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故人之女
这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名唤薛蝌,其父和薛蟠之父乃是同胞兄弟,素日里两人的关系最好,今见众人密谋要毒害薛蟠,薛蝌心中是又急又怕。
“族……族老……”薛蝌低下头,唯唯诺诺道。
那几个族老都没有离开,为首的那个族老道:“蝌哥儿,老夫知道你与蟠哥儿关系最好,老夫等人亦不是禽兽,毒害自家子侄,出此下策实在是无可奈何,老夫等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贱妇把薛家几辈子的家产全部带走,如果那样,纵使老夫现在去了,也没有脸面再见先祖。”
见薛蝌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另外一个族老接着道:“蟠哥儿当街打死无辜之人,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秋后问斩是跑不掉的,与其看他在牢狱里面受罪,倒不如帮他一把,早日送他上路,也少了很多痛苦,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他所为,怪不得任何人。”
薛蝌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为首的那个族老质问道:“蝌哥儿,你难不成想要看到祖宗的基业都被那贱妇全部带走吗?”
薛蟠终于不再沉默了,摇了摇头,为首的那个族老笑道:“孺子可教也,蝌哥儿,你父亲走的早,你母亲身子一直不太好,老夫知道你们这些年来过的艰难,若这件事成了,我们会给你母亲请江南最好的名医来,彻底治好她的咳疾,以后你妹妹的嫁妆,我们也会给你准备好。”
薛蝌的父亲比薛蟠的父亲死的还早,只留下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当时六七岁的薛蝌就已经担负起照顾母亲和妹妹的责任了,幸好往日里时常受到堂哥薛蟠和堂姐薛宝钗的接济照顾,日子倒也过得去。
自己的妹妹和堂姐薛宝钗关系极好,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而自己和堂哥薛蟠关系也很好,可眼下里出了这种事,一时间,薛蟠有些不知所措。
扪心自问,他受薛蟠和薛宝钗的照顾颇多,再扪心自问,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把这件事说出去,他知道,这几个族老给自己的先是甜枣,如果自己不吃,接下来就是棍棒了。
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他别无他法,是以卵击石还是同流合污,他很快就有了选择,心中悲呼不已,痛苦万分。
“是,晚辈记下了。”薛蝌痛苦的想要大喊大叫,甚至想把堂上几个人面兽心的族老的狗头打烂,然后拿去喂狗。
“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权当不知道,你是老夫打小看着长大了,有些话老夫就不多说了,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误入歧途,为了你母亲和你妹妹,好了,你下去吧!”
从二房里出来,薛蝌呆呆的看着天空,俄尔,泪流满面,不知过了多久,才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住处。
……
金陵县衙门大牢。
牢房内,光线昏暗,死气沉沉,屎臭味,尿骚味充斥在牢房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闻之欲呕,这里关押的都是要秋后问斩的死囚。
薛蟠身上华丽的锦袍被狱卒们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臭烘烘的囚衣,随便往一间牢房内一关,两个狱卒就勾肩搭背的出去喝酒了。
薛蟠惊恐的看着周围,坏事他干了不少,金陵县的县衙他也来过几回,可这下大狱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囚衣,再看看周围的景象,薛蟠才发现这一切不是做梦,都是真的,随即咧开大嘴,嚎了起来。
“去你妈的,嚎什么嚎,再嚎爷爷我把你给骟咯!”一个狱卒被薛蟠吵的心烦意乱,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拍,提着鞭子,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了。
“老陈,他可是薛府里的贵人,上面只是让我们把他暂时关着,说不定明天就会放了,你要是得罪了他,将来可有你的好处。”另一个狱卒喝了一口酒道。
“去他妈的贵人,到了我这地,都得听我的,你要是再嚎一句……”那狱卒走到关押薛蟠的牢房前,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来,在薛蟠胯下比划了一番,威胁道:“爷爷我真把你骟了!”
明晃晃的刀子在从外面射进牢房里的阳光中极其的耀目,距离薛蟠的裤裆似乎近在咫尺,薛蟠嚎了一声就往后退,又惊恐的捂住了嘴,看向狱卒的目光中充满了哀求之意。
“他娘的,非逼老子发火。”那狱卒收起短刀,重新坐回去喝起酒来。
……
金陵县县衙门口,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一顶紫色的官轿由远而近,走到县衙大门口时,一个仆役高喊道:“知府大人到,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百姓们纷纷让开,只见紫色小轿内走出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是贾雨村。
贾雨村进了中堂,看了眼地上冯渊的尸体,没有停留,径直往后堂去了。
后堂内,金陵县县令见贾雨村大步入内,连忙走上前行礼,恭声道:“明公。”
贾雨村点了点头,不多话,直接坐到了主位上。
打发伺候的人离开,后堂里只剩下贾雨村和金陵县县令两个人。
“可打发人去薛家了?”贾雨村喝了一口热茶,淡淡道。
“已经打发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金陵县县令连忙道。
“嗯。”贾雨村嗯了一声。
“明公,下官有宝物要献上。”
“哦?是何宝物,还请拿出来一观。”一听到“宝物”二字,闭目养神的贾雨村顿时来了兴趣,笑道。
金陵县县令拍了拍手,朝里面道:“带出来吧!”
那师爷引着换洗一新的香菱出来了。
褪去蓬头垢面,十三四岁的香菱身量丰润,凹凸有致,配上一张雪腻的俏脸,以及略显迷茫的神色,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明公,这是下官手底下人献给下官的,那冯渊和薛蟠争抢的便是此女子,如今那冯渊死了,牙人也不知所踪,薛蟠被关在牢狱里,这女子便没了主,下官无福消受……”金陵县县令恭声道。
却没发现旁边的贾雨村一脸的惊愕,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这……这不是……甄公的爱女吗?怎么会沦落至此?贾雨村在心里惊呼道。
贾雨村原是湖州人氏,生于仕宦之家,到他这一辈时,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下他一人。
后来他想进京求取功名,无奈囊中羞涩,只得暂寄姑苏城里的葫芦庙中安身,每日靠卖文作字为生,后因甄士隐解囊相助,他才有钱上路,随后考中进士,几年后升为金陵知府。
这个甄士隐便是香菱的父亲,香菱原名甄英莲,是甄士隐的独女,甄士隐死后,家道败落,甄英莲便和自己的母亲过活,母女俩平时做些简单的活计度日。
日子虽然清苦了些,母女俩相依为命倒也平安无事,却不想有一日,年仅六七岁的甄英莲被牙人拐了去,七卖八卖后,最终落到了把香菱卖给冯渊的那个牙人手里,改名为香菱。
可以这么说,若是没有甄士隐解囊相助,贾雨村莫说是做金陵知府了,现在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
香菱六七岁的时候他是见过的,对于甄士隐一家,贾雨村印象最深的就是甄英莲,虽然过了几年,贾雨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便是甄士隐的独女,甄英莲。
对于贾雨村的惊愕,金陵县县令十分不解,疑惑道:“明公,出了何事?”
贾雨村再三确认眼前这个女孩儿就是甄士隐的独女后,才道:“无事。”
金陵县县令也没有多想,道:“不知明公意下如何?”
贾雨村想了想道:“先留着吧!”他并不知道甄士隐已经病逝,也不知道甄英莲是怎么到的这里,只当是那边受了灾,甄英莲才会流落至此。
金陵县县令让师爷把香菱带下去,一个仆役走进来道:“大人,薛家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