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虚灵的主体胸次
论及艺术创作,言先生强调了作为艺术家主体人文修炼的重要性。华夏民族自古以来,无论是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艺术家,对其品评无不以德为上。一个艺术家,技法的重要性自不待言,没有运斤成风的技法,不可能有艺术的创造,但技法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人的品格修养应放在第一位了。学书先做人,人品不高,落墨无法,人品不高,其艺不珍。古人的这些观点,其实并未过时,仍是正确的。二王、颜柳、旭素、苏黄,其人品无不光华夺目,而李林甫、蔡京、严世蕃,难道不是大艺术家,大诗人?但我们还有谁去读他们的作品?既然深恶其德,哪有心境欣赏其艺?怎样淬砺自己的品格呢?言先生认为要淡泊名利,超然物外。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言之甚易,为之甚难。一位哲学家说过:“知识之败,慕虚名而不务潜修也;品节之败,慕虚荣而不甘枯淡也。”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疏瀹五脏,澡雪精神”,实际上强调净化大脑、净化灵魂的重要性。当今时代艺术品已走向市场,艺术创作是一种极为艰辛的劳动,要艺术家的创作完全超于功利,有违情理,但决不能功利至上。真正的艺术家必有淡泊之意,超旷之心,俗虑过多难入高境。刘熙载说:“欲作草书,必先释智遗形,以至于超鸿蒙,混希夷,然后下笔。”淡泊胸次,方能甘于寂寞,甘于寂寞,方能深悟为艺的个中三昧。言先生为人、为学、为艺一任平淡闲适,在俗务缠身的红尘里,他以澄澈虚静之心观色悟道,这是他的“治孤”姿态。言先生对当今的炒作也颇有感慨,认为艺术品不是不能宣传,但宣传有度。商品可以打广告,艺术品有商品属性,为何不能宣传?艺术品很难有绝对标准,然而相对标准还是有的。稻谷亩产一千斤、两千斤,还可以说得过去,但亩产万斤不是欺人欺世?而当下这种夸张的艺术品宣传屡见不鲜,这无疑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言先生为艺苦心孤诣,成就甚高,而断然拒绝别人为他冠以“大师”这一类称呼,他认为历史自有公论。艺术家重要的是净化灵魂,要有仁者之怀,大爱之心,感恩时代,关爱大众。言先生也品味过孟子“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名言的真谛,在曾经七年的知青岁月里,他领略过秋草如茵、芒花如雪、羊群如云的牧野风光,亲历过播五谷、砍芦杆、拉纤索的艰辛生活,而仍无怨无尤,认为这段时光是其人生磨砺的宝贵年华,即使在那最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消沉过,反而因地制宜,大搞微生物农药。他曾将鲁迅“两地书”那段话写下贴在茅棚的竹榻旁——“我以现在的我治我的现在,一步一步地现在过去,也一步一步地换一个现在的我……”我们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昌明的时代,尽管阳光下的阴影还很多,但主流是清澈的。作为新时代党培养的艺术家,应将艺术的真善美化为时代的鼓点,催人奋进,而少些孤高感伤。艺术创作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有了较好的市场,理应关爱大众,回报社会。仁者爱人是立身之本。言恭达出生于书香之门,积善之家,其远祖言偃先生为孔门十哲之一。清芬的祖德对他的影响是彻入骨髓的,他牢记严父慈母的谆谆教诲:天有好生之德,地有化育之灵,佛有慈悲之怀,人有向善之心。人要有爱心,不能只爱自己,要爱自己的亲人,爱人民大众。作为南京市十大慈善家之一的言先生去年被国家授予“第六届中华慈善奖·最具爱心行为楷模”。近年来为汶川、玉树灾区、红十字孤儿学校、全国艾滋病防治、体育发展基金、东大教育基金等无偿捐款600多万元。他信守中国传统文化中敬天爱人的核心价值观,认为慈善的本质是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是艺术家的个人自我需求。“艺术家需要通过慈善实践提升自己的人文境界,从而完善作品中所透析的时代人文精神”。他倡导新时代的慈善文化,主张行善是无私奉献,不图回报,保持纯粹性。没有必要炫善,更不能故意包装炒作或者带有任何功利色彩,否则很容易走向对优秀传统文化理念的背叛,乃至亵渎慈善。
言先生认为,艺术家的主体胸次既要淡泊,又要虚灵。所谓虚,指虚静,超旷;所谓灵,指有灵气,有才气。想做一名艺术大家,退笔成冢这是学技之前提,但仅此还是不够的,学养、才情、技艺三者不可或缺。书法,可以说是中国艺术最经典的表现形式,体现了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和本质精神。汉字本身是中华文化之结晶,作为书法家没有渊深的学养,胸中无诗意,技法再高也只不过是书匠而已。古人说苏轼因为“胸中有万卷书,故笔下无一点尘土”,这是有道理的。英国艺术评论家赫伯特·里德论绘画时指出:“从作品的线条中,我们便可窥探出艺术家与他所处时代的文化之间的关系”,这句话甚为深刻。主体胸次的虚灵从何而来,我们不能否认天赋的重要,否认家学、成长环境的重要,而心游文府、广取博采是最关键的,胸襟之超旷源自学养之渊深。言先生认为,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书法艺术要进入高境甚为艰难,因为它要以最浓厚的文化积累来作最简单抽象的表达。虚灵的主体胸次主要依赖后天的培养,比如对哲学、史学、文学、音乐等学科须作深入的研究。以诗、书、画、印为代表的中华民族艺术它的写意精神,最重要的美感特征是意境,意境的最高表现形式是空灵,它的审美情趣是庄子所言的“虚静”。当代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认为,空灵是艺术的生命,艺术求实不易,求空尤难。这里的空不是虚无,而是广阔的想象空间,即美的联想空间。无论是何种视觉艺术,读来使人浮想联翩,情难自已,方算高境。中国诗、书、画、印艺术的空灵之美多以儒家的“气”、老庄的“道”、释家的“禅”为内核,以诗意为精魂,言先生的学养修炼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的故乡江苏常熟,从隋代实行科考以来,这里出过486位进士,8位状元,9位宰相,一直到今天的20多为院士可以说常熟的灵山秀水铸就了他的书魄画魂。先生自云,他的成功,非赖绝类离伦之才,但有坚韧不拔之志。言先生诗书画印兼工,这在当代艺术家中是甚为少见的。他师承沙曼翁、宋文治,这两位先生均为学界鸿儒,艺界泰斗,回忆先师的教诲,最多的是要心静,甘于寂寞,发愤读书,了解社会。正因为如此,他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以求。他是大书家,但首先是学者、诗人、画家。他对自己的博士生强调至少要把两部书读熟读通,一是刘勰的《文心雕龙》,一是司空图的《诗品》。笔者记得林凡先生说过这样一件事:建国初,他拜访齐白石先生,临走时大师反复嘱咐:“为艺诗书画都要上,不能搞单打一”。林凡记了一辈子,言先生为艺也是整体推进。言先生十分喜爱诗歌与诗结缘甚早,诗境清新飘逸,而《悲歌汶川》凄清悲壮:“沉浮谁主问苍茫,忍泪含悲悼国殇。沥血尧台多壮士,无垠大爱看沧桑。”言先生亦工于绘事,堪称丹青妙手,其山水苍深幽邃,超旷空灵。正因为有如此之佳的综合素质,所以为其艺术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学养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