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物志》是我国古代第一部以人物为研究考察对象的专门著作。通过这部著作,刘劭系统地阐述了他的人才思想,具体说有以下几点:
第一,如何认识人才。这是关于人才观的理论探讨,它包括德与才的关系,人才表与里的关系,人才等级的划分,人的才能具有两重性等等。
品德与才干的关系,在某些政治家的社会实践中,有时把二者分离开来。如曹操就主张“唯才是举”,并下令让举荐“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的人才。这当然与当时的实际需要有关,不能作为一种有普遍意义的指导理论。而作为理论阐述,刘劭在论述人的品德与才干的时候,常常把他们视为浑然一体,而不是把他们分裂开来。例如他说,“圣贤之所美,莫美乎聪明”,认为人的能力是由聪明才智所决定的。聪明是人的阴阳二气结合的精华,阴阳清纯和谐就会使人内心聪慧外表敏锐,圣人之所以光彩耀人,是因为他同时具有聪慧敏锐两种美德。刘劭所说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聪明敏锐,而是指人的最珍贵的自然本质。他把这种自然本质称为“中和”,认为它能够调谐出仁、智、忠、信、勇五种品德。“中和”本质是人的德、才、能高度的协调和统一。
刘劭又根据人才的表与里的关系,把人才分为不同的等级。他把人的精神、感情、筋腱、骨骼、气息、脸色、仪表、容貌、语言等九种外在的表现概括为“九征”,把仁、义、礼、智、信概括为“五常”,指出“九征”与“五常”的关系,是表里关系,表里是否和谐以及和谐的程度,都影响着人才品第的高低。表里高度一致,达到中和的境界称作中庸,是最高品第的人才。表里大体上一致称作德行,较中庸次之。表里部分一致称作偏才,又次之。表里不和谐是人才的末流。在刘劭的人才观中,人才虽然是分成等级的,但在各个人才等级中,除了人才的末流之外,其他的刘劭全都予以关注,认为他们都是可任用的人才。他有一个重要观点,即“人材不同,能各有异”,意思说尽管人才各种各样,他们各自的能力有大有小,但都是值得去认识、发现、任用的。
在刘劭对人才的认识中,一些地方还体现了辩证法。比如在论述各类人才自身的两面性时说:“刚略之人,不能理微,故其论大体,则弘博而高远;历纤理,则宕往而疏越。抗厉之人,不能回挠,论法直,则括处而公正;说变通,则否戾而不入。坚劲之人,好攻其事实,指机理,则颖灼而彻尽;涉大道,则径露而单持。辩给之人,辞烦而意锐,推人事,则精识而穷理;即大义,则恢愕而不周。浮沉之人,不能沉思,序疏数,则豁达而傲博;立事要,则炎而不定。浅解之人,不能深难,听辩说,则拟锷而愉悦;审精理,则掉转而无根。宽恕之人,不能速捷,论仁义,则弘详而长雅;趋时务,则迟缓而不及。温柔之人,力不休强,味道理,则顺适而和畅;拟疑难,则濡懦而不尽。好奇之人,横逸而求异,造权谲,则倜傥而瑰壮;案清道,则诡常而恢迂。”在论述人才性情的两面性时说:“厉直刚毅,材在矫正,失在激讦。柔顺安恕,每在宽容,失在少决。雄悍杰健,任在胆烈,失在多忌。精良畏慎,善在恭谨,失在多疑。强楷坚劲,用在桢干,失在专固。论辩理绎,能在释结,失在流宕。普博周给,弘在覆裕,失在混浊。清介廉洁,节在俭固,失在拘扃。休动磊落,业在攀跻,失在疏越。沉静机密,精在玄微,失在迟缓。朴露径尽,质在中诚,失在不微。多智韬情,权在谲略,失在依违。”在论述争与让的关系时说:“不伐者,伐之也。不争者,争之也。让敌者,胜之也。下众者,上之也。”诸如此类的分析在其他的论述中也多有所见,不一一列举。
人才观是关于认识发现使用人才的根本指导思想和理论。在刘劭的人才观中,才德并重不可偏废的观点,广纳各方面人才不以能力大小作为弃取标准的观点,辩证地认识人才的观点,毫无疑问都是值得我们今天重视和吸取的。当然在刘劭的人才观中,也有一些牵强的东西,如用木、金、火、土、水五行来比附人体骨、筋、气、肌、血,然后再把这些与仁、义、礼、智、信加以联系,说什么“勇怯之势在于筋,强弱之植在于骨,躁静之决在于气”,显然是有些穿凿附会生拉硬扯。
第二,如何发现人才。如果说如何认识人才是人才观,那么如何发现人才就是方法论。刘劭的《人物志》在这方面也作了不少有益的总结。
由表及里地发现人才。刘劭认为,人的刚柔明畅贞固的内质都有其外部显著的反映,它通过声音神色显示出来,通过性情趣味发散出来。所以反过来从人的外部表现可以发现其内在的品质。如刚毅坚强的仪容风度可以反映诚信正直的内在品质,奋进勇猛的仪容风度可以反映美善刚毅的内在品质,安逸悠闲的仪容风度可以反映平和有条理的内在品质等等。刘劭还总结出“八观”的方法:1.观其夺救以明间杂。2.观其感变以审常度。3.观其志质以知其名。4.观其所由以辨依似。5.观其爱敬以知通塞。6.观其情机以辨恕惑。7.观其所短以知其长。8.观其聪明以知所达。这八个具体方法,都体现了由表及里的考察原则。
通过全面长期的观察发现人才。刘劭说:“欲观其一隅,则终朝足以识之。将究其详,则三日而后足。何谓三日而后足?夫国体之人兼有三材,故谈不三日不足以尽之。一以论道德,二以论法制,三以论策术,然后乃能竭其所长,而举之不疑。”这里的“一隅”、“三材”、“终朝”、“三日”,似乎不能单纯地理解为“一个方面”、“三种才能”、“一个早晨”、“三个整天”,而是片面和全面,短期和长期的关系。
避免在考察人才时所发生的失误。刘劭在《七缪》一章中指出了考察人才时容易产生的七种谬误:1.察誉有偏颇之缪。2.接物有爱恶之惑。3.度心有大小之误。4.品质有早晚之疑。5.变类有同体之嫌。6.论材有申压之诡。7.观奇有二尤之失。指出“七缪”的同时,又提出一系列避免的方法:1.认识一个人不能只凭众人对他怎样评价。2.不要只凭自己的好恶。3.不要对人全面地肯定或否定。4.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一个人。5.认识同类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6.不能忽视一个人所处的具体环境。7.考察人才既不能主观臆断独断专行,也不能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主张。这些总结对于考察发现人才是有实践的指导意义的。
第三,如何使用人才。在《流业》一章中,刘劭指出清节家、法家、术家、国体、器能、臧否、伎俩、智意、文章、儒学、口辩、雄杰都是人才。在《材能》一章中,刘劭又指出,担任高级职务的是人才,担任低级职务的也是人才。这就是说,人才是各种各样的,人才的能力也有大有小。人才既然类型不同,能力大小各异,因此把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使他们的能力充分发挥出来,从而给国家的治理带来好处。如果把他们放错位置,就是使用人才不当,会给国家带来灾难。他还举出一系列例子,例如实行威慑刚猛政治的人适合讨伐叛乱,让他们治理善良的百姓,就会对百姓残暴不仁。君主的职责是发现人才,把他们放到适当的位置,以使他们的才能得到充分发挥,从而使国家得到有效的治理。这些论述体现了刘劭“量才用人”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