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的开始
一到年末,便是一派忙碌中带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特别是1958年(昭和33年)末,到处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明快氛围。皇太子和正田美智子(后来的天皇和皇后)公布了婚约,美智子楚楚动人,她的美貌在日本国内掀起了“美智子热”。
国民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婚礼庆典游行的盛况,价格不菲的电视机得以迅速普及。这个时候,七位年轻人和一位中年人怀着某种决心,聚集在京都南郊的某个员工宿舍里。
这是一个连褥垫都没有的、简陋的日式榻榻米房间。比睿山上吹下的寒风让京都的冬天冷得出奇,寒风从松动的窗玻璃缝隙中吹进来,吹得窗子“咔嗒咔嗒”直响。但是,这个连取暖器都没有的房间里却洋溢着火一般的热情。
破旧的白炽灯映照着的八个男子,尽管灯光昏暗,但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仍然清晰可见。站在中央的,是个又瘦又高的年轻人。他头发蓬乱,戴着一副黑色眼镜。在他兴奋的话语中,时不时夹杂着鹿儿岛方言。那难以形容的质朴使他原本激动的谈话内容变得柔和,充满了真诚。
这一刻,他正打算和以前的同事一起自立门户,创办一家新公司。这个年轻人名叫稻盛和夫,当时年仅26岁。
当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另外七人都未曾想到,他后来竟然能成为日本企业界的代表人物,在全球拥有众多追随者。在那时,他还不过是一个经营的“门外汉”,有的只是不亚于任何人的、火一般炽烈的热情。
幼年时期的稻盛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孩子。爱撒娇,又调皮,成绩单上经常会出现“要更努力”之类的评语。
他的人生可谓不顺,甚至可以用“倒霉”来形容:旧制中学的升学考试,他两度考不上报考的学校;大学的升学考试也同样失败;毕业找工作时,接连被心仪的公司拒之门外。他一度想破罐子破摔,加入暴力团伙,成为有文化的流氓,甚至曾在暴力团伙的事务所门前徘徊。他的大学老师见他如此,于心不忍,给他介绍了一家京都的绝缘瓷瓶厂。结果,刚进公司没多久,他就发现这是一家快要破产的企业,不由得仰天长叹,觉得自己真是生不逢时。
一起进公司的同事相继离职,只有稻盛一个人无处可去,不得不留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稻盛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答案。
当时,日本市场对电视机的需求急速增长。这家风雨飘摇的公司居然不自量力,在研发一种“梦幻般”的全新材料,而这种材料正是电视机零部件所需要的,被称为“特殊陶瓷”。
当时,日本作为战败国,与欧美的技术差距之大可谓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人人都认为,在技术上处于劣势的日本人不可能开发出难度如此之高的产品。但稻盛奋勇挑战,最终以特有的热情和超凡的意志取得了成功。但是,两年后,上天再次给了他严峻的考验。
在稻盛全力投入陶瓷真空管的研发时,什么都不懂的新任技术部部长说了不该说的话:
“看来你是不行了,我们公司有不少毕业于京都大学的技术人员,交给他们去做吧。”
对于技术人员来说,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这句无心之语让稻盛再也无法忍受,当场提出了辞职。这虽然是一个没有考虑后果的冲动决定,但很快,他身边就聚集了一群伙伴。他们劝说他成立一家新公司。
于是,在1958年12月,以稻盛为首的“八武士”聚集在稻盛的宿舍里,立下誓言,要共同创办新公司。
被公司背叛的愤慨,无论如何都要干成的决心,再加上挑战企业经营这一未知领域的忐忑,让他们兴奋到了极点。
无限感慨的稻盛大声喊道:“让我们歃血为盟,永不忘今日之激情!”
“好!赞成!”
男人们一起发出豪迈的呼喊,没有人对这一老派的建议提出任何异议。在极度兴奋之下,他们讨论着能想到的一切。
很快,纸张准备好了,上面写上了“誓词”。稻盛紧握着事先准备好的刮胡刀片,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小拇指。
瞬间,血如泉涌。他慌忙用手帕压住伤口,但鲜血还是从指间流出,滴在榻榻米上,很快渗了进去。由于过于兴奋,他割得太深了,但没有人觉得惊讶。大家都觉得,眼前的稻盛体内满是沸腾的热血,只要用刀片划开一个小口子,热血就会喷涌而出。
随后,刀片被传递到了每个人手里,喧闹的房间一下子沉寂下来。京都的郊外远离尘嚣,除了夜间沿街叫卖荞麦面的喇叭声,就只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野狗的叫声。
香烟的烟雾在整个房间弥漫,透过头顶的灯光,看起来像旋涡在盘旋。没有人抬头,每个人眼里只有在一只又一只手中传递的刮胡刀片。
稻盛把按满血印的“誓词”高高举过头顶。就这样,京瓷公司最初的团队组建仪式完成了。这八个人的“梦想”成了形成滔滔大江最初的那一滴——这不是一滴水,而是一滴在他们身体里涌动的热血。
“那个时候,一说今后要跟着稻盛先生干了,心里就兴奋得直想大叫,完全不介意按血手印。但真正轮到自己按时,还是有点儿害怕的。不过,这也正常,因为当时用的不是验血用的细针,而是刮胡刀片。我记得当时心里紧张极了。”
伊藤谦介(京瓷前社长)接受采访时,半开玩笑地讲述了当时的情景。能够亲身经历那传奇的一幕,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表情。
回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发生动,总有些人能够幸运地在一生中拥有震撼心灵的经历。不过,能把这种回忆变成“逸闻”,甚至升华为“传奇”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而稻盛和夫,就是拥有这种力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