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经·随园食单(中华经典藏书·升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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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之饮

在本章中,陆羽阐述了他的发现和研究,并大力提倡清饮茶的方式。

人和所有生存于天地间的动物一样,都必须依靠饮食维持生命。人类饮用的饮品有很多,如水、酒、茶等,它们对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功用,茶的主要功用是提神除睡。

人类饮用茶的历史源远流长,本章以神农以来各历史时期的代表人物概而述之。到了唐朝,许多地区甚至家家户户饮茶,饮茶之风非常之盛。陆羽总结了至他所处时代的各种茶叶形态和饮茶方式,让后人仍能看到当时就有多种饮茶方式并存的状态。陆羽对当时存在的夹杂多种物品混合煮饮的茶羹汤,以及只是将茶放在瓶缶中用开水浸泡等等一些饮茶方式甚不以为然,认为应该抛弃不喝,从相反的角度提倡清饮。

陆羽在《茶经》中大力提倡的是除盐之外不加其他任何物品的清饮,他清醒地看到他所提倡的清俭之茶饮方式的难度,因为人之本性就是擅长将容易的事情做到精致,而茶却是不容易做到精妙的事情之一。因为只有解决“九难”:造茶、别茶、茶器、生火、用水、炙茶、碾茶、煮茶、饮茶,即从采摘制造茶叶开始直至饮用的全部过程的所有问题,也就是只有按照《茶经》所论述的规范去做,才能尽究饮茶的奥妙。

本章最后一段文字,讲三五人或更多人一起饮茶时茶碗设置数量,因为涉及当时的饮茶形式,还有让人不易理解之处。可能还是从一起饮茶的人数角度,再次言及上章所论“茶性俭,不宜广”的问题。

翼而飞[230],毛而走[231],呿而言[232]。此三者俱生于天地间,饮啄以活[233],饮之时义远矣哉!至若救渴,饮之以浆[234];蠲忧忿[235],饮之以酒;荡昏寐,饮之以茶。

【注释】

[230]翼而飞:有翅膀能飞的禽类。

[231]毛而走:身被皮毛善于奔走的兽类。

[232]呿(qù)而言:张口会说话的人类。呿,张口状。

[233]饮啄(zhuó):饮水啄食。啄,鸟用嘴取食。

[234]浆:古代一种微酸的饮料。

[235]蠲(juān):除去,清除。ft

【译文】

禽鸟有翅而飞,兽类身被皮毛善于奔跑,人类开口能言。三者都生存于天地之间,依靠喝水、吃食物来维持生命,可见饮的时间漫长,意义深远。为了解渴,则要饮浆;为了消愁解闷,则要喝酒;为了提神解除瞌睡,则要喝茶。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236],闻于鲁周公。齐有晏婴[237],汉有扬雄、司马相如[238],吴有韦曜[239],晋有刘琨、张载、远祖纳、谢安、左思之徒[240],皆饮焉。滂时浸俗[241],盛于国朝[242],两都并荆渝间[243],以为比屋之饮[244]

【注释】

[236]神农氏:又称为炎帝,传说中的古帝,三皇之一,姜姓,因以火德王,故称炎帝。相传以火名官,作耒耜,教人耕种。

[237]晏婴(?—前500):春秋时齐国大夫,字平仲,继承父职为齐卿,后相齐景公,以节俭力行,善于辞令,名显诸侯。《史记》有传。

[238]扬雄(前53—18):字子云。西汉学者、辞赋家、语言学家。司马相如(约前179—前127):字长卿。官至孝文园令,汉朝著名文学家,其代表作品为《子虚赋》。《史记》、《汉书》皆有传。

[239]韦曜(220—280):本名韦昭,字弘嗣,晋陈寿著《三国志》时避司马昭名讳改其名。三国吴人,官至太傅,后为孙皓所杀。《三国志》有传。

[240]刘琨(271—318):字越石,晋将领、诗人。张载:字孟阳,西晋文学家,性格闲雅,博学多闻。张载与其弟张协、张亢,都以文学著称,时称“三张”。《晋书》有传。远祖纳:即陆纳(320?—395),字祖言,晋时官至尚书令,拜卫将军。《晋书》有传。中唐以前,门阀观念与谱牒制度仍较强烈,陆羽因与陆纳同姓,故称之为远祖。高祖、曾祖以上的祖先称为远祖。谢安(320—385):字安石,号东山,东晋政治家,军事家。《晋书》有传。左思(约250—305):字太冲,西晋文学家,著名的《三都赋》的作者,写有《娇女诗》。《晋书》有传。

[241]滂时浸俗:影响渗透成为社会风气。滂,水势盛大浸涌,引申为浸润的意思。浸,渐渍,浸淫。

[242]国朝:指陆羽自己所处的唐朝。

[243]两都:指唐朝的西京长安(在今陕西西安),东都洛阳。荆:荆州,开元间属江陵府,天宝间一度为江陵郡。所属除江陵县产茶外,当阳县清溪玉泉山产仙人掌茶,松滋县也产碧涧茶,北宋列为贡品。渝:渝州,天宝间称南平郡,治巴县(在今四川重庆)。唐代荆渝间诸州县多产茶。

[244]比屋之饮:家家户户都饮茶。比,相连接。ft

【译文】

茶作为饮料,开始于神农氏,周公作了文字记载而为世人所知。春秋时齐国的晏婴,汉代的扬雄、司马相如,三国时吴国的韦曜,晋代的刘琨、张载、陆纳、谢安、左思等人都爱喝茶。后来流传日广,逐渐形成风气,到了唐朝,饮茶之风非常盛行,在西安、洛阳东西两个都城和荆渝等地,更是家家户户饮茶。

饮有觕茶、散茶、末茶、饼茶者[245],乃斫、乃熬、乃炀、乃舂[246],贮于瓶缶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茶[247]。或用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等,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斯沟渠间弃水耳,而习俗不已。

【注释】

[245]觕(cū):粗。

[246]斫(zhuó):伐枝取叶。熬:蒸茶。炀(yànɡ):焙茶使干。舂(chōnɡ):碾磨成粉。

[247]贮于瓶缶(fǒu)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ān)茶:将磨好的茶粉放在瓶罐之类的容器里,用开水浇下去,称之为泡茶。缶,一种大腹紧口的瓦器。痷,《茶经》中的泡茶术语,指以水浸泡茶叶之意。ft

【译文】

饮用的茶,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这些茶都经过伐枝采叶、蒸熬、烤炙、碾磨,放到瓶缶中,用开水冲泡,这叫做浸泡的茶。或加入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类东西,煮沸很长时间,或者把茶汤扬起使之变得柔滑,或者在煮的时候把茶汤上的沫去掉。这样的茶汤无异于沟渠里的废水,可是这样的习俗至今都延续不变。

於戏!天育万物,皆有至妙。人之所工,但猎浅易。所庇者屋,屋精极;所著者衣,衣精极;所饱者饮食,食与酒皆精极之。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阴采夜焙,非造也;嚼味嗅香,非别也;膻鼎腥瓯,非器也;膏薪庖炭,非火也;飞湍壅潦[248],非水也;外熟内生,非炙也;碧粉缥尘,非末也;操艰搅遽,非煮也;夏兴冬废,非饮也。

【注释】

[248]壅潦(lǎo):停滞不流的水。潦,积水。ft

【译文】

呜呼!天生万物,都有它最精妙之处,人们所擅长的,都只是那些浅显易做的。住的是房屋,房屋构造精致极了;穿的是衣服,衣服做得精美极了;填饱肚子的是饮食,食物和酒都精美极了。而茶要做到精致则有九大难点:一是制造,二是识别,三是器具,四是用火,五是择水,六是烤炙,七是研末,八是烹煮,九是品饮。阴天采摘和夜间焙制,是制造不当;口嚼辨味,鼻闻辨香,是鉴别不当;沾染了膻腥气的锅碗,是器具不当;用有油烟的和烤过肉的柴炭,是燃料不当;用急流奔涌或停滞不流的水,是用水不当;烤得外熟内生,是烤炙不当;把茶研磨成太细的青白色的粉末,是研末不当;操作不熟练或搅动太急,是烹煮不当;夏天喝而冬天不喝,是饮用不当。

夫珍鲜馥烈者[249],其碗数三。次之者,碗数五。若坐客数至五,行三碗;至七,行五碗;若六人已下[250],不约碗数,但阙一人而已,其隽永补所阙人。

【注释】

[249]珍鲜馥烈者:香高味美的好茶。

[250]若六人已下:此处“六”疑可能为“十”之误,因前文《五之煮》有小注“碗数少至三,多至五。若人多至十,加两炉”,则此处所言之数当为七人以上十人以下。ft

【译文】

精美新鲜芳香浓烈的茶,一炉只有三碗。其次是一炉煮五碗。假若座上客人达到五人,就分舀三碗;座客达到七人,就以五碗匀分;假若是六人以下(六人或当为十人),就不必估量碗数,只要按少一个人计算,用“隽永”那瓢水来补充所少算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