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汪督公妙计救雀灵 钱太后还魂灵济宫
一场大雪使整个北京城变了模样,厚厚的白雪覆压在华盖殿的黄色琉璃瓦上,似乎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高大。几只乌鸦在殿顶的鸱吻上抖动着羽毛,如果从空中俯瞰,或许这几个黑色的家伙,才是整个世界的主角。
锣鼓巷在院子里,张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在院子里转圈,一边说道“失窃了,失窃了,这还了得,贼人都偷盗到锦衣卫官爷的家了。”
张嫂不停的喊“你就别在院子里转圈了,脚印脚印,你把贼人的脚印都踩没了。”
张峦突然停住脚步“不对呀,从院门到屋门,再到墙边,哪有什么什么脚印,这一圈一圈的不都是自己的吗?”
这时候,小灵巧穿着花棉袄从张嫂的腋下钻出屋门,开心的笑道“哇,好漂亮的雪,我要让师父和叶姑姑带我去时刹海玩儿。”说完,奔着尺素房间而去。
可是推开屋门,房间空荡荡的,尺素和叶荔不知道去哪了。
张峦又看了看雪地上的脚印,喊道“坏了,这下不光丢了镯子,两个大姑娘也给掳走了。这一切,难道都发生在昨晚下大雪的时候?”
西郊,灵济宫。
尺素和叶荔等到天亮,却依旧不见红姑的身影。两个宫内管事各自提着一个炭火炉,不耐烦的说道“太祖爷的时候,就立了规矩,灵济宫是皇家禁地,这里供奉的都是开国功臣的神位,哪有你们说的那些不沾边的事,再胡闹下去。看见永定河畔那片乱坟岗了吗?”
“阿胡拉麻兹达,胡丽胡丽!”尺素突然开口喊道。
“姐姐你说的什么?”叶荔一脸狐疑的问道。
这一喊把灵济宫的人吓了一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尺素道“赶紧把你们这里的主人请出来吧,不然我一把火将灵济宫烧了。”
几人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敢在灵济宫叫嚣,我看你们是活够了。你可知我们张阁老在朝廷的地位,连皇上都要敬他三分。”
“张阁老?他自己给自己封的?赶紧把他和红姑叫出来,就说他们要的东西在我手里。”
“阁老他确实从昨日进宫就没有再回来,你们怎么就不信?还有那个红姑蓝姑的,我压根就没听说过。”
“七年前我差点死在你们的地牢,还敢在这狡辩?”
“地牢?你以为我们这里是镇抚司还是东西厂?想进大狱,你们来错地方了!”
尺素越听越是气,难道他们是新来的?还是自己真来错了地方?反正七年前就差点命丧于此,不管它什么禁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肮脏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得了。可是任性归任性,两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在人家的地盘上得心应手为所欲为呢?但红姑上次在真武庙明明就说,等东西拿到手就来这里找她。如今这里面的人又来个一问三不知。可为了无辜的小灵巧不被伤害,更为了心里那些可怕的猜测,今天必须要跟红姑有个了结。
“你们的主人跟女真人勾结的事,整个京师都知道了,你以为你们灵济宫还能嚣张多久?”
“你们说什么?来人呐,将她们拿下。”随即,那不知从哪里钻出十来个黑衣人,个个脸上还蒙着块黑布。
“就猜到你们这里隐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下不打自招了吧?”
叶荔有些害怕“姐姐,你为何要招惹他们,咱们在这里等师父出来就行了。”
“那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现在回想我祖父,还有我父亲,他们的意外离世肯定跟红姑有个某些关联。我不查清楚,死都不甘心。”
说完,尺素从腰间抽出剑,整个大殿里发出一阵清脆响耳的声音。
“都给我住手!两位姑娘,老夫回来了。”
只见户部尚书张永鸣从院子里大步跨进大殿。
尺素收起剑,问道“原来这里的主人真的是张大人,衣冠楚楚的户部尚书,可暗地里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尺素姑娘误会了,七年前伤害你们两个的人并非我们灵济宫的人。如果这里真的发生了谋害性命的事,朝廷能放过老夫?我们隔壁的西厂会不知道?”
“你和红姑又怎么解释?七年前在这个大殿里,就是你们俩一起站在我们的面前,拿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又想拿走我们的命!”
“实话告诉你,红姑是朝廷上的客人,老夫也是奉命办事而已。”
“她是朝廷的客人?她是女真人你不会不清楚吧?”说完,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叶荔。
“既然你知道了她的身份,老夫也省的跟你们过多口舌。这些时日,红姑根本不在京师。我看你们今日是白白跑一趟了,还有,据老夫所知,你们当时是后宫里的丫鬟,自从你们上次离开灵济宫之后,后宫也发生了诸多事,锦衣卫也一直在通缉你们。不管你们这么多年躲在哪里,如今后宫诡谲多变,我劝你们还是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才好。若是找红姑,那就带着她需要的东西去关外寻她,莫要连累我们灵济宫。”
尺素一听这话,总觉得这位尚书在故意回避着什么。甚至对自己手里的镯子一点都不感兴趣。
“尚书大人,我不管你与红姑之间有着什么交易,也不关心什么朝廷什么后宫,今天我既然来了,有些事也想当面请教一下尚书大人。”
“老夫今日累了,再说,这里是皇家禁地,你们擅自闯进来,不治罪于你们就不错了。如有什么疑惑不解,请明日到户部叙话。”
“瞧尚书大人这口官腔,我们两个小女子,既不是你们官场的同僚,也不是邻邦的使臣,话里话外说的这么客套干嘛?”
“你们到底想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当初我们被灌毒后,你和红姑说什么借助拜火教这把火把事情弄大,让拜火教去做替罪羔羊。不知尚书大人可还记得?”
“哈哈哈哈,你与红姑的事老夫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当初想要你们性命的是她不是我,我只关心我们想要的东西。”
“可拜火教早已退出中原,早就不稀罕你们的利益纷争,为了你们大明江山,拜火教不知道有多少信徒魂归他乡。就算苟且活下来的,也已经归隐山林自生自灭,又何必再去唤醒招惹他们,让他们继续为你们无辜送命?”
“你到底是谁?拜火教的人?怪不得当初红姑要除掉你们。”
叶荔一听除掉两个字,气的不行,回击道“我们才不是拜火教的人,我们也是女真人,你看!”说着亮出手腕上的图腾。
张永鸣上前仔细一瞧,吸了口气,小声说道“隔壁那个阉人刚刚从辽东回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再如此张扬,更不要在灵济宫张扬。你们走吧!”
“姐姐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还是先回朱大哥那里?”叶荔说完,只见尺素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永鸣问道“朱大人?哪个朱大人?北镇抚司朱嬴?老夫想起来了,当初是他带人把你们救了出去,还伤了我们灵济宫的人,这笔账老夫还没跟他算清楚呢。可惜这次呀,他这笔账,看来要由皇上跟他算了。”
“朱大哥怎么了?”叶荔心直口快的又问了一句,很自然的又被尺素白了一眼。
“跟你们说也无妨,这次皇上不但要跟他一个人算账,还有贤妃娘娘和皇太子。好了,如今朝廷的事兹事体大,你们之间的那点恩怨,根本算不上什么。记住,以后不许再跨进灵济宫半步。老夫跟你们女真人也不会再有半点瓜葛。”
朱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贤妃娘娘和皇太子也牵扯了进去?尺素是个聪明人,当初在宫里与雀灵不止一次接触,深知她与朱嬴关系不一般。再回想起曾经在杭州初遇朱嬴时,朱嬴酒醉后已经透露过由于自己的私心,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难道说的就是雀灵?或许他俩之间有过男女情爱被皇上发现了?再仔细一想事关皇太子,那么皇太子会不会是朱嬴和雀灵的骨肉呢?
尺素本来这次见不到红姑,就已经愤然失望到了极点,又将朱嬴这一系列的猜测叠加在一起。心想朱嬴到底是个怎么的男人?他到底值不值得再去爱下去?这世道与人心,到底哪个更险恶?
可是朱嬴与雀灵的事,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如临深渊。就在雪后初晴的黄昏时刻,剧情又反转了过来。
“汪直,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回皇上,臣自辽东与女真人作战数月,也暗中查出一些混进朝廷的女真人奸细。臣不敢放松警惕,便派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几日臣回京后,终于人赃并获将其中一个收监,还是先请皇上看看这张签字画押的罪状吧。”
成化帝正要伸手,汪直又说道“上面有血,别玷污了皇上的龙体,怀恩,你念给皇上听。”
怀恩急忙上前接过来,斜着眼睛瞄了一眼汪直,清了清喉咙,念道“女真人奸细时强,潜伏我朝多年,勾结外敌图谋不轨。狩猎场谋害太子未遂,又散播谣言诬陷后宫贤妃娘娘,嫁祸北镇抚司同知朱嬴。时强对以上罪证供认不讳,并签字画押。”
“时强他?怎么会。。。”
“时强本是反臣石亨的侄子,皇上念在当初石亨为先帝南宫复辟一事有过功劳,在其死后为其家族及族人暗施龙恩。皇上虽重君臣之情,但反臣终归是反臣。”
“朕待他不薄,时强怎么会成了女真人的奸细,还想诬陷贤妃,害我皇儿?”
“皇上请听臣讲完,当初狩猎场的事,是时强故意放进去的豹子,并且这头豹子是特殊训练过的,时强做太子少保时,偷走太子殿下平时所穿衣物,那么豹子就能轻易闻出殿下的气味。所以,那日遇袭,太子殿下也就成了豹子唯一的攻击目标。幸亏朱嬴朱大人及时赶到救殿下于危难。至于朱嬴说什么大不敬的话,臣也问过当时在场少傅雷震及其随从,那简直是子虚乌有。”
“如何断定时强就是女真人奸细,可有证据?”
“皇上请看这个?”说完指了指罪证画押旁边的暗红色图腾。
“这是何物?”
“皇上可还记得我与朱嬴交换回龙剑时,送给他的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我缴获女真人的箭簇,上面的图腾是女真人的标志,与时强胳膊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成化帝深深吸了口气“差一点让朕错怪了贤妃娘娘,还有朕的忠君之臣朱嬴。朕有失察之罪,怀恩今晚起驾安喜宫,朕好久没吃过安喜宫的小菜了。”
汪直偷偷与怀恩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弯腰道“皇上圣明!”
还没等张太师想出救儿子的办法,这死局就这样让汪直轻松化解了。可自认为死路一条的朱嬴,此刻正坐以待毙一样的用本来就笨拙无比的手,为尺素写着绝笔情书。
凄凄惨惨,惨惨戚戚。。。。
“前尘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
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得越无邪
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
都那么地明显。。。。”
借此情景,致敬歌神张学友,怀念MV女主角周海媚。
回到主题,有人会问了,朱嬴与尺素从相识相遇到相知相惜,除了偶尔打情骂俏,你救了她,她救了你之外,也看不出来情深几许,更谈不上什么生离死别。再说了,尺素也透露过,当年冉香阁陪朱嬴睡的,是一位叫做云梦的风尘女子。可朱嬴却傻不愣当的一直当成是尺素。难道就为了一夜缠绵而难舍难分情深似海,这个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相比之下,与雀灵既拜了天地又度了蜜月,还给他生了一位叫做储君的儿子。难道就因为惧怕皇上威严就把往事藏的一干二净只字不提?显然也不是。
且说身在灵济宫的尺素和叶荔,如果找不到红姑,那么一切危机都无从化解,就如同索命的无常,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甚至,还会伤及无辜。张尚书这条老狐狸又把与红姑以往的一切全部推给了朝廷。但朝廷与身为女真人的红姑又有怎样的交易呢?前方打仗你死我活,后方推杯换盏如同哥们,这种看似矛盾的政治外交屡见不鲜。国家大事那是皇帝老子该去操心的,可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简直太想让人弄明白真相了,哪怕有一天死在了红姑刀下,但至少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呀?可就算真的突然死了,难道此生就没有一点牵挂了吗?
回到锣锅巷,尺素一推门,朱嬴一开门,这一出一进的两个人,谁也不想打破这种沉默,足足对视了一分钟。
朱嬴手里的诀别信,尺素怀里的回龙瓘。
因为自己当年的私欲已然铸成今日之大错,自己的女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不敢相认。如今哪有脸面面对尺素,自己这个戴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
为了查清家人遇害真相,从小被红姑利用,而今又一次次利用朱嬴的善良。自己就像个没血没肉的木偶人,别人负了我,我又负了他人,难道真诚的活一次爱一次不行吗?
“朱大哥你去哪?”尺素最终打破了沉静。
“听张嫂说你们俩一夜未归,这么大的雪没有你们的下落,我正要出去寻你们。”
“你一直在家,没出门?”
“不,我昨晚在镇抚司衙门里,我也是刚刚回来一会儿。你们去哪了?”
“我们去了灵济宫。”
“去哪里做什么?红姑又出现了?有没有伤害到你们?”
尺素摇摇头,拉了拉叶荔的手“朱大哥,我们进去说吧,妹妹她昨晚冻病了。”
其实叶荔对自己是女真人的身份很是尴尬,又在灵济宫被张尚书一顿忽悠,本来孤儿的她自从有了尺素这位好姐姐,觉得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些意义。可突然就成了女真人,另外一个也是女真人的师父,神出鬼没的如同牵线木偶,我是谁谁又是我,让叶荔从脚后跟儿到头发丝儿,都变得僵硬麻木了。
“哎呦,你们俩可回来了,我以为强盗也把你们俩偷走了。快进屋,快进屋!平姨一夜担惊受怕的,你们快去看看她。”张嫂说道。
“嫂子,昨晚家里进贼了吗?”朱嬴问。
“可不是,这强盗肯定会的一身轻功,雪上飘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什么东西丢了?”
还没等张嫂说话,尺素从怀里掏出镯子,递到朱嬴手里。然后转身与叶荔回了她们的房间。
朱嬴似乎猜到了她们去灵济宫的目的,担心的望着尺素的背影。
张嫂一下子高兴坏了。
“哎呀,原来尺素她俩昨晚去追强盗了,怪不得怪不得。今后让灵巧一定好好跟她师父学功夫。”
朱嬴把镯子交给张嫂“嫂子,收好它,别再让贼人偷走了。这可是我给灵巧的见面礼,很贵重的。”
“知道了,兄弟。我这就把它藏好,藏好。”
朱嬴摸摸怀里的信,一脸的苦笑。心想,天亮了尺素回来了,而自己也该走了。
没等朱嬴跨出家门,只见张戈头发散乱的像个乞丐,但脸上却笑开了花。
“儿子,你没事了。安喜宫的人都没事了。”
朱嬴以为老爹失了心疯,一股愧疚涌上心头,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张戈见他不信,拿出昨晚怀恩替皇上传的圣旨。
“昨晚皇上口谕,我记了下来。皇上说女真人的细作,太子少保时强试图诬陷贤妃娘娘和朱嬴,被汪直捉住了,关进了兵部牢房。朱嬴护驾太子有功,擢升太子太傅,官阶一品。赶紧去镇抚司衙门,一会儿圣旨就到了。”
朱嬴还是不相信他的话,扶着老爹朝屋里走去。
这么一喊,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其他人压根不关心什么细作被捉,只记住张太师管朱嬴叫儿子的话了。
尺素听这这么一喊也急忙推门而出“朱大哥真的没事了?”
只有朱嬴自己听出了尺素的意思。心想难道尺素也知道了安喜宫关于自己与雀灵的事?
且说灵济宫那边,张尚书见尺素两人走远了。急忙换了便装进了大殿的密道,果不其然,牛头面具的红姑就在里面。
“她们走了?”红姑问道。
“打发走了,不知道这次又拿什么破东西糊弄咱们。主要是隔壁的阉人汪直回来了,咱们不能把动静闹的太大。西厂虽然取消了,可他还是皇上的心腹呀不是?这次先放过她们吧。你真的相信慈懿太后临终前会把镯子交给朱嬴?”
“谁也不知道她会死的那么早,刘姑姑这个废物!如果镯子不在朱嬴那里,那就肯定还在安喜宫。”
“你是不知道,安喜宫要出大事了。”
“怎么?出什么大事?”
“皇上要查安喜宫的贤妃和皇太子了。”
正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一边快步走一边喊道“禀报阁老,宫里刚传来的消息。汪直昨日抓到一个女真人细作,经提审,这个细作交代了是他诬陷后宫贤妃娘娘,还有锦衣卫朱嬴。皇上还下旨,擢升朱嬴为太子太傅,官阶一品。”
张尚书大吃一惊,眼睛直直看着红姑,问道“你安排了细作潜进了宫里?”
红姑腾一下站起来“这是谁在宫里装神弄鬼,敢坏我大事!”
红姑这一着急不要紧,牛头面具突然掉了下来。
张尚书抬眼一看,差点吓个半死,腿一软跪倒在地,嘴里哆哆嗦嗦喊道“慈懿皇太后您老人家不是已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