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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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荣禧堂风波

荣国府,荣禧堂。

“儿子给母亲请安。”贾赦恭恭敬敬的给坐在软塌上的贾母磕了个头。

贾母今年不到七十岁,自从她十四岁那年嫁到贾家,至今已有五十余载。

作为先保龄侯史公的嫡长女,身份尊贵,贾代善袭了二代荣国公爵位后,更是得到了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那年,她年不到三十,膝下育有两子一女。京城里比她尊贵的女人,屈指可数。

“嗯,老大,身上的病可好些了?”

贾母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问道。

这一个月来贾赦一直抱病在家,极少抛头露面,平日里也没有来给贾母晨昏定省。反正贾母极不喜欢他,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之处。

再说了,这些年,这母子二人早已貌合神离,他不天天到自己面前晃悠,贾母还巴不得呢,眼不见,心不烦。

“回母亲的话,儿子已然大愈,有劳母亲挂念,今日来给母亲请安。”

“哦,既然好了,还是要少出门,这几天风刮分厉害,政儿也要注意防寒才是。”贾母对坐在下首的一个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起身,国字脸上满是恭敬,道:“孩儿多谢母亲挂念。”

这中年人,正是贾母二子,现任工部员外郎的贾政,贾存周。

“嗯,今日怎么不见宝玉来?”贾母追问道。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族学午休的时间,平日里这个时候贾宝玉都要回来陪贾母一起用饭。

看着他母亲和他弟弟母慈子孝的场景,还跪在地上的贾赦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何其的不公平!

“想是有什么耽搁了,母亲莫急,孩儿这就打发人出去看看。”

贾政说罢就出去了,他只是来给贾母请安的,平时里这荣禧堂他也很少来,满屋里除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全是女儿家,这哪是男人家待的地方?他更喜欢回自己的梦坡斋和手底下那些清客们引经据典,谈古论今。

“嗯,你起来吧!”贾母差点把还跪在地上的贾赦忘了。

贾赦道了声谢,缓缓起身,旁边的贾链一看,连忙走过去搀扶。

贾母看贾赦这幅样子,不满道:“你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天天就知道沉迷酒色,身子骨比我这个老太婆还要差,现如今站起来都不利索,这哪是长寿之道?”

贾赦站起身后,发青的黑脸上闪过一丝羞愧,道:“孩儿知错了。”

“哼,你知错?你知什么错?老太婆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碰少碰,可你是怎么做的?什么时候把我这个老太婆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倒好,老子不争气,少的跟老子一个德行,只知道把那些肮脏的猫儿狗儿往家里扒拉,几十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我就看着你死后,还有什么脸下去见你父亲!”

贾母越说越愤怒,想起贾家日渐衰败的现状,其他那些国公府邸,哪个不是手握大权,子嗣争气,蒸蒸日上?再看看自己家,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混账。

说道最后,贾母心生悲意,想起往日的种种,只觉得自己死后再也没有脸去见自己的丈夫,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贾母一哭,荣禧堂顿时乱做一团,贾赦,贾琏,王夫人,王熙凤,李纨和三春姊妹,大小丫鬟婆子们纷纷跪下。

贾赦更是哭道:“儿子不争气,母亲想打便打,打死儿子也不会怨恨,何苦这般,若是气坏了身子,赦,再无脸面苟活于世也。”

贾赦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今日贾母因为他的事才成这般,若是年老体衰的老太太哭出个好歹,他贾赦难辞其咎,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贾琏还好,心中虽然羞愧,还是跟着劝,哭道:“孙儿不争气,老太太要打要骂容易,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我们不孝?”

贾母一哭,其他女眷们就不能没动静了,一个两个都轻声啜泣起来,特别是王熙凤,想起贾琏以往背着她干的那些混账事,让她在贾府里沦为了很多人背后议论的笑柄,悲从心来,放声大哭,声音一度比贾母还要大。

贾政正在梦坡斋中和几个清客喝着茶,谈论着前人的诗词,贾政不像贾赦,不好酒色,平日里很少饮酒,姨太太也就两房,只好学问诗词。

当梦坡斋里气氛愈发浓烈时,已经有个清客,举着茶盏,站起身来大声吟诵着李太白的《明堂赋》,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贾政眉头一皱,心里不满,就想喝止,他荣国府何时出了这种没有规矩的下人?却被那小厮抢先喊道:“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贾政闻言心中一阵慌乱,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厉声道:“狗奴才,到底怎么了?还不快快说来?”

贾政平日里极少骂人,骂的最多的也就是贾宝玉,一时心急,他连脏话都骂出来了,其他几个清客停止了交谈,纷纷看着慌乱的报信小厮。

“老太太,老太太晕倒了!现在荣禧堂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小厮刚刚说完,贾政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就要站不住,往一边倒去。

旁边的几个清客连忙七手八脚的架住贾政。

贾政一把推开他们,跌跌撞撞的往荣禧堂奔去,到门口摔了一跤,鞋子拌掉了一只,也似乎毫无察觉。

荣禧堂,刚刚哭晕过去的贾母已经慢悠悠的醒过来,也不理睬众人,自顾自躺在软塌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屋顶。

“母亲!母亲!母亲!”

外面老远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就有丫鬟往里传话:“二老爷来了!”

不多时,光着一只脚,只穿着袜子的贾政就跑了进来,也顾不上礼仪了,跑到贾母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看到贾母脸上虽然挂着泪痕,可面色并不是很难看,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好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悲呼道:“母亲!身子可还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又扭头对旁边贾母贴身丫鬟鸳鸯吩咐道:“快,快拿着我的名帖,去宫里请太医来!快去!”

鸳鸯擦了擦眼泪,就出去了,以往贾母身子不适的时候,都是她持着贾政的名帖去宫里请太医。

听到耳边传来小儿子的呼唤,贾母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神色惶恐不安的贾政,颤巍巍道:“政儿啊,你大兄不争气,你那侄子我看也是没有希望了,这贾家以后可怎么办啊?”

“母亲言重了,琏儿虽不争气,可心性不坏,也是个有本事的,平时外面的事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贾政看了一眼面色羞愧,无地自容的贾链,对贾母宽慰道。

“再说,下面不还有兰儿吗?”

“还有宝玉,宝玉才是极好的。”贾母补充道。

贾政想到他那个儿子,脸色顿时一阵晦暗,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反驳贾母,只是道:“母亲说的是。”

又环视了一圈,还没看见贾宝玉的身影,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不见人,指不定又是跑出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了,心中大怒,怒声道:“这个畜生又不知死哪里鬼混去了,琏儿,你去,把他绑回来见我!”

贾琏正愁着怎么才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闻言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了,出去找人。

贾赦这时也道:“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再没有下次了。”

贾母只是看着贾赦,并不言语。

贾政也知道了今天祸从何起,想起他大兄往日的做派,今天又差点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心中不满,也顾不上贾赦是他大兄了,指责道:“大兄,你看看母亲气的,若真有半点不好的地方,我也没脸活下去了!”

贾赦看到他这个假正经的弟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自己,丝毫不给自己留脸面,心中愤恨,自己今天是来跟母亲提参将那件事的,怎么会闹成这般?

心中一阵无力,今天因他而起闹成这般,贾母接下来怕是都不想见他了。

“二弟,这件事是大兄做差了,再没有下次了。”

贾赦一脸的悔恨,保证道。

贾政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

望江楼,贾宝玉正和贾蔷,贾蓉,还有贾芦畅饮,秦钟也在,本来他还想把贾琮叫着的,不过贾琮今天不知为何没有到族学里进学,心中奇怪,只想着等下午回府后再去看望他。

这时,一脸焦急的贾琏,带着几个青衣小厮骑着马出现在了望江楼下。

刚才听贾宝玉打发回来报信中午不回来用饭的小厮说,宝二爷和东府的蓉大爷他们去望江楼吃酒去了。

贾琏就带着几个小厮,骑着快马,直奔望江楼而去。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开怀畅饮的众人一阵不满,敢打扰他们喝酒,这不是老寿星喝砒霜,活的不耐烦了吗?

贾芦对着外面破口大骂道:“狗日的东西,敢打扰你爷爷们吃酒?看我不活剐了你!”说着就捋起袖子,就要去开门。

“宝玉?宝玉?”外面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

“啊?是琏二哥!”宝玉叫了一声,贾芦知道骂错人了,连忙打开门,就看见贾琏一脸焦急走了进来。

贾宝玉看着贾琏一脸的焦急,就想问问怎么回事。

他还没开口,旁边的贾蓉就大喜道:“哎呀,琏二叔,侄儿可有段日子没见到你了,来来来,赶快坐下来喝酒,都是上好的桂花……”

“喝,喝个屁!”贾蓉话还没说完,贾琏就一句话骂了回去,没好气的瞪了贾蓉一眼,上前拉住宝玉就往外走,急道:“家里出了事,老爷正到处找你呢?还说让我把你捆回去。”

贾宝玉一听,额头上的汗瞬间就冒出来了,他还没在老太太面前给贾珍求情说好话呢,贾政这么快就知道了?

贾琏来不及跟他解释,让小厮扶着紧张的贾宝玉上了马,一行人骑着马朝荣国府疾驰而去。

……

荣国府,荣禧堂。

鸳鸯已经从宫里请了太太医回来,那太医年纪和贾母差不多大,往日里又经常来荣国府里看病,因此不需要避讳什么,给贾母号完脉,写了一张方子给贾政。

贾政急忙令一个管家拿着方子去家里的药房里拿药材熬药。

“太夫人身体已无大碍,不过是急火攻心,乱了神智,吃两味药,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老太医道。

贾政等人再三道谢,让人请老太医下去吃茶,诊金早已备好。

头发斑白的老太医在两个丫鬟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去了。

气色已经好多了的贾母对贾赦说道:“好了,你下去吧,以后让我费点心,我就阿弥陀佛了,再这样下去,我还能再活几年?”

贾赦双腿早就跪的麻木疼痛,连忙道:“孩儿谨记母亲的教诲。”

说完,也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下去了。

众人见事情过去了,在贾母叫起后,纷纷放松起来,王熙凤拣了几句好话说了,贾母也跟着打趣了几句,荣禧堂里的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

这时外面撩门帘子的丫鬟往里面传话:“琏二爷和宝二爷来了!”

贾母和王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门口,只有贾政一脸的晦暗。

贾宝玉一进门,看到他老子黑着的一张脸,心里直哆嗦,小心翼翼的跪下来磕头,口称“给老太太,老爷,母亲请安。”

贾政哼了一声,贾母高兴道:“我的心肝,快到这里来。”说着拍了拍身边的软塌,那个位置,贾家只有贾宝玉能坐。

贾宝玉心里松了口气,心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有老祖宗护着,他老子最多向往常一样骂他两句“该死的孽障”。

贾宝玉坐到贾母身边,贾母伸着手抚摸着他的脸,满脸的慈爱:“可曾用午饭了?”

“孙儿刚才在望江楼和蓉哥儿他们用过了。”

“上学可曾累了?”贾母又问道。

贾宝玉想说自己不想去上学了,但看到他老子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心中一哆嗦,还是道:“老祖宗,孙儿不曾累着,孙儿过几年一定给您考个秀才举人回来。”

“好!好!好!”看着她最喜欢的孙子有如此志气,贾母笑的合不拢嘴,对贾政道:“看看,看看?我就说宝玉是个极有出息的,你还不信,这往后啊,有他和兰儿,咱们贾府指不定要出两个状元郎!”

贾政不敢反驳,狠狠的瞪了贾宝玉一眼,拱手称是。

“对了,兰儿呢?”贾母夸完贾宝玉,又对站着伺候的李纨道。

李纨今年二十来岁,穿着一件素色的袄子,化着淡妆,身材丰润,面容姣好,对贾母福了福道:“兰儿从族学里回来后就到书房里读书了,老祖宗若是想见他,我这就打发人去叫他。”

贾母同意后,李纨就打发身边的丫鬟去叫贾兰了。

“嗯,兰儿是极好的,以后定有大出息。”想到勤奋刻苦,一心读书上进的贾兰,贾政老怀大慰,捋着胡须赞道。

又问贾母怀里贾宝玉:“这才几时,族学里就下学了?”

贾宝玉连忙答道:“回老爷的话,族老生病了,瑞大哥告诉我们,这几日只需进半日学。”

说罢,心虚的看了看面色低沉的贾政。

“既然如此,也不能荒废了,这几日下午,你和兰儿就到我书房里读书吧!再敢跑出去鬼混,仔细你的好皮!”

贾宝玉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没法,只好道:“是,老爷。”

王夫人心疼宝玉,看他见了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对贾政半哀求半商量道:“宝玉身子骨弱,年龄还太小,老爷何苦逼迫的那么紧?”

“他年龄小,能有兰儿年龄小?他身子骨弱,有力气出去吃喝玩乐,就没有力气读书?看看兰儿,比他小四五岁都知道用心进学,再看看他?亏他还是做叔叔的,白长了几岁!”贾政非常不满,他早就受够了贾母和王夫人对宝玉纵容的溺爱,可他也不能忤逆贾母,现在见自己妻子这么说,也顾不上在贾母面前了,开口骂道。

“好了,你一来就骂我的宝玉,好好的孩子都快被你吓坏了,你忙你的去吧,别在这碍我们娘们的眼了。”贾母心疼宝玉,开口嗔道。

贾政没法,只对宝玉说:“陪老太太用完饭,就和兰儿到我的书房里读书!”

贾宝玉垂头丧气的应了声,贾政就出去了。

不多时,贾兰被李纨的贴身丫鬟领过来了,给众人行了礼后,贾母就吩咐人摆饭。

贾母坐在正中间,旁边坐着王夫人和贾宝玉,还有三春姊妹和小贾兰,王熙凤和李纨在旁边伺候。

……

东路院,金玉堂。

贾赦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愤恨,他今天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贾琏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接下来可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还不是因为你不成器?”

贾琏低下头,心里诽谤,却不敢多言。

“好了!这件事为父是不好露面了,这两天你和你媳妇抽空再在老太太面前提一提,为父拿不到,给你也不能便宜贾珍了去,对了,你二叔母那边你可以使点力气,就让你媳妇去说。”

“是,父亲。”

“好了,你下去吧,为父要歇息一会。”

说着,后宅走出两个美艳的年轻姨娘,一左一右的扶着贾赦进去了。

其中一个还偷偷的朝贾琏抛了个媚眼。

贾琏只觉得口干舌燥,看到那个抛媚眼的年轻姨娘扭着丰满的腰臀,不敢多看,低着头快步出去了,心里只想着赶快找个地方好好泄泄火,嗯,那个多姑娘已经勾引他好几回了,今天就去把她吃了。

想起多姑娘的那副浪样,贾琏只觉得心里跟猫挠的一样,身上一阵阵的躁动,脚步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