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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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命弦上的燕雀

又一个秋天来了。

就在昨日,两栋楼房中间,那一条晃悠悠的线上,立着几只小燕,叽叽喳喳的,仿佛掺杂着远行的憧憬。

我想着许多年以前的那个秋天,已经临近冬至。我骑着单车,在路上走着,风稀稀疏疏,道旁是一排排杨树,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什么也没剩下。

我慢慢的骑,不急不缓,尽管我必须尽快骑回家,然后返回学校上课。但是我并不想强迫自己做些不情愿的事。

气温很低,四周很冷。只不过那些空无一物的树冠里,仍传来鸟雀的声音。鸟啼声清脆悦耳,也很疲倦,我不知道这些无忧的鸟儿又有什么愁思,它们又在担忧什么?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风,很烈的风。我在风中瑟瑟发抖,我从未经受过如此狂暴的风,以至于我停下了车子,寸步难行。

风吹拂树梢,将细碎的鸟叫撕裂。当风声怒吼的时候,我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只有风,专制的风,它压抑了除它以外所有的秋季景物的发声。

我将车子停下,透过树枝去看树上的鸟雀。真不敢想象,这样的天气,阳光依旧很刺眼,我无奈的低下头,等待着这些风的离去。

我感觉有重物压在了我的脊背上。我很怀疑那些有力的风会把一切阻碍它们前进的东西全部毁灭。

幸好,在我艰难忍受一段时间以后,风声渐渐虚弱,而鸟鸣则响亮起来。可是,那鸣叫,并不是此起彼伏,也不似原先的清脆了。声音尖锐,而且整齐如和声。

它们扑棱起翅膀,在树枝间舞动。并且边飞边叫,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要这样近乎沙哑的鸣。

尖锐的鸟鸣,凄厉刺耳,风离去了,但鸟雀们真正的天敌仿佛来了。它们惊惧的嘶鸣,疯狂的扑棱着翅膀,那翅膀拍打着树枝,于是一种吵杂的声响在我的头顶回荡。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猛兽一样吞没了树上的鸟儿,尖锐凄厉,惨痛伤感。

就在那种尖锐之音达到极点的时候,我突然听不到一丝的声音了。鸟儿们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时间静止,树梢不再摆动。

我正诧异这一切,刚要抬头看看。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的鸟儿都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全部都落下,空间里仿佛下了一场黑色的雨,密集可怕的雨,鸟雀落在地上,啪啪作响。骨头碎裂,皮肉绽开,鲜血飞溅。一瞬间我惊呆了,我根本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那么一瞬,树上所有的鸟儿都落了下来,甚至有几只砸在了我的身上,那疼痛感告诉我,这是真的!

黑雨只下了几秒,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没有鸟鸣,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地死尸,那破破烂烂的鸟的尸体,它们睁着大眼,瞳孔里仿佛倒映着蓝天。

我看着其中的一只鸟儿,它乌黑光滑的翅膀撑开着,就落在我的脚边。

不知为什么,它的表情并不痛苦,那幽蓝的眸子,看起来很是安详。

我想起那些雀儿,它们如此共通的死去,仿佛有某种宿命,将这些不同种的鸟儿联系在一起,当第一位赴死的时候,其余的都听到哨声一般,前赴后继的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真的会有什么宿命,是为了死亡而存在吗?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最终的离去。

就像我现在这个秋季看到的燕子,他们爪下踏着高危与命运的线,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鸟这种生物一生都无法踏踏实实的落在土地上,它们属于天空,但同样天空的虚无感使得这些生命无法真正拥有大地的厚薄。他们一生都必须踩在虚无的空中,或是停歇在一根晃悠悠让人心惊的线上,那条高度危险的弦,仿佛就是鸟儿们的命运,命运注定它们只能一辈子飞在天上,任何一种所谓的停靠与安歇,都是对命运的反叛。

我忽而又忆起那些鸟尸瞳孔中的安详,那是鸟这种生物对宿命的反抗。它们渴望从命弦的线上落下,安稳走在踏实的“泥土”上,但是却不能。

于是,它们选择了另一种可敬的方式:死亡。

在今后的日子,我曾无数次想起那天漫地燕的尸体,并把它们和我的生命作对比,此时才发现,我原来已经在这个世上苟活了将近二十年。《罗马假日》里有一句发人深省的话:“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那些鸟儿不正是这样吗?它们的飞翔,它们的路途,不仅仅是肉体的前行,更是灵魂的蜕变,当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我想这些一直扇动翅膀的鸟儿,早就变成了自然的精灵,在辽阔无垠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而我们这些在命运面前卑微透顶的人类,仍躺在往日的辉煌上等待灭亡。《双城记》序言里镌刻着:“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同样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唯一的时代。

那些命弦上心惊胆颤的燕雀,那些在人们看来渺小低级的生物,仍燃烧生命去反叛亘古如一的命运轨迹,并在这条路上不惜死亡。而自以为是的我们呢?

该张开梦想的翅膀奋力飞翔了,路很远,人生很苦,追梦的过程却是草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