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液醪醴论篇

汤液醪醴，都是由五谷制成的酒类，其中清稀淡薄的叫做汤液，稠浊味厚的叫做醪醴。本篇首先论述汤液醪醴的制法和治疗作用；其次指出严重病情和情志内伤致病，非药石所能见功；最后介绍水气病的病情和治疗。由于开首是从汤液醪醴谈起，所以名《汤液醪醴论篇》。本篇对道德的重视、对神在生命活动中的重要意义的重视，与《移精变气论篇》相同。二篇宜合参细玩。本篇名言：“病为本，工为标；标本不得，邪气不服。”

黄帝问曰：为五谷汤液及醪醴奈何[1]？

岐伯对曰：必以稻米，炊之稻薪。稻米者完，稻薪者坚。

帝曰：何以然？

岐伯曰：此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故能至完，伐取得时，故能至坚也。

【注释】

[1]汤液：煮米取汁。醪（láo）：浊酒。醴（lǐ）：甜酒。

【译文】

黄帝问道：怎样用五谷来制作汤液和醪醴呢？

岐伯答说：用稻米来酝酿，用稻秆做燃料。因为稻米之气完备，而稻秆则很坚硬。

黄帝说：这是什么道理？

岐伯说：稻谷得天地和气，生长在高低适宜的地方，所以得气最完备，又在适当的季节收割，所以稻秆最坚实。

帝曰：上古圣人作汤液醪醴，为而不用[2]，何也？

岐伯曰：自古圣人之作汤液醪醴者，以为备耳，夫上古作汤液，故为而弗服也。中古之世，道德稍衰[3]，邪气时至，服之万全。

帝曰：今之世不必已，何也？

岐伯曰：当今之世，必齐毒药攻其中[4]，镵石针艾治其外也[5]。

帝曰：形弊血尽而功不立者何？

岐伯曰：神不使也。

帝曰：何谓神不使？

岐伯曰：针石，道也[6]。精神不进，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今精坏神去，荣卫不可复收。何者？嗜欲无穷，而忧患不止，精气弛坏，荣泣卫除[7]，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

【注释】

[2]为而不用：制备后用来祭祀和宴请宾客而不用以煎药。

[3]道德稍衰：讲究养生之道，追求合乎道德的生活方式的人逐渐减少了。

[4]必齐（zī）：必用。齐，通“资”，用。

[5]镵（chán）石：即砭石。

[6]道：引导气血。

[7]荣泣：荣血枯涩。泣，通“涩”。卫除：卫气消失。

【译文】

黄帝说：上古时代的医生，制成了汤液醪醴，只是供给祭祀宾客之用，而不用它煎药，这是什么道理？

岐伯说：上古医生制成了汤液醪醴，是以备万一的，所以制成了，并不急于用。到了中古时代，社会上讲究养生的少了，外邪乘虚经常侵害人体，但只要吃些汤液醪醴，病也就会好的。

黄帝说：现在人有了病，虽然也吃些汤液醪醴，而病不一定都好，这是什么道理呢？

岐伯说：现在有病，必定要内服药物，外用镵石针艾，然后病才能治好。

黄帝说：病人形体衰败，气血竭尽，治疗不见功效，这是什么原因？

岐伯说：这是因为病人的精神，已经不能发挥应有作用了。

黄帝说：什么叫做精神不能发挥应有作用呢？

岐伯说：针石治病，只是引导血气而已，主要还在于病人的精神志意。如果病人的神气已经衰微，病人的志意已经散乱，那病是不会好的。而现在病人正是到了精神败坏、神气涣散，荣卫不能恢复的地步了。为什么病会发展得这样重呢？主要是由于情欲太过，又让忧患萦心，不能停止，以致精气衰败，荣血枯涩，卫气消失，所以神气就离开人体，而疾病也就不能痊愈了。

帝曰：夫病之始生也，极微极精[8]，必先入结于皮肤。今良工皆称曰，病成名曰逆[9]，则针石不能治，良药不能及也。今良工皆得其法，守其数[10]，亲戚兄弟远近[11]，音声日闻于耳，五色日见于目，而病不愈者，亦何暇不早乎？

岐伯曰：病为本，工为标；标本不得，邪气不服。此之谓也。

【注释】

[8]极微极精：疾病初起时是很轻浅隐蔽的。

[9]病成：病情严重。

[10]数：指技术。

[11]远近：即亲疏。

【译文】

黄帝说：病在初起的时候，是极其轻浅而隐蔽的，病邪只是潜留在皮肤里。现在，医生一看，都说是病情严重，结果针石不能奏效，汤药也不管用了。现在的医生都能掌握医道的法度，遵守医道的具体技术，与病人的关系像父母兄弟一样近，每天都能听到病人声音的变化，每天都能看到病人五色的改变，可是病人却没有治好，是不是没有提早治疗的缘故呢？

岐伯说：病人是本，医生是标，二者必须相得；病人和医生不能相互配合，病邪就不能驱除。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帝曰：其有不从毫毛而生，五脏阳以竭也。津液充郭[12]，其魄独居，孤精于内，气耗于外[13]，形不可与衣相保，此四极急而动中[14]。是气拒于内，而形施于外。治之奈何？

岐伯曰：平治于权衡[15]。去宛陈莝[16]，微动四极，温衣，缪刺其处[17]，以复其形。开鬼门，洁净府[18]，精以时服。五阳已布，疏涤五脏，故精自生，形自盛，骨肉相保，巨气乃平。

帝曰：善。

【注释】

[12]津液充郭：津液充满皮肤之内。郭，通“廓”。

[13]“其魄独居”三句：精得阳则化气行水，今阳气衰竭，体内阴精过剩，水液停留，所以说“其魄独居”。阴盛则阳愈衰，所以说“孤精于内，气耗于外”。这是病理上的连锁关系。魄，指阴精。

[14]四极：又称“四末”，即四肢。

[15]权衡：秤砣和秤杆。指衡量轻重。

[16]去宛：去淤血。陈莝（cuò）：即“莝陈”，消积水。

[17]缪（miù）刺：即病在左取之右，病在右而取之左的针刺方法。

[18]洁净府：利小便。

【译文】

黄帝说：有的病并不先从体表发生，而是五脏的阳气衰竭。以致水气充满于皮肤，而阴气独盛，阴气独居于内，则阳气更消耗于外，形体浮肿，原来的衣服不能穿了，四肢肿急，影响内脏。这是阴气格拒于内，而水气弛张于外。对这种病怎么治疗呢？

岐伯说：要平复水气。根据病情衡量轻重，去淤血，消积水，叫病人轻微地活动四肢，穿温暖的衣服，使阳气渐渐传布，然后用缪刺方法，使他的形体恢复起来。再使汗液畅达，小便通利，使阴精归于平复。待五脏阳气输布了，五脏郁积荡涤了，那么精气自然会产生，形体自然会强盛，骨骼和肌肉也就会相辅相成，正气自然就恢复了。

黄帝说：讲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