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了凡(下)
洛京城中,嘉苑坊。
陆宣提了坛竹叶青,一只烧鸡,
一如当年。
来到了那扇颇为熟悉的院落之前。
没有敲门,而是径自推门而入。
神识感应到院中,一恣意悠闲老头,面色恬淡,微风拂面,蒲扇轻摇,倒是好不自在。
“哈,”
陆宣见他如此,不由得笑出了声,
“倒是人生难来几分自得啊,老爷子,我今天有来看你了,要不咱爷俩今儿个饮点儿啊”。
“呦,臭小子,你来啦,自个儿找地儿坐。
酒拿来我仔细闻闻,
今儿这酒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呢?
这似乎...嗯哼?年份不低啊,
而且,里面好像还掺了什么东西。”
“您老的鼻子真是比狗的还灵啊,哈哈”,陆宣调笑道。
二人多年以来已是似那忘年交一般。
陶镛没好脸色的瞥了陆宣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快快快,整上整上”。
现在此老倒是颇为迫不及待。
陆宣脸上一笑,心中想到,
“这样的日子倒也颇为自在,
不过,这等红尘庸扰,终究不是自己长久之路啊”。
“来来来,老爷子,先整一碗哈”。
“哈?哎呀,老喽老喽,咱可不是你的对手喽。
陶镛端起酒碗,就那么小口小口地饮着。
“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啊,也是在这洛京城中声名一时啊,不消说是这酒中豪杰,那也是风流英俊,引得不少大家闺秀、花魁娘子倾心于我啊,
只不过老夫心有不忍,不欲耽误他们的青春年华啊,这才选择了如此孤老半生,把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留在她们的记忆深处,
只不过人生起落,难免悲凉,想想老夫那些红颜知己,唉,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几分酸涩,
今天不想啦,毕竟深情不寿啊”,呷了口酒水,缓缓叹到,
“嗯,明天再想。
自己选择的,不兴后悔啊”。
陆宣就那么静静听着,多数都是陶镛在那儿说着其年轻之时,何其辉煌啊,烟柳人家,寻常巷陌,那可都是些好去处。
今儿个乔家娘子,明个儿某某花魁什么的。
这些年,陆宣听得已是颇为耳熟,不过倒也没有什么无奈之色,反而愈发听得有几分滋味了。
人老了,总是怀旧。
......
陆宣一口一口饮着,听着陶老爷子讲过去的事情,吹年轻时候的牛。
半晌。
“小子,今日有事?”
陶镛瞅得陆宣今日似是有些反常,眼睛一搭,随口问道。
陆宣拿着酒碗的右手一顿,嘴巴微微翕合了一下,
一口饮尽碗中酒,而后缓缓放下手中碗。
“我得走了”。
陆宣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面上有几分沉郁,不过言语倒还平静。
“走就走呗,真当老子稀罕你啊”,陶镛瞥了他一眼,嘶哈了口酒,
陆宣面上苦笑,“倒是我这般儿女之态了,让您老捡笑儿了啊”,陆宣自嘲了一下。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你小子到今天才决定离开”,又呷了口酒,
陶镛抬头瞅了瞅,夜色愈深,“前些年我教授完你木艺之法,我就觉得你会离开,只是没想到你一呆就是好几年,倒叫我有些意外。
再之后你与武阳来的勤了,我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搁我这糟老头子身上费什么精力?
后来想想,我倒是愈发理解你了。
当初你也曾言志不在此,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我也没有什么能教你的,这么些年,你能时常来听我闲扯,陪我呆了些年,也也足以说明我没看错人,哈哈,临老临老,倒是得遇一忘年交,不得不说是老夫一大幸事啊,当浮一大白。”
陆宣笑笑跟着举酒。
不过,日后莫要轻易如此,人心易测亦难测,你啊,还是跟那小鸡仔一般,嫩的很。
别一受别人半点好,便是深深记于心,觉得是少有的大恩了,想着法子回报。
须知世间少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万一要是遇到了,那你可得小心了。”陶镛将嗦了半天的那根鸡骨头扔到一旁,没太在意地朝陆宣道。
“嘿嘿,陶老先生这不也是在善意提点于我,莫非您也对我有什么图谋?”陆宣一脸坏笑。
“去去去,他乃乃的,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好不容易发发善心与你讲两句,还他-娘-的惹了一手骚,看着你今日这酒食的份上,老夫不跟你一般见识,”陶镛朝陆宣大大翻了个白眼。
......
“此物且留于您吧。”
陆宣凭空取出一木剑。
见此,陶镛倒是没有大惊小怪。
此木剑,正是当年陆宣制成的第一把木剑,也是唯一一把。
“此剑就此留与老爷子你吧,日后若是再能遇着合适的徒弟,就叫他照着这柄剑自勉吧,嘿嘿。”
“你啊,”陶镛深深看了一眼陆宣,“中吧,此物我就收下了,等着有朝一日你再亲自取回去。”
陶镛没头没脑地含糊了一句,
“只是自己准备好了么?”
“哪有什么准备,除了一头扎进去,也没有什么退路可言,往下走吧,而且我也不是没有什么手段。”
“此去路漫漫,可有归期?”
“我,不知。”陆宣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可有什么想法?”
“以前我觉得这世上也就那样,可当我知道越多,接触越多,愈发有几分不安,些许不安些许期待。
不安于前路未知,手段乏陈,可能一个不慎,就身死魂灭,莫说得逍遥恣意,便是这红尘之乐、凡俗之趣也无从得享。
期待则是想要见识新的天地,自身的日渐强大,还有就是力量的掌控,
也有对力量的一丝恐惧,自己内心的恐惧。”
陆宣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愈发清冷。
“我当是啥,你这个样子比没见过世面的也没强多少,相信自己,坚定地走下去,
时移世易,烟云过后,再看你如今这般,不过止增一笑罢了,”
陶镛将碗中酒一干而净,
“陆小子,你莫怯畏,
天地虽宽,当究其极;江河虽深,当穷其量。
路,是走出来的。”
陶镛颇有深意道,
眼底一片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