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博物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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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与批判

第一代“新博物学家”丛书的彩色照片几乎是使用胶卷感光乳剂、笨重的技术设备,并在旅行中各种不方便因素的限制下所能达到的最佳效果了。有时冲印出来的照片不尽如人意,但这并非摄影师们的错。有些评论家竟然声称,彩照冲印效果太令他们失望了,远远不能成为这些书的亮点。在1943年,书籍制作过程中所出现的这类问题可能还前所未见,但在10年之后便俨然不再新奇了。无论是在他们的广告中,还是每本书扉页背面的声明中,出版商都会小心翼翼地提醒读者,“这些植物和动物……均使用最新的彩色摄影及冲印技艺来充分勾勒它们本身色彩的美。”后来,在某些少有或没有彩色照片的书籍中,这句话被省略了。不过这句话似乎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有早期“新博物学家”丛书主题的彩色打印都是在格拉斯哥的大柯林斯印刷厂内完成的。该工厂拥有自己的实验室来测试新油墨以及不同类型的布和纸。在20世纪40年代仍然使用凸版印刷来完成印刷,而非今天的胶印机。制作模块,要先将胶卷底片从它的底座(通常由玻璃制成)上卸下,然后密封在一块铜印刷板上,再通过冲洗、硬化和蚀刻将图像刻在这块铜制印刷板上。早期的模块制作是由沃特福德的太阳制版有限公司完成的,然后交给柯林斯用以打印。印刷时,该模块会被安装在平板旋转机上。当时所用的油墨是不透明的,并且仅有三种原色:红色、蓝色和黄色,并按顺序印刷。其他颜色和色调通过重叠获得,但这个过程太粗糙了,不能捕捉到大自然当中难以捉摸的色彩。绿色最为麻烦,只有准确地调和蓝色和黄色才能获得这一颜色。印刷商通常会将多达16个不同的模块一起印刷,通过尝试,尽可能找出最佳色彩搭配。接着,在调整滚筒压力、墨水供应量之后,一定量的彩色样张会因为切割和折叠而被废弃。印刷切割之前,作者仍有机会对彩色样张进行检查。正因如此,E.B.福特直接退还了彩色样张,并要求印刷商重新制作。

这些极为柔和的平面色彩会让人是想起战前的风景明信片,它们是使用这些三原色墨水(去掉黑色)和传统的印刷技术的产物。后来,通过使用预先混合的颜色做了一些改进,以实现更高的精确度,不过凸版印刷最终还是被更先进的平版印刷术所取代。最早使用平版印刷术制作的彩色照片被用在《山花》(1956)当中,你甚至可以辨认出特殊的“光环”影像,这是由于当时彩色图像配准技术有限。后来,出现了能使用钢板制作更为清晰准确图像的技术。然而,到了彩色印刷有了卓越进步时,原来慷慨的彩照配额居然缩减到每本书只有4~8幅插图,最终甚至能保留一幅插图就不错了!

彩色印刷的标准因主题而异,而且特写一直比风景更成功,这意味着当时的彩色胶卷可能在记录全景的微妙之时会出现问题。《野生兰花》《蘑菇与毒菌》和《浅海》的相对出彩可能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其一流的底片。一些小型的昆虫(如希瑟甲虫和豆娘)的照片就不太成功,有模糊的印痕。但一位评论家委婉地道出了其中缘由,那是因为景观中的颜色并不一定是“人们所熟悉的”。西里尔·康纳里发现它们“虚幻得不可思议,如同包裹在玻璃纸中的景观一样冰冷”。《树木、森林和人类》的一位更为挑剔的批评家想知道“如此高昂的成本当中有多少包含在这27张差劲的彩色照片当中,这些照片色彩粗糙且扭曲到可笑,又极其模糊。他们没有加入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页码提示能帮助倒霉的读者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该系列的出版商和总编辑们是时候该重新修订他们有关底片的政策了。埃里克·霍斯金本人对这本书中特殊的彩色印刷不甚满意,这些照片大部分是从《乡村教区》和《威尔德地区》借鉴而来。罗利·特里维廉编辑虽然认为该书主题上编排合理,避免了像一排排树一样单调无味的视觉效果,但确实对这本书中彩色照片的价值不敢苟同。

批评家在其他书籍中也发现了同样的错误。《英国的植物》中描画的博克斯山的景观让E.F.沃伯格想到的不是萨里而是地中海沿岸。H.N.撒森指出,《高地和岛屿博物学》中山景的细节消失在阴影中,总体上色调模糊。P.F.霍姆斯在审查《山脉和湿地》时抱怨道:“湖水太蓝,远山太紫,黄色和棕色太亮”。至于《英国的植物》,绿色颜料使用失误,在月桂树和越橘的叶子上投下了一种叶黄枯萎病的感觉,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在黑暗的橱柜里面长大的。霍姆斯并不是唯一一个认为“在更好的色彩还原技术出现之前,很多人可能在这些书卷中更愿意见到更多的黑白照片。”《英国的哺乳动物》中的手工着色的底片中也有同样的问题,也同德里克·史蒂芬偷偷地暗示手工着色底片“还不如不着色的底片效果好”。

很难对这些评价提出质疑,而且类似的评价还有很多。人们只有通过审视《野花》这类书籍的色板才能明白色彩还原技术仍滞后黑白摄影技术很多。另一个鲜有人提及的问题是有些主题中的彩色照片过多。人们有时会有此印象,认为比利·柯林斯或他的编辑们决心填满他们32或48个彩色照片的配额,无论是否符合主题。不断上涨的彩印费用最终约束了这种奢侈行为。柯林斯本人可能会认为有时色彩运用过度了。无论如何,与早期书籍相比,《英国的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1951)中出现的彩色照片少多了。柯林斯评论说,在插图上,这本书是最协调的书之一:因为该书中的插图并未过量,每张图片都更好地凸显出主题来。

随着彩色印刷的不断进步,“新博物学家”地印刷成本变得无比昂贵,这也是书籍印刷当中令人沮丧的一件事儿。早期书籍的大卖,使人们开始接受书中存在大量的彩色插图。而当销售额下降,出版社不得不考虑经济问题,“新博物学家”丛书则进入了它的单色“黄昏区”。翻看半个世纪以前的早期书籍,或许我们会比当代评论家们更懂得欣赏这些彩色照片。我们欣赏的是它们本身:他们照片中的早期彩色印刷的范例,我们仅期望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自然书籍中为这些照片找到同时期的印刷标准,以作参考。同时,由于我们今天已经变得对彩色照片有所偏见,我们可以在这些早期新博物学家书籍中发现一个时期的魅力,如旧日历或香烟卡,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些他们描绘的如今已被丑化或统统消失殆尽了的美丽场景。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因为他们的技术缺陷,我们才未被细节所蒙蔽,开始真正欣赏这一作品,并转而欣赏到这些最优秀的图片背后的主题。他们是现代彩色摄影的高速公路上早期雕刻精美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