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国有帝李未央
詹青墨的眼睛中,似乎有了答案,有了追求,卫右的话,如同那随风飘来的蒲公英,落在心间,缓慢扎根,汲取着养分,不知何时才能破土而出。
整日被青旋喊作木头人的柳丁,真是人如其名,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那我,可能就是还丹境。”
青旋本来也早早起身,可扒着门缝看见三人席地而坐,谈论着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也不愿意打扰,柳丁的这一句话,青旋忍不住从门后蹦跳而出:“喔噻!木头人这么厉害?”一双小手拍在柳丁的肩膀上,嘻嘻哈哈,像极了冬日雪中蹦跳的小白兔。
詹青墨也忍不住赞赏之意,柳丁练剑很痴,可痴也有痴的好处,天下人,人人都有自身好处,不过用的地方不一样。
卫右不屑的取下嘴边的酒葫芦,没好气的说道:“那蜀中像她这么大年纪的都有四境。”手指青旋,“学宫没有么?洛阳呢?大丘呢?湘州?……天下多大你们知道?”
被指的青旋,听着卫右说,蜀中自己这般大的,都有比柳丁厉害的,简直不可思议,长大了嘴巴,惊呼道:“那是人么?怪物吧?”
卫右摆过头,随手凭空一捏,那远处山巅杂石缝隙中,有颗凭借顽强生长的手臂粗的竹子上少了一片最为翠绿的叶子,被他放于嘴边,吹着不甚好听像是口哨的声音。“夏蝉不可语冰。天才真的很多很多。”放下嘴边的叶子,有点流里流气的样子。
再抬头,看着詹青墨,卫右起身,解下背后的剑,面对说道:“你阴差阳错间,学文人礼,习了青竹剑,文道双修的路更难走,最适合你的是君子剑,估计你这辈子是见不到。”卫右不知怎么的,好似迷上这片叶子,知道吹得就不好听,索性就叼在嘴边,完全和雨夜杀人两个样子。
詹青墨也起身,像是想说什么,不过话到嘴边欲言欲止,毕竟人家平白无故救自己一命,又说了这么多道理,虽然他人说过教导与自己,可又怎么能够过分奢求,这也是礼。
晨光短暂,柳丁携带着那圆柄青竹剑回到剑楼二层,继续翻阅着剑谱,两耳不闻窗外事,心中唯有一剑。
卫右没有阻拦,也没有多说话,不过在他心里,这等剑痴很少,资质不够勤来补茁,说的很像柳丁,话少,剑多,有点那个人的风范,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很得意的人,而且还打不过,这就很气。
“想那多干啥,我又蠢了。”卫右叼着竹叶的嘴唇忍不住动动,自讽一句。
詹青墨对柳丁已经很习惯,不过青旋的肚子咕噜噜的,发表着自己的不满,小孩子受委屈,摸着自己的肚子,自顾的说着:“肚子呀肚子,师姐听到了,你放心肯定会有好吃的。”说完满心欢喜的看着詹青墨。
詹青墨宠爱的摸摸青旋的后脑,她经常摸,也很喜欢,在她眼里青旋几乎永远长不大,一直很讨喜。不过今天多了个人,礼得有,不论人家如何。
“那卫右你吃东西么?”詹青墨这次少了些繁文缛节,自己说出口总感觉很别扭。
“吃呀,为啥不吃?免费的饭不吃,我傻?”卫右这语气和话,和自己的修为很不沾边。看着詹青墨回到青竹斋后院,空气中那青笋的味道蔓延出来。卫右忍不住又嘟囔一句:“我以为这姑娘,是真傻,会做饭说明还是个正常人,不吃饭总会饿死的,呵呵……”
不过卫右来到这里,总会胡思乱想,思绪总是不在这,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消耗殆尽,剩下的,竟然有些许悲伤,酒还在喝,日子还在过,天下还是这个天下,卫右还是卫右,寻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过他怎么会死?这是卫右一直想不通的,凭借他的修为只要想活,别说长安,就是去那山泽水畔走一遭,估计也挂不了,思来想去,一时间没有个答案,只能再看眼青竹斋,那个讲究人,讲究人做事总会超乎意料,既然自己不想活,再思量无疑。把疑惑抛之脑后,躺椅,酒葫芦,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睡眼迷离,猛地下睁开,老伙计也飞到自己手中。
“呸,陈老政的卦还真特娘的准。”卫右一改当时恭敬之色,忍不住谩骂几句,当时毕竟有求于人,特别陈老政这老不死,差点礼数都不行,不然当时至于那样子。从他嘴里出来的脏话,如果不是真的听到,也没人信,长的像个水汪汪的,活生生是个女子模样。
“真狠呀,三个伪圣加个书圣,这么早就封山,余坪什么时候还有这般能耐。”卫右冷不丁的看过四处,继续喝酒,不再有任何动作。
长安学宫内,那供奉老夫子的庙堂里,那身披龙袍的人,诺大的神像看的出神,另外有的,黑白相间的衣物宽松,说他穿的是衣服还不如说他着可一件纵横十九道棋盘。立于身侧,没有卑躬屈膝,反而像是师生关系。
这长安城之主,统彻秦川中原二地,却向着那人,缺乏中气有些不自信的询问起来:“太师,你说长安真能定出自己的规矩?”
鹤发童颜被称为太师。胸有成竹,即便还是有着些自信,可心里的盘算一直没停,最坏的事情,就是那人是飞升境的的剑仙。“陛下也不必多虑,学宫四位高手尽数出手,若非仙人境,指定留下,即使发生什么意外,只要陈老政不出手,还有在下这把老骨头。”
听到这里,那掌握两地大权,皇家之主李未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余太师这句话,朕心总能安些。”
走出老夫子庙,李未央和余坪而人顺着红木长亭而行,至楼阁处歇息,两边的侍女奉茶热水。
“余太师,尝尝这岭南仙雾山的红茶。”李未央很客气,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对于眼前这个人也能够如此尊敬,而且是打心里尊敬,不是屈于那能打破规则的武力,更多的是感谢。南国本贫弱,也正是眼前之人,这余太师一手创立学宫,才让长安城能够安稳一些,和那些山泽江湖处能够平起平坐。这人间俗世才能更人间俗世。
余坪丝毫也不客气,小口泯过一口,方才又放下茶杯,大袖一挥汉白玉桌上的茶具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如同衣服般,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与黑白棋笼。
侍女们也没有闲着,旁侧精桐香炉里,点燃起上等沉香,清香缭绕沁人心脾。
李未央捏起一枚如墨的黑子,对准着太阳,此刻那漆黑如墨换了颜色,成晶莹剔透翠绿模样。“太师,相比较下棋,朕不同于先皇沉迷其中,更喜欢这云子。取只顽石,千锤百炼,寻常而又不寻常的材质经过繁杂工序就能有如此变化,这国家也是如此,大城小城,山河表里,凡人修士,就好比这云子,凡人顽石,修士云子,可世上太多云子却忘记了一件事,没有顽石,何来云子?”
余坪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明白他心中所想,自古帝王不修士,享尽人家权势,可看到那山巅高处,长生的景色。这一番话看似说的是凡人与修士,何尝说的不是自己呢?意欲何为,恐怕这余坪再清楚不过。
余坪没有正面,反而示意李未央落子。风轻云淡的作答着另外一件事:“人间规矩法度陛下说了算,至少这南国内陛下说了算,可山泽湖海的规矩谁说了可算?笔墨登场,携天地大运,就是那上古神灵,如今仙人,又能何为?说远了,近些,那瑟瑟重明的规矩,和如今这天下的规矩,有何差别呢?”
李未央听罢,苦笑道:“太师行的远,看的深,是朕唐突。”落下闲子随口又说道:“朕素闻蜀中之地,妖邪多,剑仙更多,那些脍炙人口,惹人向往爱恨情仇的故事更多。”
余坪的棋力自然很高,一落星位,从金角银边处开始布局。“传言自然有真有假,蜀中若能为我所用,江湖就更有意思。”说是如此说,可余坪自己心里清楚凭借现在的南国,和蜀地对上,会死的很难看,旁人不知,他这个走遍山河观尽人世的南国太师能不知?
棋局的结果是注定的,不过余坪每每乐于其中,那怕甚至对方的棋艺不精,也丝毫不会影响自己谨慎求胜的布局。行至中盘,李未央所持的黑子已经是败局已定,重拾再来,余坪还是余坪,还是那背着行囊,走过无数地方,见过人间的余坪,是文脉娇子,也是文脉最失意的人。
李未央苦笑两声,竟然咳嗽起来,旁边的侍女急忙递上金线丝绸放与长安九五嘴边。“下去吧,朕和太师说说话?”看着那锦绣丝绸上点点血珠,面色更有苍白。
余坪收拾着棋盘,看着李未央的身体状况,没有安慰,也没有出击化解,反而看着天边云彩。“这人世生灵,踏不出那一步,终归还是受之摆布。”目光再放南山处“重明也该引天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