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的哥哥
公主突如其来的要求令我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置可否，因为我并不觉得一个与亲生母亲没有见过面的人会对母亲产生多深的执念和感情。但她看我的眼睛里又毫无杂质，满心满眼都是想得到我的同意的期盼和渴望。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许沉渊只微微侧头，便说：
“公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公主瞬间明了，后退一步，又成了刚才那般疏离客气的样子。季夏似乎不太喜欢公主，拉着我跟在他们两人后面，并不并肩而行。
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路无言，除了公主时不时对许沉渊抛去话题，许沉渊却都以臣之身份回答之外。久了，公主也就自讨没趣，不再说话。但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走。
我走在她后面，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不过十六岁，步履却稳重成熟，明明才到许沉渊的肩膀，却散发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气场。薄纱披肩被风微微吹起，像刚刚生出的蝴蝶翅膀。
我不知道季夏为什么不喜欢她，但我总觉得，她是没有恶意的。
也许只是因为她“抢走”了季夏的哥哥。
天和中街的人越来越多，接近正午，许多茶楼饭馆也出了人吆喝。有些不认得我们身份的，大大方方喊着公子小姐，看到我们身后的官兵才闭了嘴，拖着毛巾藏进了店里。唯独有一家店，进进出出的人数不胜数，店门口却只有一张躺椅。躺椅上有一女人正沐浴着阳光闭目养神，也不管周围多喧嚣吵闹。我心生好奇，向店里一看，便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柜台后淡然自若地沏茶。
只一瞥，那男人也察觉得到，转过头对上了我的眼睛。我慌忙别过头，却不偏不倚，在纷杂的脚步中听到了瓷杯碎裂的声音。
我的心里更慌了，赶忙加快脚步。躺椅上的女人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目光追随着我。
我只感觉如芒在背，像快离开，但公主在前面，我超也超不过。
我有预感，这个女人一定会缠上我。
果不其然，她站起来，拉了拉我的衣袖。
“姑娘可要来我们苏子堂看看？”
苏子堂？
“我……还有事……”
女人微笑，艳红的嘴唇一勾，风情万种。
“没关系，这儿随时欢迎姑娘。”
我心里一颤，鬼使神差地又看向了店里。
然后我便看到了刚才打碎茶杯的那个男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我十分熟悉的人。
隐竹。
我不禁张开了嘴，却哑口无言。隐竹看到我，抬起手臂，向我晃了晃。但她显然不是在和我打招呼，因为我分明看到，她的手腕上有一个和我一样的铜铃。
心乱了，步伐也有些乱，但我最终还是逃开了。许沉渊正忙着回答公主的问题，也没有回头来照顾我。季夏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捏紧了我的手。我低下头，看到季夏坚定的目光。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呀？”
“去风境楼。”
“要去找青岚哥哥吗？”
“是呀，将军说青家主也去了天山族，我也好久没有见过青家主了，不如小聚。”
风境楼，便是青岚的茶楼：他们是去找青岚的，但隐竹却在苏子堂。
直觉告诉我，他们找不到青岚。
“可是你们大人说话我就只能在一边玩啦，多没有意思呀，而且都到中午啦，娘肯定在古韵堂等我呢。”
“你和娘说好了？”
“是啊，娘说到中午了就让我带着萨纳尔姐姐去古韵堂找她然后我们一起回家的。”
其实根本就没有，季夏只是想带我离开公主身边。
许沉渊有些纠结，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放我们走了，自己则陪着公主继续向风境楼走去。待他们走远了，季夏才小声开了口：
“刚才路过苏子堂，门口的那个姐姐好像有话要和你说哎。”
“嗯……的确。”
“而且我还看到青岚哥哥身边的那个武功特别厉害的隐竹了！她手上有一个和你一样的铜铃，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要和我一起吗？”
季夏有些别扭，又不说话了。但那表情，分明就是想让我带她一起去。
“你为什么要骗你哥哥？”
“因为那天我听到哥哥在门口和青岚哥哥吵架了，哥哥一直不喜欢隐竹，但我又……又好奇隐竹为什么会有一个一样的铃铛。”
“那我带你去找隐竹，正好青岚也和我说过苏子堂的酥子很好吃呢，要不要买点回去？”
“要！”
于是我们两个做贼一样又回头看了看，确定两个人真的走远了，才一溜烟到了苏子堂。那个躺椅上的姑娘正抽着烟斗，看到我，对我眨了眨眼，然后抖了抖烟斗，又闭上眼睡了。
店里人很多，也就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我。那个男人已经换了一个新的茶杯，却捏着茶杯盯着我出神。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打断了他的神游。他回过神，喝了口茶，又成了悠闲的模样。他被店里浓郁的酥子香包围，波澜不惊的气质配上他手边的账目，让他看起来像长身玉立的书生。
“姑娘，刚才多有冒犯，失礼了。”
“没事。这里……”
“姑娘请跟我来。”
他没跟我说话，也只是看了一眼季夏，便出了柜台，掀起了门上垂下的竹帘，带着我到了后院。帘子放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香气和喧闹都被隔绝，只剩寂静的院子。
院子中央有一口井，旁边还有很多没劈开的柴。隐竹就站在井不远处的屋门口，等着我走到她身边。
“请问，这里是？”
“如姑娘所见，苏子堂。只是现在这里，有人要见姑娘。”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前行，任我拉着季夏走向隐竹。我再回头时，他已经消失在了竹帘后。
“隐竹，你怎么在这？那个铜铃？”
隐竹打断了我。
“青岚少爷在里面。”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就是明亮的帐子和装饰都没法让人提起兴致。那层层帷幕之后，好像有一个幽深的山洞，而青岚此时就在山洞里，床边还坐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我的哥哥敖日格勒。
“哥哥！”
哥哥却没有回应我的声音，只是抬起手嘘了一声，便继续从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医药箱里拿东西。青岚显然很痛苦，但看到我来，还是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萨纳尔你来啦。”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有两道泛红的鞭痕。血肉翻出，不堪入目。
我下意识捂住了季夏的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听话，被家法伺候了。”
“家主还请不要说话，我要上药了。”
哥哥板着脸，和嬉皮笑脸的青岚格格不入。我冲到床边，一时不知道该先看谁。
“是不是因为你跑到战场上去？”
豆大的汗珠从青岚下巴滚落，滴到床上，浸湿了被子。
“男子汉大丈夫……不、不上一次战场怎么行啊——！阿勒你轻一点！”
“家主如果实在疼，可以咬住被子，隐竹。”
隐竹立马给青岚递上一个被子角。
“我不疼！”
季夏拿下我的手，坐在凳子边和青岚大眼瞪小眼。
“是不是青老头打的你呀。”
“才不是！老头子才舍不得打我，是那群……见不得光的畜生。”
“少爷，还是不要对季夏小姐说这些话了。”
“没事，季夏懂事的很，是见过大世面的姑娘，对不对？”
季夏重重点头，青岚疼得龇牙咧嘴，她也跟着皱眉。
“你哥呢？”
“公主把我哥哥带走了，说是要去你的茶楼找你。”
“我就知道，公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哥哥。”
虽然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看青岚的惨状也开不了口，只能在一边焦灼地站着。哥哥可能觉得我影响了他，又或者是太久没见我有些激动，怕我影响他，把我支开：
“萨纳尔，给家主倒杯水，要温的。”
“这种事叫隐竹来就行了……”
“萨纳尔清楚我的习惯，让她来就行了。”
的确，哥哥以前给族里的人处理伤口的时候也会让我准备温水，美其名曰宽心。
但是真的能宽心吗？我看着青岚艰难地扬起下巴，想把水倒进嘴里，心里焦灼，上手去帮，季夏却接过了杯子，亲手喂青岚喝水。
“青岚哥哥你也太惨了，喝水都要我来喂。”
青岚嘿嘿一笑：
“季夏真贴心。”
我心底不禁对季夏刮目相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无声地提醒了我的身份举止。
“哥哥没找到你，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到这了。”
“那我希望你哥哥聪明点，别把公主带过来，不然事就大发了。”
“咦，那你说公主为什么忽然要去茶楼找你呢？”
“她……她哪儿是找我，从我拒绝她嫁给我的时候她心里早就把我骂透了，估计也就是觉得我茶楼耳目多，说话放心。”
“也是，估计公主应该不会同意哥哥的请求的，她喜欢我哥哥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青岚被哥哥又激痛，咳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你哥怎么想的，跟皇帝提要求，不是惹祸上身？太子妃、太子妃知道了真是要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