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汝知曹孟德乎?
皇城,景德宫。
“臣刘先,见过陛下。”
按理说,新皇继位,原来的皇帝就变成了太上皇,一应文武大臣都应称其太上皇,而不是陛下。
刘先是刘乾那个时代的旧臣,重臣,刘武继位后,欲加刘先为内阁首辅,主持内阁大政。
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先是个极有才华,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知道进退,不贪恋权势,明哲保身,选择了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
刘武也没办法,只好赐重金和名药,任由年不过五十许的刘先回苏州老家去了。
刘先和新帝刘武并没有任何交情,刘先为御史大夫的时候,深得太上皇刘乾信重,因其刚正不阿,对其他皇子和官员的讨好无动于衷,正是因为这样,刘武才极其钦佩,欲留其任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官居一品,冠绝群臣,权利极大,除了皇帝,甚至和宗室那些亲王都是平礼对之,是大乾无数臣子梦寐以求的位置。
“平身,赐坐,金竹啊,你我多久没见了?”刘乾和刘先私下里很随意,不被君臣之礼所束缚,更像是极好的朋友,所以刘乾唤刘先的表字。
“回陛下,自从当年朱雀门一别,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再回头,老臣已垂垂日暮矣。”刘先感叹道。
“是啊,一晃二十余年过去了,你老了,朕,也老了。”
说起来,太上皇刘乾要比刘先还要大上几岁,不过不像刘先那样云游四方,风吹日晒,久居深宫的刘乾,倒是显得比刘先还要年轻不少,至少,他的头发不像刘先那些,差不多全白了。
刘先沉默着,这话他不好接,历代的君王都怕死,都想长生不老,许多人甚至做出来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以追求长生。
刘乾见刘先不说话,又问道:“金竹,这次来了,就不打算走了吧?”
“陛下,老臣这些年来,几乎走遍了大刘,北至黑辽,南至琼州,西至西域,东至齐鲁,二十多年几乎全在奔波之中,垂垂老矣之际,现如今只想再回到苏州老家颐养天年。”
“金竹,若此一别,今生恐再无相见之日,来,在你离开京城之前,你我再对弈几盘。”
……
大明宫,御书房。
“主子,金竹公进皇城了,现在在景德宫。”
陈鼎盛趁刘武搁下御笔之际,连忙禀报道。
他掌握的中车府,眼线遍布神京,连太上皇住的景德宫都没放过,这种事,当年太上皇也对他的父皇做过,更像是一种传承。
很多事情一发生,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在皇帝面前,除了隐藏在心底的,任何的秘密都瞒不过。
“哦。”刘武淡淡道,他现在有自己的得力大臣,担任着内阁首辅,他已经用不着刘先了。
……
荣国府。
来的快,去的也快,贾府的少年神童已经“名花有主”,很多来客匆匆吃喝几口就告辞离去,金竹公被太上皇招去了,他们留下来就更没有什么意思了。
荣禧堂内,气氛一直不太好,贾琮离开没多久,贾赦就被贾母打发出去了,尤氏见状,连忙引着秦可卿和自己的两个妹妹也离开了,一时间,外人尽去。
贾母身份尊贵,寻常宗室里的那些老王妃在她面前也不端什么架子,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还会赏下一份节礼给她,天底下比她尊贵的女人,也就那些,其中绝大部分都还在宫里,很多她一辈子都没见过。
享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子孙们百依百顺,在贾族二十房族人中,她史老太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她厌恶贾琮和他的生母,打心底里看不起小门小户出身,更别说什么清倌人,在她眼里,就是窑姐儿,生的孩子也一样下贱。
她不把贾琮当回事,也许哪天贾琮封王了,她才可能会有所改观,不过在她看来,这根本不可能,一个窑姐儿生的庶孽要是能封王,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
贾琮就是取得再大的成就,始终是她的孙子,她可以随意拿捏,贾琮难道还敢忤逆她不成?
所以与其说她厌恶贾琮,倒不如说她看不起贾琮,所以对贾琮做的一切,什么新字体,什么狗屁诗词都不以为然。
这样的人,不能说她蠢,这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没有改变的可能,在贾母眼里,贾宝玉就是天底下最尊贵最聪明的孩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及其万一的。
可今天贾政的做法,着实让她勃然大怒,在金竹公和众多大儒名士面前毫不留情面的斥责,贬低,一切竟然是给那个庶孽铺垫?
贾母如何忍受?若不是金竹公当面,她今天非要打死那个庶孽不可!她才不管自己小儿子嘴里那一套说辞,什么贾府少年神童,千里驹,青史留名,都是狗屁!
可贾琮今天当众脱掉外裳,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让她一张老脸在金竹公面前丢了个干干净净,她知道金竹公心中对她很不满,所以才不愿意收她的宝玉为徒弟。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庶孽的错,她现在只想着把贾琮赶出府去。
贾政今天可以说是在快乐和痛苦中度过的,快乐来源于贾琮,在他眼里完美无缺的侄儿,痛苦来源于贾宝玉,在他眼里不学无术的混账。
贾琮背部的伤疤,着实刺痛了贾政的心,再想想贾琮身上单薄的衣衫,贾政只觉得坐立不安,可又张不开口出去,毕竟老太太正在气头上。
贾政脸上的焦急之色让贾母看了个干干净净,冷哼道:“赶紧把那个庶孽送出去,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了,你看看他欺负我的宝玉几次了?”
贾政无比失望的看了一眼躲在贾母怀里不肯露头的贾宝玉,无奈的叹息一声:“老太太莫生气,琮儿过几日就要出府读书了,他跟我说过,不读出个功名,绝不回来。”
贾政又对躲在贾母怀里装死的贾宝玉道:“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除了这一句,贾政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威胁的话。
贾宝玉闻言一个激灵,贾母连忙哄了两句,瞪着贾政道:“好了好了,你赶紧离了我这地,好好的孩子都让你骂坏了。”
贾政拱了拱手,出去了。
一旁的王熙凤小声问道:“老祖宗,可以摆饭了吗?”
“嗯。”
……
贾琮小院。
贾琮一进门,就看见晴雯和小如意一脸巴巴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忧虑。
“三爷,您回来啦?”小如意笑眯眯道。
“嗯,回来了!你们用饭了没?”贾琮摸了摸小如意的脑袋瓜笑道。
“还没呢,这小妮子非要等三爷回来。”一旁的晴雯道,她比小如意大几岁,叫小妮子正合适,这个称呼还有一点宠溺的意味。
“正好,我也没用饭呢。”
“那我去取。”小如意脆生生道,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看着小如意欢快的背影,贾琮心中无比愉悦,对晴雯道:“我很快就要出府读书了,你愿意跟着我去吗?”
晴雯闻言,俏脸一红,垂下头,鞋尖划拉着地面,轻声道:“我是三爷的丫头呢,三爷要是不嫌弃,哪里我都愿意跟去。”
晴雯心里明白,她这一跟着三爷出去,以后十有八九就是姨娘了,虽然她有些羞涩,心里还隐隐有些不甘,可她却找不到有力拒绝的理由。
三爷有学问,会写字写诗词,生的又好,最重要的是对她和小如意都极好,她看得出来,这种好类似于亲人之间的那种亲情,让她心里极其的喜欢。
“嗯,你可不要后悔,要是我以后没出息,你们就跟我吃糠咽菜吧!”贾琮笑呵呵道。
听到这句略显调笑的话,晴雯的俏脸更红了,她已经快十一岁了,很多事情,她不像小如意那样懵懵懂懂。
这时,前去取饭的小如意回来了,看到红着脸垂头不语的晴雯姐姐,再看看一本正经,仰望天空的三爷,一张小脸上满是狐疑。
贾琮连忙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了,这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吃起醋来他都有点招架不住。
……
景德宫内,棋盘上的战争刚刚结束,刘乾满脸的细汗,感慨的对刘先道:“准备何时离开京城?”
刘先道:“短则三日,长则三年。”
刘乾哈哈大笑,道:“跟你对弈,朕就没赢过,可越是如此,朕就越渴望能赢你一局,可现在看来,此生无望矣。”
这句话若是落到别的大臣的耳朵中,绝对是晴天霹雳,天底下有人能“赢”太上皇吗?
而刘先却毫不在意,笑道:“陛下言重了,若无他事,老臣就告退了,等他日离开之前,再进宫与陛下再下几局。”
外臣不能留宿宫中。
……
陈府。
“金竹公!”
陈伯行看到坐在客厅里喝茶的刘先,激动的语无伦次,纳头便拜。
“彦长,多年未见,可还好?”刘先放下茶盏,笑道。
“都好,学生都好,只是常常会梦见您,想起您的那些谆谆教诲。”
“彦长,如今可有老夫下榻之处?”
“有有有,快,快去准备酒宴,再把松鹤堂重新打扫一遍!”陈伯行对站在门口的管家吩咐道,那管家连忙下去准备了。
“彦长,可曾收徒?”
“学生不曾。”
“老夫与你引荐一位。”
“金竹公说的可是荣国府那少年神童贾琮?”
“正是,彦长意下如何?”
陈伯行有些犹豫,他到现在和刘先一样,没有收过弟子。
“金竹公之命,彦长安敢不遵?”
“彦长,这里无他人,老夫与你实话实说。”刘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陈伯行闻言心中一凛,就听见刘先沉声道:“彦长可知曹孟德乎?”
陈伯行点了点头。
刘先老脸上满是郑重,看着陈伯行一字一句道:“老夫看来,此子身上便有曹孟德的枭雄之姿!”
陈伯行心中大骇,一脸震惊的看着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