殷商之旅,其会如林”[10]的商纣大军,冷静指挥。他先是派遣太公吕尚“致师”,率领一百人的敢死队勇敢地向商军挑战,迷惑敌人,打乱敌人阵脚。接着,武王趁商军阵脚大乱之际,亲自率领虎贲勇士和装甲车兵,猛烈冲击商军的军阵,商军伤亡惨重。商军中有大量临时召集的奴隶,战斗力不强,军纪不严,士气不高,面对周师战车的左突右冲,顿时阵形混乱不堪,十七万大军如一盘散沙,重新集结已经没有可能,所以周人在仅有较少抵抗的情况下,得以顺利杀向商都朝歌。商纣看到全军崩溃,大势已去,只得匆匆逃回朝歌。在众叛亲离的绝望之中,他登上鹿台,自焚而死。

周武王随即率军进至朝歌,商朝贵族早已在郊外等待投降。他们向周武王行大礼,并致贺词说:“这真是天降的喜庆啊!”武王入城之后,在鹿台找到商纣的尸身,搭弓向商纣的尸身射了三箭。接着,他走下战车,用短剑在商纣身上狠狠地连刺了几下,用黄色大斧砍下了商纣的头颅,悬挂在太白旗上。之后,武王又赶到妲己的住所,看到她也已经自缢,便同样朝她的尸身射了三箭,用短剑刺了几下,用黑色大斧砍下其头颅,悬挂在小白旗上。周武王处理完这些元凶之后,命令太公、吕他、侯来等继续清剿商纣残部,防止商纣的残余势力重新集结,卷土重来。在清剿战斗中,武王俘获了一百名商朝的恶臣,下令将其处死。对那些依然追随商纣的方国,武王也派兵继续征讨,先后灭掉了九十九个方国,杀死四十多名部族首领。

在清剿商纣残余势力的同时,周武王废除商纣恶政,分封许多功臣和姬姓子弟到各地做诸侯,以此来拱卫周天子的统治。

四、牧野之战解析

牧野之战中,周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战略筹划和战术指挥方面都有出色的表现;而强大的商王朝则是失误累累。

就大战略而言,商、周之间优劣对比非常明显。商代后期,政治腐败,离心离德,商贵族内部矛盾、商与其他诸侯之间的矛盾,都已十分尖锐。由于东夷的掣肘,商朝统治者始终未能进行全局性的战略布局,造成西部防守空虚,从而给了周人偷袭的良机。与之相反,周人的战略筹划则非常高明。他们牢牢地抓住商后期政治腐败和防御体系上的漏洞,军事重心不断东移,为灭商逐步扫清障碍。自太王、季历、文王、武王以来,周人一直致力于发展经济、争取民心,并且运用韬光养晦的战略,巧妙地迷惑了商王朝。他们依靠稳中有进的“翦商”策略,充分施展“伐谋”“伐交”等手段,不断扩大反商联盟,逐渐削弱商王权威,终于在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之后,达成所愿。

就具体战争指挥而言,双方优劣也是非常明显。在牧野之战中,周人时刻掌握战争主动权,完全实现了“致人而不致于人”,这是其取胜的关键性因素。在战机的选择上,周武王也显出过人的智慧。他利用商军主力征伐东夷、朝歌守备空虚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果断实行战略奇袭,急行军六天到达商郊牧野,让商王朝措手不及。在战场的选择上,周武王也显然进行过周密筹划。由于兵力悬殊,周武王并未选择直接攻打朝歌,而是选择在牧野与商纣进行最后决战,以逸待劳,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周军仅仅四万多人,而商军则有十七万人,周军处于兵力上的绝对劣势。为了化解这种劣势,武王选择了位于平原地带的牧野,这非常有利于周的先进武器——战车优势作用的发挥。

牧野之战,商纣彻底葬送了商王朝六百年的基业,周则从此确立了在中原地区的主导地位。周天子自此成为天下新秩序的共主,开启了周王朝八百年的统治。牧野之战不仅是一场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更替战争,也是中华文明发轫时期具有标志性和转折性的事件,被学者称为“殷周革命”。周王朝建立后,在制度文明的建构上颇有作为,创立了分封制度、宗法制度、礼乐制度等各种制度,对后世的政治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礼乐文明甚至成为中华古典文明的内核与标志。同时,由于周王朝的建立,原始宗教中开始涌现出最初的人文精神,如忧患意识的出现,“敬”观念的强调,将民抬高到与天命同等的地位等等。这是春秋时期以礼为中心的人文观念出现的前奏,促成了中国道德人文精神的建立,进而影响到整个中华文化的走向。


[1] 《今本竹书纪年·武乙三年》,王国维撰,黄永年校点:《古本竹书纪年辑校·今本竹书纪疏证》,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

[2] 徐中舒:《殷周之际史迹之检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7本第2卷。

[3] 《诗经·大雅·皇矣》。

[4] 《史记·齐太公世家》。

[5] 《论语·泰伯》。

[6] 《左传·昭公十一年》。

[7] 《史记·周本纪》。

[8] 武王伐纣的具体年代至少有44种说法。根据《竹书纪年》进行推算,应该在公元前1027年。1996年,由21位著名学者组成的“夏商周断代工程”重大科研项目课题组,经过长达四年的科研攻关,于2000年11月公布了《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夏商周断代工程”根据甲骨学、考古学、文献学、天文学等方面的研究成果,断定牧野之战发生的时间是公元前1046年。此处正是采用“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研究成果。

[9] 一说七十万人,不可信,故不取。

[10] 《诗经·大雅·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