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解答
发展科学的第二次、但愿也是永久性的复兴一直到20世纪60年代末才姗姗来迟。科学界的时代思潮演变一直都有些神秘莫测,但是有几个截然不同的因素可以解释为什么皮亚杰和维果茨基突然又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其中一个原因与社会发展相关。数个世纪以来,养育孩子都是女性的工作范畴,因此被认为不值得获得科学的严肃关注。只要学术界是由男性主导的,发展心理学便不可避免地会被边缘化。例如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有许多知名的女性发展心理学家在研究机构供职,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获得过该大学的任教职位。实际上,1973年以前,伯克利的心理系根本就没有女性。得以继续下去的工作往往是以教育和育儿实践为背景进行的。在20世纪60年代的康奈尔大学,一位男性研究者发现,为了研究发展心理学,他不得不攻读家政学。大学里女性学者的登场为婴幼儿研究赢得了一些尊重,然而这个过程发展得十分缓慢。
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科技的进步。录像机好比发展心理学家的望远镜。婴幼儿不会用成人的方式与人沟通,因而成人心理学研究的基本工具对他们毫无用处,比如多项调查问卷、按键测量反应时间以及其他种种方法。我们也不能用课程学分、金钱或者食物来吸引他们与我们合作,这是针对本科生和小白鼠的惯用策略。事实上,两岁大的孩子总是会和你对着干。每次我们对研究助理说现在开始测试两岁幼儿时,实验室里都会传来一阵唉声叹气。
我们的基本方法就是对婴儿的非言语行为进行系统观察。我们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动作甚至眼球运动。遗憾的是,任何观察过婴儿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行为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你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立刻就会怀疑刚才也许只是自己的想象。皮亚杰的日记如此让人惊叹,部分原因就在这里。然而促使科学向前发展的不仅仅是让人赞叹的天才,更是让我们这些寻常人也能和惊人天才做到同样事情的方法。通过使用录像机,我们能客观地衡量婴儿的行为,可以慢放,也可以反复重播。但是别忘了,这项技术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在20世纪80年代,我们还要把接近20公斤重的卷盘式录像机拖到孩子的卧室去录像。每次学生们开始抱怨,我们就会不厌其烦地和他们讲起这个故事。
给发展心理学提供了新的理论依据的是另一项科技:数字计算机。不论是皮亚杰还是维果茨基,他们都没有理论工具来将心智和大脑成功地整合在一起。科学上的成功往往就取决于能否找到恰当的类比,而计算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类比。毕竟,计算机能够做到很多典型的看似需要花费脑力甚至智力的事情,比如解方程,或者下国际象棋。但是同人的大脑一样,计算机也是不可否认的物理存在,是实实在在的物体。过去30年里,心理学领域发生了概念上的突破,产生了重大的新观点,即认为人的大脑也是一种计算机。这是全新的认知科学领域的基础。当然,我们还不知道大脑属于哪一种计算机。但是毫无疑问,这台计算机跟所有现有的计算机都大不一样。
视频录像这项新科技加上认知科学的新理论,将皮亚杰和维果茨基具有开创性的观点变成了一项羽翼丰满的科研事业。我们可以使用便携式摄像机从全新的角度去看待儿童,也可以使用计算机的隐喻从全新的角度去理解他们。最重要的是,我们开始认同,观察和理解儿童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幸运的是,我们取得了一系列惊人的研究成果。在过去30年间,我们对婴幼儿的了解超过了此前的2500年。我们现在能够解释一些大家熟知的日常现象,比如“可怕的两岁”现象,还发现了从来没有人预测过的新的奇特现象,比如新生儿知道自己的舌头长什么样;6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能够区分瑞典语和英语;两岁的孩子懂得,比起小鱼饼干,有的人更喜欢吃西兰花。每一次对孩子的新了解,都会让我们对自身产生新的认识。别忘了,我们都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待的时间久一点的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