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九问
大厅内仍旧是挤满了人,与上次不同的是,大家都屏气敛声,静坐着面面相觑,不时交换着眼色。
上座上坐着他们所熟悉的江诃宗主,腰佩九问,面色如常,身后站着少主夫妇和大弟子钧枫。
“传闻有盗贼意欲偷盗九问,打伤了宗主,宗主伤势可还好?”玉面公子恭敬行礼道。
江诃威严的静坐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心怀鬼胎的众人,“不妨事,小伤。”
底下的大小堂主心里都是捏了一把汗,惴惴不安的看向江梁。
江梁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拱手道:“哥哥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恨我做弟弟的都没能帮上什么忙。”
“我看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偷到咱们宗门头上来。宗主可查出是何人所为,我替宗主好好教训教训他!”
“铁老大,稍安勿躁。此人熟悉御剑宗剑法和地形布防。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宗门之人?”江诃眯起了眼睛。
“这……”铁老大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我在宗门几十年,忠心是日月可鉴。况且我一个大老粗如何能记下那么复杂的地形布防。”
江诃微笑着摆手道:“你不必急着自证,我只是说有可能,那人用刀,断不是宗门之人。”
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没有一个自幼长在宗门,极为熟悉御剑宗的人作内应,这贼人要进这紧要之地盗剑也是极其困难的。”话锋一转,四下的目光又聚集在仅有的几位内门门主身上。
江梁上前一步,坦然直视着江诃的眼睛,凌然道:“哥哥有话便直说,如今宗门有难,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就让弟弟去办吧。”
“你自幼就是会体谅人的,那这抓内贼的事就你去办吧。”江诃欣慰的道。
一直不曾开口的阁老冷笑一声,沉声道:“笑话,宗主这意思是只查我和婉娘?我们内门各堂皆是宗门的根基。如此作为可别是查了内贼,寒了人心。想必宗主也不想宗门就此分崩离析吧?”
众堂主心下暗叹,果然是德高望重的元老,竟敢如此顶撞宗主。
婉娘从容不迫的笑道,“阁老莫气,咱们真是清白的还怕他查不成?”
江诃霍的站了起来,威严的俯视着众人,“阁老,你言重了,只是例行查问罢了。如果任由一个看不见的蛀虫咬蚀根基,那才是大厦将倾吧?”
江雁行捏紧了手,手心开始出汗。他看到父亲的脸上隐隐有了汗珠,他的身体如何能支撑他站立那么久。底下那一双双不善的眼睛可是时刻盼着他倒下。
阁老正要辩驳,忽见江诃脚下虚浮,不似寻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不慌不忙的坐下了,道:“听闻宗主遇刺受了伤,眼下宗门里人心惶惶,不知可否拔九问以安人心?”
“阁老僭越了吧?”江雁行上前一步,暗暗扶住父亲的肩。
他如今与寻常未修仙之人一般无二,如何拔的出九问。
江诃缓缓坐下,长叹一口气,“这次的事我是受了一点小伤,不过抓抓内贼还是可以的。”
众人狐疑的看着他,又窃窃私语起来。
父亲竟然当众承认自己受伤,江雁行刚开口,却被钧枫制止,他无声的吐出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等着父亲被这些人群起而攻之?等着御剑宗倾覆?
江雁行努力睁圆了眼睛,想要记清楚每一张蠢蠢欲动的脸。
“我也是老了,那些棘手的事就让后辈们来做吧。”江诃语气疲惫。
玉面公子面露喜色,随意拱手道:“正是如此,放眼宗门上下,江梁堂主论资历论血缘都是……”
“你是觉得我的儿子资历不够,没有血缘?”江诃猛的打断他。
玉面公子抬头迎上他锋利的目光,马上又低下了头。似乎这个阴晴不定的宗主方才的羸弱都是装出来的一般。
“可是少主这么多年了从未拔出九问,众所周知御剑宗的规矩,即使是宗主之子,没有得到九问的认可也没资格坐上宗主之位。”阁老沉稳的道。
江诃忽然爽朗的笑了,解下腰间的古朴重剑,用力拍在了儿子已经成熟坚实的胸膛上,笑道:“谁说我的儿子得不到九问认可?雁行,拔出来给他们看看。”
“父亲,”江雁行震惊的看着面前熟悉的男人,对他出人意料的举动一时无法接受。
“我……我拔不出来,您是知道的。”江雁行低头道。
江诃用剑背拍打他的胸膛,厉声道:“抬起头来,你拔不出来是因为你有心魔,不是你没资格!我教过你的,九问都问的些什么,你问问你自己!”
这一声厉吼把江雁行拉回了那个温暖的秋日午后。
那时候父亲还强健,母亲还美丽。父亲难得的来看母亲,侍女们忙里忙外的准备着吃食。
“雁行,喜欢九问吗?”江诃抱起正伸着小手摸着长剑的江雁行。
他点点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不舍的抓着九问。“那你知道九问是什么吗?”
江诃放下了他,解下九问放在他眼前,那沉重的化不开的纯黑色让他挪不开眼。
“九问是这把剑的名字,父亲为何问这么傻的问题。”他抬头不满的看着年轻的父亲。
江诃摇了摇头,“名为九问,问的是什么?”
这可把他难住了,“难道这名字真的代表九个问题?那这开山祖师也太无聊了吧。”
“不可对祖师无礼。”江诃拍拍他的头,肃然道:“问天何道,问地何寿,何为正,何为邪,生何欢,死何惧,情何物,恨何纠,苍生何辜。而为九问。”
他听的似是而非,问道:“那祖师有没有说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傻孩子,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又或者每个人都有不同答案。你要做的就是去寻找你自己的答案。”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要如何找到自己答案呢?”
“我不知道。”江诃眯着眼睛看着坐在桂花树下刺绣的妻子,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向遥远的某处。
“父亲都不知道,那我如何能找到。”他失望的嘟着嘴。
江诃转过头,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道:“答案很重要,过程也很重要。世间万物逃不过一个心字。明白你自己的内心,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你离答案也就不远了。”
“听起来好复杂,那我什么时候能拔开九问呢?”他期盼的望着父亲。
“等你开始寻找答案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