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论《诗》
在中国诗歌史上,没有哪部作品能像《诗》那样包蕴如此深广的历史文化内涵,具备如此久远的艺术生命力。早在孔子时代,《诗》就已广为传唱,成为学校教育、公私宴集,甚至外交场合的必备内容。《论语》所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的论述正准确揭示了《诗》在那个时代政治和社会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在中国文学史和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刘勰的《文心雕龙》第一次从文学角度(而不是史学或经学角度)对《诗》的特质作了细致精当的归纳和分析。毋庸置疑,在先秦两汉时代,《诗》的地位是崇高的。而以毛诗和郑笺为代表的两汉诗学,更将原本属于文艺作品的《诗》演绎为一部体现统治者政治意图的儒家经典,《诗》的文学性特点受到了空前削弱。伴随着文学的自觉,魏晋人开始关注《诗》的艺术特性,其中最典型的是《文心雕龙》。《文心雕龙》五十篇,有二十七篇直接涉及了对《诗》的批评,广泛涉及了《诗》的作者及编次、内容特点、艺术、文体特点及其对后世的深刻影响等方面。此外,《文心雕龙》还借助于典故、比附、引录等形式论《诗》,相对于显性的总结概括和分析评判,这些材料多数是隐性的,因而也是难以做出精确统计的。
刘勰认为,《诗》及“六经”是文学的不尽府库,“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仰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文能宗经,才能矫正末流,归于正道;后世作文者,无论是“建言”还是“修辞”,都应当参定古法,师圣而行。《诗》乃六经之首,刘勰对它的总体认识和评价是:“《诗》主言志,诂训同《书》,摛风裁兴,藻辞谲喻,温柔在诵,故最附深衷矣。”(《宗经》)《诗》以言志,它运用了比兴手法,文辞华美,比喻奇谲,风格温润,最能确切地传达思想,具有丰富多彩的艺术特质和鲜活的生命力。刘勰因此将之视为“原始以表末”的最重要的依据和“选文以定篇”的首要范本。《文心雕龙》对《诗》的特点作了非常精当的分析和论述。现撮其要者,论列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