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山人（二）

有一年镇上的草药价格疯涨，村里的人都漫山遍野地去挖草药了，母亲和几个婶子约着一起上山挖药。那段时间大多数山头都挖遍了，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去“旋子坡”看看，我一听是旋子坡，叫嚷着也要一起去。出发的头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第二天还雾蒙蒙的，几个人带着干粮、水以及必要的雨具就出发了。

“旋子坡”算得上是村里比较远的一个地方，等一行人赶到那里，天阴的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下起大雨来了。同行的一个婶子说，再往前走走就是胜利他爸妈看山的房子，咱们去那里避避雨。我一听很是兴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了没多远，在一片果园的深处居然出现了一处红瓦房，同村里居家的房子无异，看来早已把这片山里作为生活的基地了。

尚未走近，便听闻一阵阵狗叫，随即传来一声老妇人的声音：“谁啊？”

“婶子，是俺，秀丽她娘。”同行的婶子答应道。

“哦，你们来干啥了？”

一问一答的间隙，我们已到了栅栏外，胜利娘正垫着脚往我们来的方向看。

“我们来挖药的，眼看下雨了，过来避避雨。”秀丽娘回答道。

“块来进吧，进来。”胜利娘面带微笑，面容气色显然要比村里类似年级的妇人好一些。

步入小院，迎面的是一架翠绿的葡萄，满架的葡萄分外诱人，因为季节原因熟的并不多，绝大多是都是青翠色，少数几个微微发红。院门口是一棵苹果树，满树挂果，同周边几块地里的苹果树应该是一个品种。在房门左侧是一株粗壮的梨树，上面也七上八下地挂着一个个硕大的青梨。靠近篱笆的地方大都种植着竹子，苍翠欲滴，挺拔茁壮……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村里的院子里大都种着一株果树，诸如苹果、梨或是石榴、葡萄一类的，但大都是一株两株，像这样满院果香，布局雅致的实属少见。

随着我们的到来，胜利的父亲也出来迎接，把我们安排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胜利娘则回屋去拿暖瓶。我们一行大多数都没来过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很新奇，胜利的父亲则很热心地给我们介绍周边的环境。比如，那一片桃园是张三家的，那一片苹果园是王麻子家的，那两间瓦房是陈顺子家的等等，一处处修建的井井有条，同村里其他“看山人”的果园截然不同，引得我们一阵接一阵的赞叹。

胜利父亲说，早些年他们四五家就看好了这个地方，几家合力在山坳的泉眼处修了个小坝，既能做生活用水，又能灌溉田地，原先这里都是山坡地，现在几乎成了灌溉地。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搭建的茅草屋，但住着住着越来越习惯，也觉得越来越舒服，加上果园里的收入也比较可观，就把草屋改建成了瓦房，住在这里就都不愿回村了，特别是孩子都成家后，就更不愿意回去了。在地里的作物有收获的季节，他们会时常到周边的集市上售卖，然后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因为山里没有电，消耗较多的就是蜡烛和电池，住的时间久了，有电没电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对他们来说，生活在这里最大的受益是少了很多烦心的琐事，没有家长里短的纠纷，自得其乐，田里的收获偶尔还能补贴子女，颇为自得。胜利父亲对山里的生活侃侃而谈，胜利娘则从地里摘来一个西瓜，她说，这时候好吃的水果都没熟，就西瓜甜瓜能吃，昨天刚赶了个集，地里也没有太好的了。边说边切，一人一块，甘甜爽口。

妇人们在一起总喜欢谈论些村里的八卦新闻，聊着聊着，胜利娘就插不上嘴了，胜利父亲显然也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这时天上下起了雨，哗哗啦啦，不大不小，坐在葡萄架下居然淋不到雨。眼看快到饭点，胜利娘说要去做饭大家一起在这里吃。我们一行大大小小五六个人，无端吃人家的饭肯定是不合适的，母亲和几个婶子赶紧劝住胜利娘，又要了壶热水，打开随身带的干粮吃了起来。胜利父亲又摘了些黄瓜、西红柿，泉水一冲端了上来，一行人就在葡萄架下吃完了饭。雨停后，我们起身告辞，胜利的父母把我们送到了路上，因时间不早了，挖药也来不及了，我们就又沿路回到了村里，一路上又不断议论着“旋子坡”的几个看山人。

若干年后，我仍清晰记得这次经历，但“旋子坡”的传说没能延续。听母亲说，随着几个“看山人”年龄的增长，他们又陆续搬回了村里，几处果园也疏于管理，加上前几年水果价格下跌的厉害，好多果树都被砍伐，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花椒树，果园中的房子也被荒废了。人终究是社会性的，短暂的清幽避世可为，但永远无法独立成孤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