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茯家光景

茯苓看见灶台上还琳琅满目地放满了菜，细看有头碗、五元整鸡、炒黄糍粑、牛肉、腰花、各种配菜，栋归县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请客都会上头碗菜，里头内容丰富，有用肥肉裹上鸡蛋液、面粉糊下油锅炸成的酥肉、木耳、香菇、瘦肉、白菜，茯苓最喜欢吃头碗里的酥肉，经过炸的酥肉，放到瘦肉、白菜和各种配菜炒好的菜里，加上新鲜肉汤熬制，酥肉粘了菜汤后，越发外酥里嫩，细细品尝，肉汤的鲜、香菇的香、白菜的清甜、木耳的脆嫩，一层层的呈现出来，那种滋味妙不可言。炒黄糍粑更是栋归县的一大特色，山上挖来的黄泥柴烧化后的灰用清水一遍遍地淘洗，用纱布滤去渣滓，只取完全澄净的黄泥柴水和上好的大禾米搅拌均匀，浸泡四个小时，上笼蒸熟，大禾米就变成了黄澄澄的颜色，自带着天然碱水的清香，将冒着热气的大禾米从蒸笼取出，迅速放进石臼里，由四个精壮男子手持一人高的粗粗的木棒，不停地将米捣成米浆，捣一下歇一下，迅速将米浆翻边，中间不停交换木棒，将米浆交叉，增加米浆的韧性。捣米的时候，大家不停喊着号子，同时用力用木棒捣米。要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米才能被均匀捣碎，被家中最能干的妇人兜起米浆，放在早已清洗干净的大圆桌上，几个妇人用力揉搓，将米浆搓成长条状，或用模子压成各种花纹的饼状。热的黄糍粑最好吃，又热又软又糯，稍许有些弹牙，还带着天然的碱香。

做好的黄糍粑冷却后切成细条，上好的火腿切丝，大蒜、白菜、瘦肉、油豆腐、香菇切丝。先将配菜大火炒熟，然后将黄糍粑大火炒到9成熟，下入炒好的配菜，大火拌匀出锅。一盆又香又韧的炒黄糍粑是大部分栋归人过年的最爱，也是待客的最高礼遇。

茯仁诗擅长烹饪之道，在茯苓有印象以来，茯家来贵客的最高礼遇就是茯爸爸亲自掌勺，他做菜讲究原材料荤素搭配、颜色搭配，火候又十分到位，做的小炒牛肉、小炒腰花，又嫩又滑；黄焖菜鲜香可口，每次茯爸爸做菜肯定是家中来了贵客或有大喜事或是年节茯爸爸心情大好。不过这种日子，一年也没几次，现在居然为了茯苓归来亲自下厨。这怎能不让身为吃货的茯苓欣喜若狂。

茯苓打开那个沉重的背包，拿出给家人的礼物，给茯烟的是她亲手织的一件红毛衣，中间绣了一个黑白的小熊，还配了一条蓝色的背带灯芯绒裤，茯烟身材修长，穿上后一股少女的风韵扑面而来，加上她单眼皮，羞羞怯怯的模样，居然有点山口百惠的年幼时的模样。给茯芳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大衣领和袖子上点缀着豹纹，时髦又精致，茯芬穿上后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更显得更加光洁如玉。茯烟和茯芳都很兴奋，长这么大，她们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新衣服，两个小姑娘开心得脸上乐开了花，穿着新衣服一遍遍在那张模糊的大衣镜前左照右照。

茯苓给大姐茯霞和爸妈也买了礼物，给爸爸买的是一件黑色的棉袄，茯苓从小起就没有见过爸爸穿过新衣服，总是几件衣领和袖子都烂了的中山装轮着穿，衣服上油垢和灰尘都不知到有多少。可是爸爸在茯苓的心中一直是个大帅哥，他高兴时笑起来那温和、慈祥的样子每每让茯苓暗自祈祷希望爸爸每天都能如此开心。

破旧的家里因为茯苓回来，和意想不到的礼物让茯家全家人都喜气洋洋。茯爸爸来不及欣赏茯苓给他买的新衣服，就赶紧系上围裙到了厨房开始精心烹饪。

茯苓边和妈妈、姐妹聊天，边打量着她离开半年之久的家，一切都没有变，只比她印象中更加破旧。进入大门，是一个梯形的过道，里面堆满了木材，靠里的墙上牵了一根绳子挂着几块破旧的毛巾，毛巾下面是一个洗脸架，上面放着一个喜庆的搪瓷洗脸盆，很多地方搪瓷都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本色。茯苓她们目前所坐的是茯家的饭厅兼客厅，一个历史久远的四方桌上面摆了一个圆桌面，旁边围着几把长凳子和几张看不出原色的藤椅，靠墙边两个红色的单人沙发是茯家最现代化的家具，一个破烂的柜子充当了她们家的碗柜和食品柜，柜子木头都朽了，柜门拉手是古董铜鱼，一个高高的茯爸爸亲手打的电视机柜上放着一台黑白电视，这是茯爸爸给家里添置的唯一现代化的家电，里面不咸不淡地放着电视剧，屏幕上时时闪现黑白的雪花点。

虽然正是中午，可是客厅只有一个对着过道的窗户，四面都采不到光，屋内非常暗，而唯一的光源是来自客厅顶上吊下一根长长的电线上的一个昏暗的白帜灯光，茯苓的心中突然觉得非常心酸。这和她平日住的整洁明亮的寝室俨然天壤之别。

茯苓把自己的包拿着准备上自己的房间。长大后茯苓和姐姐茯霞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需要穿过客厅后的一条过道，然后爬上一个吱吱嘎嘎的木质楼梯才能上到房间。看得出来房间经过打扫，木质楼板很干净，木床上则铺上了干净的红色印花被单。她将自己的包放在了桌上，准备将东西一件件清理摆整齐。房间里没有衣柜，茯苓只能将衣服叠好，放在桌前的一张靠背藤椅上。还没来的及弄好，就听见茯芳脆生生的喊：“苓姐姐，饭好了，快下来吃饭”，茯苓答应着从楼上蹬蹬蹬地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