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是莎士比亚？那位鼎鼎大名的莎士比亚？但最重要的是：直到我脱离困境之前，我会一直是莎士比亚？

好吧，总算好过当卡夫卡。

我开始匆忙总结我对莎士比亚的了解，也许能回忆出什么能帮到我的。我在英语课上从来没有这么专心致志，尽管老师总是对我们说，了解莎士比亚对我们的一生都很重要。但那位德普老师从来没提过是对前世的生活很重要啊。遗憾的是，他还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人，说话的声音特别催眠，哪怕台下坐着一位极端激进的仇恨传播者，他也能让他陷入深度睡眠。为了活跃课堂氛围，有一次他带我们去市剧院看《哈姆雷特》，整场演出过程中演员们都全身赤裸地站在舞台上跳来跳去。古旧的台词我一句也没听懂，那天晚上我学到的唯一一件事是——演员真不是什么好职业。

我们在《哈姆雷特》上耗了整整半个学年。每周都需要和那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上讨论课，他比较喜欢谈幽灵和死人头盖骨这些母题，而不是一些让青少年容易有认同感的角色。很可惜，我们这些不打算持枪进行校园屠杀的青少年不会有认同感。我们几乎没有接触过莎士比亚的其他作品，不过，我对《罗密欧和朱丽叶》还是有些许了解，因为我看过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演的那部电影。通过这些可以判断，莎士比亚是个相信真爱的浪漫的人。跟我一样。

“请您现在就跟我来。”花边褶皱领沃尔辛厄姆用一种生硬的腔调对我说。这个人让我心存畏惧。两个士兵把我夹在中间，另外一个打开了门。我们走出了剧院，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确切地说不是我的脸，只是感觉起来像我的脸——我看到我们正走在一条挤满歪歪斜斜老旧木房子的小巷中。空气中充满尿味，闻起来就跟狂欢节游行结束后的杜塞尔多夫老城一样。街上有很多人，大部分都衣衫褴褛。一个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的女人笑着对我说：“和我共度一夜良宵只需要二十先令，甜心。”

她嘴里可能只剩下一半的牙齿，残存的那些也摇摇欲坠。她的口腔看起来就像百思特医生[19]的噩梦。

“滚开，婊子！”花边褶皱领沃尔辛厄姆吼道。

“我也能给你带来欢乐，老不死的。你看起来就像很久没人给你口交一样。”

沃尔辛厄姆冷漠地回答：“如果我感知到身体有在私处长满疥子的需求的话，我一定会来找你。”

那个妓女仿佛受到羞辱一般躲开了，还一边咒骂着，她希望沃尔辛厄姆的“私处”跟老虎钳亲热。沃尔辛厄姆则在她背后喊道，她两腿之间的部位才是老虎钳。听完这段时间的对话，我丝毫察觉不到这里有《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浪漫色彩。

沃尔辛厄姆的士兵把我带到一驾黑色马车上。他坐在我的对面。马车开动，我透过车窗打量着窗外拥挤的小巷。衣衫褴褛的人群发出的噪音简直能把耳朵震聋，他们的表达方式比我们那个时代粗野得多。当我仔细分辨时，好像性病是他们嘴里最喜欢说的话题。我的母亲要是在这里的话，一定能找到跟她一起津津有味讨论阴道真菌的志同道合者。

马车到了一个大广场，上百个人汇集在一个高台前，高台上放着一个大木块。沃尔辛厄姆命令车夫停下。我看到一个扛着斧子的男人走到台上。人群在欢呼。有一个人被士兵押解到台上。他戴着枷锁，看起来像是被狠狠折磨过。士兵们把他按倒在木块上，这样他的脖子袒露在木块前方，头垂在前面。很显然，这个可怜的家伙马上就要被斩首。人群欢呼得更加响亮，有的人还在大笑。不得不说，这里的人对幽默的理解似乎跟我不太一样。

囚犯喊道：“西班牙万岁！”

花边褶皱领沃尔辛厄姆挖苦道：“西班牙不管怎样都会活得比你久。”

刽子手已经把斧子举在空中，观众们全部屏息凝神。对我来说，这一刻可能更适合仔细观察马车内的装饰。

我听到一声低沉的声响，随之而来的就是人群的欢呼。

“您怎么没有向外看，莎士比亚？”当马车重新开始移动时，沃尔辛厄姆这样指责我。

我弱弱地回答：“我想，如果我的呕吐物弄脏了您精美的鞋子，可能会比较不礼貌。”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一直保持沉默。对我这颗受过文明教化的心来说，这显然太过了。对我的胃来说也是一样。我想念我的小窝，我的沙发，我的霍尔格……我再也不愿暂停现实生活来这里虚度时间！

那个讨厌的魔术师还说过什么？我什么时候会再醒来？当我发现什么是真爱的时候。但我始终认为，我对扬的爱就是真正的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