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武昌起义和各省响应
第一节 起义的筹备与发动
一 共进会、文学社的合作
随着革命形势的迅速发展,共进会、文学社的合作日益成为迫切的需要。
文学社一直以新军士兵为发展对象;共进会初期发展重点在会党,后来也转向新军。初时,两个团体分头进行,各无妨碍,但在发展成员过程中,终于发生摩擦。双方都逐渐感到,这种分门别户,各自为政的现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5月3日,共进会干部在武昌胭脂巷二十四号机关集会,决定派杨时杰、查光佛、杨玉如和文学社联络(1)。随后,双方在武昌孙武宅集会。文学社出席者为蒋翊武、刘复基;共进会出席者为孙武、邓玉麟、高尚志、杨玉如等。初次的谈判并不融洽,蒋翊武认为应以文学社为主体;孙武则主张共进会应居于领导地位;会谈无结果而罢(2)。在小生产占优势的社会里,小团体主义常常是一种顽症,不是轻易可以克服的。对于合作问题,学历不高的蒋翊武心存疑虑,认为“穿长褂的文人难以共事”,“出了洋的人不好惹”(3)。刘复基则持积极态度。5月10日,文学社开代表大会,刘复基提出,应与共进会联合,得到会议赞同。次日,双方代表再次集会于武昌长湖西街龚霞初宅。文学社出席者为刘复基、王守愚、蔡大辅;共进会出席者为邓玉麟、杨时杰、杨玉如、李春萱。会上基本达成协议,决定通知两团体在各标、营的代表,不要互争社员。共进会方面表示:“我们两团体向系殊途同归,现在正是同归不必殊途的时候了。”文学社方面也表示:“两团体的宗旨都是一致的,合则两美,离则两伤,譬如风雨同舟,大家只期共济,到达彼岸就得了。”(4)共同的斗争目标使双方吐出了一致的语言,小团体的畛域开始消除了。
共进会、文学社达成合作协议之后不久,保路风潮掀起,武汉地区人情沸腾。7月17日,《大江报》发表时评——《亡中国者和平》。26日,又发表时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该文末节声称:“和平已无可望,国危如此,男儿死耳,好自为之!”二文实际上是革命派发动武装起义的公开号召。清政府为此封闭《大江报》,逮捕了该报主笔詹大悲、何海鸣。清政府的这一措施激起了人们更大的愤慨。
为了镇压四川人民的保路斗争,清政府于9月初命端方率兵前往“查办”。端方指调湖北新军第三十一标及三十二标一营。随后,端方又下令将四十一标调赴宜昌、沙市、岳州、襄阳等地。12日,文学社在小朝街机关开会,决定如武昌起事,调防各处同志应即时响应。
新军的陆续外调加强了武汉地区革命党人的紧迫感。9月14日,共进会和文学社的代表第三次集会于雄楚楼十号刘公宅。首由孙武发言,认为已经到了时候,要向敌人进攻了,希望切实讨论,计策万全。刘复基接着建议:文学社、共进会的名义一律暂时搁置不用,大家都以武昌革命党人的身份和满清拚个死活。刘公、蒋翊武、王宪章纷纷表示,愿意取消原来的湖北大都督、文学社社长、副社长等名义。这样,两个团体的合作又进了一步。在推举起义领导人时,出现了互相谦让的现象。于是,居正建议,派人赴上海邀黄兴和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宋教仁、谭人凤到汉主持。这一建议得到了孙武、刘公等人的赞同,当即推居正、杨玉如为代表(5)。同月16日,二人乘舟东下。
武汉革命党人的意见并不完全一致。当居、杨二人东下之际,囚禁狱中的胡瑛也托人带信给宋教仁,力言湖北准备还不完善,不能冒昧从事。因此,宋教仁、谭人凤等对居、杨二人的陈述疑信参半,犹豫不决。但是,孙武、刘复基等却已经等不及了。
9月24日,共进会、文学社在胭脂巷十一号机关部召开联合大会,商量首义计划。到会六十余人。因蒋翊武随四十一标调岳州未返,以孙武为临时主席。会议确定10月6日(中秋节)为起义日期。推蒋翊武为临时总司令,孙武为参谋长,军政府组成人员为:
总理:刘公
军务部:孙武,(副)蒋翊武
参议部:蔡济民,(副)高尚志、徐达明
内务部:杨时杰,(副)杨玉如
外交部:宋教仁,(副)居正
理财部:李作栋,(副)张振武
调查部:邓玉麟,(副)彭楚藩、刘复基
交通部:丁立中,(副)王炳楚(6)
此外,会议确定刘公、孙武、李作栋、潘善伯等二十人为政治筹备员;刘复基、邓玉麟、蔡济民等二十九人为军事筹备员;总指挥部设于小朝街八十五号文学社机关部。其他如秘书、军械、司刑、司勋、司令、司书、会计、庶务各职,也都一一任定。
这次会议的最大事项是确定了总动员计划:
1.混成协辎重、工程两队驻扎在草湖门(武胜门)外塘角,由总代表李鹏升放火为号,同营炮队总代表余鹏来率队响应,占领凤凰山炮台及青山。
2.临近楚望台的工程第八营,由代表熊秉坤负责,届时占领楚望台军械库、中和门,接应城外的炮队、马队和三十二标步队。
3.南湖八镇炮队第八标徐万年、蔡汉卿率领炮队由中和门进城,攻击总督署。
4.南湖八镇马队第八标及混成协第十一营留守部队,由祁国钧等以一部警戒于城外,以一部进城担任传骑队。
5.八镇步队第三十一标及混成协步队第四十一标留守部队,由赵士龙、阙龙等率领,进占蛇山,掩护炮队。
6.汉口驻军混成协步队第四十二标之一部,由代表赵承武等率队响应,进占武胜关。
7.汉阳兵工厂驻军混成协步队第四十二标之一部,由代表胡玉珍等率队响应,占领龟山炮台。
8.宪兵队彭楚藩担任侦察官方及各军队情况,邓玉麟、杨宏胜担任各部队联络(7)。
会后,武昌、汉口各机关加紧工作,每日赶办布告、符号、致各国领事照会及十八星旗、炸弹等物。革命党人都在紧张而兴奋地准备着,期待着。
地火在运行、奔突,它就要喷薄而出了!
二 起义秘密的暴露
就在共进会、文学社召开联合大会的当天午后,南湖炮队发生了自发的暴动。八标三营的士兵梅青福、汪锡九请长假离营。同营士兵设宴饯别,席上行令劝酒,慷慨悲歌。排长忽然跑来干涉,怒气冲冲地要打人,激动公愤,当即引起冲突。霍殿臣、孟华臣等率众夺炮。但因大炮既无撞针,又无炮弹,只好弃炮而走。有人建议当晚立即起义,被刘复基制止。这件事在各方面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社会上纷纷传说“八月十五杀鞑子”。一时满城风雨,清方非常恐慌。瑞澂召开了有首县、管带等文武官吏参加的防务会议。决定调右路巡防营三营来省助防,派李襄麟为防卫督署指挥官,令楚豫、楚谦、楚材、楚有等兵舰夜间升火待命。同时又下令把各营士兵的子弹全部收缴,各标营提前一日过中秋节,八月十五宣布戒严,不准士兵外出。根据这些情况,起义总指挥部决定改期于10月11日(八月二十日)起事。同时催促蒋翊武、杨玉如、居正等返鄂。9月27日,杨玉如启程,居正因购买枪械,并等待宋教仁决定,暂留上海。
到10月9日,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那天正午,孙武在新设的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十四号机关装配炸弹,在旁边观看的人不小心把纸烟火屑飘入炸药中。霎时爆炸,浓烟弥漫,声震四邻。孙武的手和脸部都被烧伤,被人急忙用被子盖住头部,送走治疗。刘公出门时正好碰上闻声赶来的俄国巡捕,谎称是煤油爆燃,旋即避匿。俄国巡捕进门后,发现是革命机关,就把炸药、旗帜、符号、文告、印信和印制的钞票等物全部抄走,又把住在附近的共进会总理刘公的妻子和弟弟刘同等也一起抓走了。驻汉俄国领事敖康夫立即把他们引渡给清方。审讯时有人畏刑吐实,于是起义秘密暴露。瑞澂下令紧闭四城,飞调巡防营、守卫队,教练队分布街巷。武汉三镇,侦骑四出,大事搜捕。
这天早晨,蒋翊武刚从岳州赶回,正与刘复基、王宪章、彭楚藩等在武昌小朝街八十五号总指挥部研究杨玉如从上海带回的消息,黄兴要求将起义日期推迟到十月底,与十一省同时发难。忽然邓玉麟等奔至,报告宝善里机关失事,指挥部立即研究。蒋翊武犹豫不决,刘复基主张应当机立断,他说:“与其坐而被捕,不如及时举义,失败利钝,非常计也。”(8)他取出了事先已绘制好的地图和行动计划。蒋翊武就以临时总司令的名义,在当天下午五点发布了起义命令,规定在当晚十二时以南湖炮队鸣炮为号,城内外一齐动作。所有起义部队一律左臂系白布为记。
命令写好后,就派人分送到各标营。由邓玉麟负责通知南湖炮队,杨宏胜分送子弹、炸弹。蒋翊武、刘复基、彭楚藩等在总指挥部等候发动的消息。为了掩人耳目,刘复基还从外面叫了一个出租留声机的人进来,高声地放着唱片。快到十二点时,他们正装备出发,军警突然破门进来搜捕。刘复基挺身而出,向楼梯下甩去一个炸弹。不幸,刘复基被反射回来的弹片击伤,当场被缚。蒋翊武、彭楚藩等从屋顶逃走。但跳墙下来时,也被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牟鸿勋、龚霞初和张廷辅的妻子。由于蒋翊武穿着长袍马褂,拖着辫子,像个乡村学究,军警对他不大注意,他就乘间逃逸。
在这以前,杨宏胜在运送炸弹的时候,被军警察觉,也遭逮捕。瑞澂委武昌知府陈树屏、督练公所总办铁忠等一并会审。
当天晚上,各标营的同志正急切地等待着南湖的炮声,但是却一直沉寂无闻。原来传达命令的邓玉麟因城内戒备森严,没有及时把命令送到南湖。南湖的炮声没有响,十月九日的起义计划也就没有实现。被捕的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三位党人,却在十月十日黎明之前慷慨就义了。
彭楚藩,原名潭藩,湖北鄂城人。1877年生,1904年投营当兵,师事刘静庵。日知会成立,任评议。日知会失败,改名楚藩,入宪兵学堂。毕业后充当宪兵,利用这一特殊职业掩护革命党人活动。后来加入文学社,为了促进联合,又加入共进会。受审时,主审官铁忠看到彭楚藩身穿宪兵制服,怕牵连自己当宪兵管带的妹婿,故意对彭说:“你是宪兵,是捉革命党的,怎么也被错捉来了?”彭正气凛然地回答:“我就是革命党!”铁忠还想开脱他,又说:“你不是奉命去抓匪徒的吗?”彭楚藩愤怒地答道:“我是黄帝子孙,怎么会接受满虏的命令!”他要来纸笔,振笔疾书,痛斥清朝权贵卖官鬻爵、失地丧权等种种罪行。并谓:“余既从事革命,个人生死,早置度外,请速余死。”(9)临刑不屈,年仅二十五岁。
刘复基是武汉地区卓越的革命党人。他体质文弱,为了运动新军,以坚毅顽强的精神忍受着军营的繁剧训练,自誓说:“吾为复兴祖国而奋斗,虽汤镬且不惧,遑恤苦为!”(10)在担任群治学社、振武学社、文学社职务过程中,他有胆有识,顾大局,识大体,对促进文学社和共进会的联合,制定起义大计,起了重要的作用,被同志赞为“小诸葛”。危急时刻,他挺身掩护同志;被审时,他痛斥清政府和官僚,骂不绝口;就义时,他连呼“同胞速起”、“还我河山”等口号。他的牺牲是革命力量的一个重大损失,受到湖北革命党人最沉痛的悼念。牺牲时年二十八岁。
杨宏胜,湖北容城人,农民出身,1886年生。1903年投营当兵。当革命需要专人负责交通联络时,杨就在兵营附近开设一个小杂货店,专任联络,任劳任怨,生活十分清苦。1911年加入文学社。在受审时,杨不等清吏审问,就昂然地说:“老子革命党,杀便杀,胡问为?党羽除汝满奴外悉是。”铁忠大怒,命人狠劲鞭打,杨挺身直受。推出施刑时厉声骂道:“贼虏!杀!快杀!恐奴才不久亦随老子来也。”(11)牺牲时年二十六岁。
三位烈士在革命胜利的前夕牺牲了。后来革命党人、文学家胡石庵在《三烈士赞》中写道:“龟山苍苍,江水泱泱,烈士一死满清亡,掷好头颅报轩皇!精神栩栩下大荒,功名赫赫披武昌。”诗词表达了当时人们对烈士的沉痛悼念。
同日晨,张廷辅被捕,刘公寓、同兴学社等革命机关相继被抄,被捕总人数达到三十二人。
瑞澂杀害了三位烈士,又陆续抓到了许多革命党人,破坏了革命机关,以为革命烈火被他扑灭了,立即通告全城说:“此次匪巢破获,可以安堵一方。须知破案甚早,悖逆早已消亡。”(12)又在向清廷邀功的电报中夸口:“瑞澂不动声色,一意以镇定处之”,“俾得弭患于初萌,定乱于俄顷。”(13)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起义爆发了。
三 十月十日之夜
三烈士的被害,使革命同志悲愤到了极点。就在清吏还在继续按名册大事逮捕,革命力量已失去指挥的万分危急之际,各标营代表自动三两集议,决定按前令的布置,于当晚动手。由于三位烈士在受审时都坚拒吐露实情,起义的行动计划始终没有暴露。
当晚七时左右,在城外西北的塘角,李鹏升、李树芬等到马房纵火,顿时,熊熊烈焰腾起。混成协第二十一营辎重队、工程队和炮队随即起义,向城内进发。隆隆的炮车声惊动了乡民,起义士兵安慰说:“这是我们的事,驱满兴汉,老百姓不要惊慌!”
在城内,工程第八营响起了第一枪。当时排长陶启胜查棚,发现士兵正目金兆龙臂缠白巾,手持步枪,就吼叫起来:“你要造反!”金兆龙回答:“老子就造反,你将怎么样!”陶扑上去把金扭住。金大喊:“同志们快动手,还等什么?”士兵程定国在旁,用枪托猛击陶的头部。陶负伤外逃,程就举枪射击,击中陶的腰部。适值共进会工程营总代表熊秉坤赶到,见陶对面跑来,也打了一枪。这时全营轰动。代理管带阮荣发、右队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赶来弹压,堵住楼梯门,一面放枪,一面大呼:“汝等均有家小父母住在此地,此等事做不得,要灭九族的!赶快觉悟,各回本棚,不要胡闹!”士兵吕中秋向阮发一枪,阮带伤还手,被徐少斌击毙。士兵一拥下楼,程定国又发一枪,把黄、张同时击毙(14)。熊秉坤立即鸣笛,首先集合了四十多人,扑向楚望台军械库。
楚望台是一块高地,逼近中和门,军械库藏有大量枪支弹药,由工程营士兵负责守卫。自从传说革命党人在中秋节起事后,瑞澂即派军官李克果、成炳荣等监守。党人罗炳顺、马荣听到枪声和人声,知道本营已经发难,正准备响应,监守官李克果过来对士兵们说:“非抵抗不可!”罗炳顺等说:“我们连子弹都未见一粒,怎么能抵抗?”李克果就命令军械所主任叫人把库门打开,搬出两箱子弹,分发给各士兵。士兵们得到子弹后,立即向空中鸣枪响应。李克果见势不妙,同其他官佐一起越墙逃走。军械库就顺利地被革命士兵占领。工程营士兵约四百人,都纷纷到楚望台集合。熊秉坤以总代表名义进行指挥。宣布起义部队为湖北革命军,布置守卫楚望台和进攻总督署的战斗任务。来自各队、各棚的士兵初次集合到一起,秩序显得凌乱,熊秉坤感到指挥有点困难。汪长林等巡哨,发现了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吴原来是日知会会员,日知会被镇压后,一度表现消沉。但是他军事知识丰富,在士兵中很有威信。当晚他也负责守卫楚望台,士兵起义时避匿库房附近。这时许多士兵就想推吴兆麟担任指挥。熊秉坤同各队代表商量,经过一番讨论,决定举吴兆麟为革命军临时总指挥,熊则处于参赞和监督地位。
各标营焦急地等待信号的革命士兵,看到城外的火光,听到城内的枪声,都纷纷起来响应。跟工程八营靠得最近的是二十九标和三十标。二十九标的代表蔡济民是排长,他以出巡为名,率领本排士兵首先冲出营门。他边冲边喊:“打旗人!”营内同志于是一齐呐喊:“打旗人!”杜武库、高尚志、杨选青、姚金镛等相继冲出。此时,三十标代表彭纪麟也已集合起队伍。第一营管带旗人郜翔宸率旗兵百余人逃走。两标士兵纷纷奔向楚望台。二十九标统带张景良和三十标统带杨开甲都躲避了。
测绘学堂离楚望台很近,有学生八十名,都是十五、六岁的青年,听到枪声很紧张。李翊东挺身高呼:“同学们,不要怕,今晚是革命党举事,我就是革命党。愿意革命的跟我到楚望台去领取枪弹。”(15)测绘学堂学生平时都同情革命,这时就全体集合,向楚望台进发。
四十一标和三十一标同驻左旗营房,黎元洪的协司令部也设在那里。两标的部队大部分已外调,留守的总共三百多人。黎元洪看得很紧,他命令各营管带严防本营士兵行动。这时正好有一个外营的革命士兵前来送信,黎元洪立即把他杀了。士兵邹玉溪听到枪声,夺门而出,也被黎元洪手刃。这时蛇山响起了炮声,黎元洪沉不住气了,急忙潜逃。三营代表阙龙等齐集操场,大呼站队。四十一标右队队官胡廷佐同情革命,也鸣笛集合士兵,参加起义。
塘角混成协辎重、工程和炮兵三队的起义士兵,一部分由李鹏升率领先行。到武胜门,见城门紧闭,就急行绕了半个城,从中和门到了楚望台。总代表余凤斋率领大部分部队,由辎重队和工程队的革命士兵掩护着炮队,破城进占了高地凤凰山。
南湖炮队八标的发动,是夺取胜利的一个关键。当时有一种说法,炮队是军中之胆。革命党人对炮队下了很大工夫,在炮队八标建立了很好的基础。炮队士兵的革命情绪非常高涨,半个月前就在这里发生过自发的暴动。头一天(十月九日)深夜,邓玉麟、李作栋赶到炮队来传达命令,因到达时时间已晚,没有来得及发动。他们就留在营里筹划十月十日晚起事。十日上午,孙武又派汪性唐跟炮队二营队官孙文鼎联系,要求当晚发动。炮队进行了紧张的准备,把山炮撞针都换上了正规簧。听到城内枪声,蔡汉卿就赤膊奋起,奔呼集合。队官出面阻拦,蔡飞起一脚,队官被踢得倒退数步。各队士兵一面集合,拖炮实弹,一面派人通知附近的三十二标和马队八标,要求他们响应,掩护炮队进城。
这时工程八营也派金兆龙、马荣等率领一部分队伍出城来迎接炮队。不料到了中和门,发现城门关着,守门人带着钥匙逃跑了。金兆龙心急如火,双手扣住锁的两端,用力向怀中一拨,一把一尺长、两三斤重的铁锁竟被碎为数段。出城后,遇到三十二标旗人楚英带领的巡查队,双方交了火,楚英不敢恋战,带队逃跑。金兆龙等同炮队会合。炮队的二营管带姜明经同情革命,队官孙文鼎、尚安邦、蔡德懋都参加了起义。因此炮队维持了原来的建制,并拖出了十三门炮,是起义部队中人数最多的,达八百余人。这时三十二标和马队八标的留守部队,也都响应起义。
革命军的各路人马纷纷汇集,分别在蛇山、凤凰山和中和门城楼等地布置了炮兵阵地。大约在当晚十点半后,一场围攻当地反动统治势力大本营——湖广总督署的激烈战斗就开始了。
武昌城东西五里,南北六里,蛇山横亘其中,北边是山后,南边是山前,山前比山后较广。山前的东南是城内务标营的驻地,西南就是督署和张彪第八镇司令部所在地,督署在前,司令部在后。当时驻武昌城内外的兵力约二十个营,共九千多人。当晚陆续参加起义的达三、四千人。守卫督署的清方兵力有教练队一营,机关枪一队,武装消防队一队,新调来的巡防队一营,督署卫队和部分马队。张彪接到城内外同时举义的报告,又急忙调驻在平湖门外的辎重八营进城防守。辎重八营没有革命党人的力量,结果在起义中完全站到了反革命方面。再加上分布在城内的武装警察和宪兵营、旗兵营,清方的兵力超过五千人。
革命军前后向督署发起了三次进攻。
第一次进攻在十一时左右,以工程营为主力,兵分三路。第一路由邝杰率领,经过紫阳桥向王府口搜索前进。参加这一路进攻的,还有蔡济民率领的一排和一些零星队伍。第二路由马荣率领,向水陆街搜索前进,进攻第八镇司令部和督署的背后。第三路由熊秉坤率领,经过津水闸向保安门正街搜索前进,进攻督署的大门。那时各标营的起义部队还没有全部出动,进攻的兵力比较薄弱,对敌人的布防情况也没有探明,因此前进不久就被敌人的火力所阻。其中第一路邝杰的队伍发生伤亡后一直退回楚望台,受到谴责。蔡济民则率领他的排到达王府口,直逼督署的背后。
到晚十二点时,各标营人马已全部出动,炮兵也在蛇山上稳固了阵地,革命军声势大振,就发动了第二次进攻。第一路蔡济民部得到了三十一标和四十一标的阙龙、王世龙等部支援。第二路马荣得到了三十标吴醒汉部和二十九标高尚志部的支援。第三路熊秉坤得到了二十九标胡效骞、杜武库等部和三十标马明熙、徐达明部的支援。炮队进行轰击,各路部队奋勇进攻,都有进展。但因为当晚阴雨,炮队很难辨认目标,没有发挥威力,敌人还在顽抗。第三路是主攻方向,敌人的抵抗也最为激烈。张彪在白布上大书招降告示,要士兵们“速即归诚”。他亲自指挥,向革命军发动了两次反扑。马荣、熊秉坤等商量,决定组织敢死队,马明熙、彭纪麟、胡效骞、徐少斌、纪鸿钧等二十余人奋勇冲击,才把敌人打退。
接着,第三次进攻开始。革命军为了给炮兵照明轰击目标,决定在靠近督署后面的地方放火烧房。居民知道是为了打清兵,不顾损失,自动找来了引火物。一时火光烛天,炮兵看清了目标,命中率逐渐提高,打得躲在督署里的瑞澂似热锅上的蚂蚁。这时第一路和第二路进攻的部队已经会合,首先向大都司巷第八镇司令部发起猛攻。镇司令部的守卫部队在巷口用机枪猛烈扫射,挡住了去路。工程营队伍中冲出两名壮士,伏地蛇形前进,猛然跃起大呼,扑向机枪阵地。先立起的为敌人发觉,被刀砍倒;继起的趁敌人举刀之际,迅猛地抢过机枪,倒转枪把,猛射敌人。敌人像墙坍似地倒了下去,革命军在呼喊声中占领了八镇司令部。瑞澂发现督署背后已被包围,文昌门的通路也有随时被切断的危险,就责成张彪固守,同时慌忙命人把靠城墙那边的围墙打开了一个洞,钻出督署,直奔江边楚豫兵舰逃命。
武昌起义形势图
张彪看到瑞澂已经逃跑,自己的司令部也已被攻破,就命令教练队留下死守督署,自己带着辎重营逃往汉口刘家庙。教练队凭着督署墙垣,向外密射。熊秉坤率领敢死队冲到东辕门,与敌人对射。四十一标士兵王世龙冒着密集弹雨,抱着一罐煤油,跃进到门前钟鼓楼纵火。钟鼓楼火起而王世龙却中弹牺牲。火光照亮了署前的旗杆顶,蛇山和凤凰山的炮兵看清了目标,连连发炮。敌兵退守辕内,从大堂用机枪向外扫射,马明熙、彭纪麟、徐少斌等十余人冲进督署,却被敌兵包围。在这危急时刻,工程营士兵纪鸿钧再次抱起煤油箱冲入门房纵火,不一会延烧到大堂,敌兵慌忙逃散,纪鸿钧也壮烈地献出了生命。
到东方黎明的时候,革命军占领了督署。经过一夜血战,武昌全城克复。居民推门出来,只见满城都是臂缠白巾的革命军,一面醒目的十八星大旗,在黄鹤楼头迎风招展。
武昌革命志士们用鲜血换来了东方的黎明。为了夺取这个有伟大历史意义的胜利,许许多多革命士兵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据卫生队长陈雨苍说,他派担架收检各街道遗尸,“紫阳桥一处,即有尸身数百具”(16)。他们的姓名留下来的很少,但是他们的功勋是永垂不朽的。
四 汉阳、汉口的克复
汉阳和武昌虽仅一江之隔,却没有及时得到有关的消息。10日晨,文学社四十二标标代表胡玉珍感到情况异常,便乘去汉口采办之机,注意探访。正好遇上逃亡过江的副社长王宪章,才得知小朝街机关被破坏,刘复基等就义等情。当晚胡玉珍回营,将情况通知了书记王缵承。11日午后,第八辎重队管带萧安国率兵三百多人来到汉阳,只见他们形态狼狈,武装凌乱,却不知道原因。萧部声称奉命前来保卫兵工厂,被守厂士兵力拒,便改驻龟山下水师营教场。不久,王缵承派出打听消息的士兵渡江归来,得知武昌已被革命军占领,便决定当晚发动。胡玉珍亲自到汉口向二营代表赵承武布置,同时派人赶赴信阳,通知三营代表刘化欧。
晚上八点多钟,胡玉珍自外布置归来,见准备就绪,便取出密藏的三粒子弹,鸣枪为号。士兵们立即集合,胡玉珍宣布说:“武昌已为我革命军占领,我们今天光复阳夏,为祖宗报仇,为民族争光!”随即派人打开子弹库,分发子弹。管带汪炳山见状逃亡。原日知会会员、队官宋锡全想阻止,士兵用白巾缠在他的臂上,说:“你不要糊涂!”推他当指挥。士兵们迅速地占领了钢药、兵工两厂,并把三门大炮拖上龟山,辎重八营的清兵不敢抵抗就上了楚材舰。
12日拂晓,起义军在龟山设立指挥部,将山头庙内神帐撕下来作为旗帜,高高地悬挂在山顶上。当时,楚材舰正向龟山方向行驶,邱文彬指挥士兵发炮轰击,双方发生炮战。不久,楚材舰连中数炮,仓皇逃走。汉阳宣告克复。
汉口革命党人的行动大体与汉阳同时。11日上午,二营士兵代表赵承武等得悉武昌党人已经起义,便于下午一时会议,决定当晚与汉阳同时发动,公推排长林翼支及胡光瑞等为特别干事(17)。六时,二营管带陈钟麟传令各队加强警戒,并称,瑞澂电调的河南军即将到汉。这一新的消息在革命士兵中引起不安。赵承武感到不能犹豫,便持枪向天连击数响,大喊:“敌人到了!敌人到了!”于是左队、后队相继出动。标统张永汉及陈钟麟慌忙出逃。赵承武宣布约法三章:挟私报仇者斩,争权夺利者斩,扰害商民者斩。革命军一直追到刘家庙附近。因听说河南军确已到达车站,便退至大智门。
同日,因发生放火抢掠现象,汉口商防保安会等二十二个团体、会员千余人集会,议决以保卫地方、协助民军为要义。12日,各团体联合会正干事马中骥同商会协理孙铭新等人到汉阳,要求革命军过江镇抚(18)。宋锡全接受要求,派出了部队,汉口局势得到稳定。至此,汉口全市除刘家庙地区外,均已为革命军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