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中国文人画素有“诗书画印”四绝之称，题跋占了诗文、书法两绝。题跋分题自作画和题他人画两种。本书所收黄宾虹题跋为前者，即题自作画。

黄宾虹题跋有一个迥异于时人处，即画论占有很大比例。这个特点使得他的题跋发散着学术的光彩和与众不同的意味。

自古就有集题跋成书者，尤以清初为伙。如《西庐画跋》（王时敏）、《染香庵跋画》（王鉴）、《清晖画跋》（王石谷）、《墨井画跋》（吴历）、《麓台画跋》（王原祁）等，大抵是跋他人之画，自题论画鲜见。其中王原祁《画跋》所辑有自题画论，读之有耳目一新之感。

随摘一则以窥一斑：

要仿元笔，须透宋法。宋人之法一分不透，则元笔之趣一分不出，毫厘千里之辨在此。此子久三昧也。益翁文章政事之余，笔墨一道，亦从家学得之。相值都门，论心深为契合，今将制锦南行矣，写此奉赠。

自题画而论画，在王原祁之前，恽道生尤喜为之，其论皆存其画作上，惜未有收拾成集。其题画有如：

逸品之画，笔似近而远愈甚，似无而有愈甚。其嫩处如金，秀处如铁，所以可贵，未易为俗人道也。

“嫩处如金，秀处如铁”一语，黄宾虹论画多次引用过。黄宾虹晚年题跋一改早中年题诗而易为论画，遥与明末清初大家声气相接，使其在同时代画家中犹如异峰突起，一帜独树。如：

万毫齐力，力在锋，万点墨渖，渖处得韵，是为上乘之作。戊子春日。

古人墨法，妙用于水，水墨神化，为之絪緼。此写西泠晓望，放阔笔点染，不假修饰涂泽为工也。己丑之春。

学不繇史出，无以达天人性命之微。老庄告退，山水方滋。道法自然，盖师造化。兹以范华原笔意写湖舍一角，聊抒思古之怀。鉴荪先生博粲。己丑。

唐六如仿李晞古，画多出周东邨捉刀。余观其秋山图，穠古类商周彝鼎，斑斓中有静穆之气，偶一拟之。虹叟。

画笔刚劲中须有含蓄。陈簠斋论彝器文字，只是用中锋不倒，书法中所谓万毫 齐力也。近得佳楮，颇为惬心，兹试写之。己丑。

等等，不一而足。

作为绘画的题跋，其书写水准涉及一幅作品的优劣成败。好的题跋可以为作品生色，差的题跋甚至可能毁掉一幅作品。

黄宾虹的绘画题跋洋溢着书卷气，题字与画法融为一体，尤其眼疾恶化的那些年，题字几乎成为绘画延伸的一部分，别具风致。

相信读者会从此书中读出更多的意趣。

王中秀

2017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