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慾海沉淪 都天烈火
金蟬、石生、莊易飛行迅速,沒有多時便離峨眉不遠。正行之間,忽見兩道青光從遠天邊由西往東南一閃即逝。金蟬認得兩道劍光已得了峨眉傳授,揣着來路,正從峨眉方面飛起,疑是凝碧新入門不久的同門。不知有什麼事飛得那般快法,偏又相隔太遠,不及追上前去詢問,只得作罷。一路尋思,眼看快到凝碧崖上空,倏地又見一道紫光和一道青光沖霄直上。正是英瓊若蘭二人,連忙迎上前去,未及開言,英瓊首先搶問:“來時路上可曾看見寒蕚與司徒平二人行過?”
金蟬答道:“我倒未見二人,只看見兩道青光,像是本門中人,由此往東南天際飛去,難道山中又發生了什麼急事?”英瓊忙對若蘭道:“你猜的對,他二人定是回轉紫玲谷去了,我們趕快追去!”金蟬還要追問究竟,英瓊急道:“這沒你的事,只是她姐妹鬧點閒氣,我們要去追她回來。你先回仙府,等我們將人追回再談吧!”說罷也不俟金蟬答言,匆匆拉了若蘭,同駕劍光沖霄而去。
金蟬見二人飛行已遠,便帶了石生莊易往下降落。剛要到地,又見神鵰佛奴在前,秦紫玲駕着那隻獨角神鷲在後,迎面而來。紫玲在神鷲背上只朝金蟬等三人笑着點了點頭,便即往空飛去。金蟬降落下去一看,嶺前靜悄悄的,只有袁星一人站在仙籟頂飛瀑底下掬水為戲,見了金蟬跪下行禮,金蟬便問:“他們都往哪裏去了?”
袁星恭身答道:“各位仙姑和新來幾位大仙都在太元洞內商量事呢!”金蟬聞言慌忙同了石生莊易直往太元洞跑去。
石莊二人見這凝碧崖果然是洞天福地,仙景無邊,俱都驚喜非凡。因為金蟬催促快走,不暇細細賞玩,一同進洞一看,正中石室內坐定的除了齊靈雲、周輕雲、朱文、嚴文英、吳文琪、裘芷仙等原有諸同門外,還有好多位男女同門。有認得的,也有未見過的。
靈雲見金蟬成功回轉,甚是心喜。金蟬等三人與大家彼此見禮,略一敍談,才知余英男自英瓊等取來溫玉,日服仙藥,業已復原。妙一夫人日前曾回山一行。這些新到的同門皆為重陽盛會在即,所以先期趕來團聚。還有多人,不久陸續俱要到齊。
目前已到的有飛雷洞髯仙門下石奇、趙燕兒,遠客計有岷山萬松嶺朝天觀水鏡道人的門徒神眼邱林、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的弟子紀登、陶鈞,昆明開元寺哈哈僧元覺禪師弟子鐵沙彌悟修,和風火道人吳元智門下的七星手施林、靈和居士徐祥鵝,一個個都是仙風道骨,氣宇不凡。
金蟬原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因見靈雲把大家聚在這平時準備朝參師長的中間石室以內談話,必有要事商議,只得勉強忍住。一眼看見朱文獨自一人坐在離門最近的一個石墩之上默默不語,近旁不遠恰巧空着一個位子,便搭訕着走了過去。一落坐便悄問朱文:“紫玲姐妹因何淘氣?司徒平又是何時回山,為何也與寒蕚同行?”一口氣問了好些,朱文只把嘴朝着靈雲努了努,一言不發。
金蟬見連問數次,朱文俱不搭理,一賭氣把頭轉向一邊,身子在旁一偏,將石生招了過來坐下,已聽靈雲道:“諸位師兄師弟師妹,適才知秦家姐妹因在青螺用白眉針傷了藏靈子門人師文恭,此番回山無心與藏靈子相遇,該有十六日險難,稍一救援不及,便遭慘禍。尤其是八月中秋,便是她母親寶相夫人脫劫之時,更不可誤卻這千載一時的良機。此事非有怪叫化凌真人方能解圍。現奉掌教夫人之命,着愚妹借送還九天元陽尺為名,前往青螺峪邀請凌真人出山相救,即時便要起程。而防守仙府責任重大,暫時還須有個主持,以免有事發生之時失卻通盤籌算。按照入門先後和道力深淺,自以紀師兄為第一,意欲請紀師兄代愚妹統率一切,便不虞有失了。”
峨眉門下班次之分甚嚴,靈雲雖不算最長,因奉師命,義無多讓。既有要事他去,論道行班次,均以紀登為長,自然不便推卻。只口頭上略致謙辭,便接受下來。紀登是矮叟朱梅的大弟子,學道多年,也頗得眾望,其餘各人,自無話說。
當下靈雲略為分派,又囑咐朱文金蟬好好在洞中聽從紀師兄吩咐,不要離開,然後用遁法直往青螺飛去。靈雲走後,大家略談了一陣,均各自便。文英帶了莊易往洞外去觀賞仙景,金蟬拉了石生逕去尋了朱文輕雲,追問別後之事。
書接前文,補敍當日施龍姑、孫凌波大鬧峨眉後山飛雷洞之後的情節。當日孫凌波身遭慘死,施龍姑懷恨在心,狼狽逃走。等到陰素棠得到孫凌波的死訊,決定去向施龍姑問明情由,好作報仇打算,趕到姑婆嶺,到了施龍姑洞前,忽聽頭上有破空的聲音,兩道半青不白的光華如太白經天,直往洞中穿去。陰素棠雖然失足走入邪道,畢竟出身崑崙正派,除了自己多行不義外,對於各派邪正分別頗清,這時看出來人是華山派中能手,暗忖施龍姑既嫁給了熊血兒,難道就不知道輕重利害,背了藏靈子師徒偷偷摸摸已是不可,怎便大招大攬,連華山派這一干色魔也延納了來?
陰素棠正在躊躇,忽聽有男女答語之聲,由洞中傳出,待要避開已來不及。
那出來的幾個男女,內中兩個女的,一個施龍姑,一個是魔教中有名的勾魂姹女李四姑。還有三個男的,正是華山派幾個魔君:史南溪、陰陽臉子吳鳳、兔兒神倪均。一出洞便由施龍姑為首,搶上前來拜見。
當下一行人等,進得洞去,施龍姑便含淚將孫凌波怎樣在飛雷洞前身遭慘死,自己同李四姑若非見機得早也步了她的後塵等經過情形說了一個詳細。原來施龍姑自從飛雷洞前漏網,逃到歸途路上,勾魂姹女李四姑遇見舊好陰陽臉子吳鳳,便約他相助報仇。吳鳳又轉約了毒龍尊者的師弟史南溪,再約了兔兒神倪均,一時群邪畢集,正在商議報仇之策,見陰素棠到來,自然大為歡迎,請陰素棠加入相幫。
陰素棠對報仇自是十分願意,但她畢竟見識廣,知道事非易與,只管唯唯否否,未下肯定答詞。一面又看各人親暱情形,不住拿話去點醒施龍姑,意思說她不要如此明目張膽胡為,藏靈子師徒不是好惹的。誰知施龍姑已為史南溪等淫魔邪術所迷,聞言強笑道:“血兒他不顧我,把我一人冷冷清清的丟在此地。以前幾次要拜他師父的門,學些本領道術。想是他師父嫌我資質太低,不堪教訓,始終沒有答應。這次在峨眉吃了外人的虧,差點送了性命,事後思量,皆是自己道行不濟之故。現在我和李四姑都拜在華山派烈火祖師門下,靜等祖師回山就行拜師之禮了!”
陰素棠聞言,便知龍姑因為貪淫,又恐後患,竟自毅然不顧一切,背卻丈夫投身到華山派門下!知她將來必無好果,錯已鑄成,無可再說。至於報仇,這些淫魔前去如能如願,更省得自己費事。否則等他們失敗回來,自己再廣尋能人為助,設法報仇,也免得沾他人的光。此時正好坐山觀虎鬥,人已死了,報仇何在早晚?自己羽毛未豐以前,何苦隨着他人去犯渾水!想到這裏,便推辭着到時再來,逕回棗花崖去了。施龍姑此時,已無所忌憚,早已打定主意,異日熊血兒不知更好,只須等他回時,略避一些形迹。若如事情敗露,好在有華山派作為護符,索性公然與他決裂,省得長年守這活寡!
等陰素棠走後,三男二女五個淫魔,又會開無遮,任情淫樂起來。過沒三日,約請的人陸續來到。除了華山派門下的百靈女朱鳳仙、鬼影兒蕭龍子、鐵背頭陀伍祿外,還有昔日曾在北海陷空島陷空老祖門下的長臂神魔鄭元規。那鄭元規自從犯了陷空老祖的戒條,本要追回飛劍法寶將他處死,多虧他大師兄靈威叟再三求情,又給他偷偷送信,才得逃走。自知師父戒律素嚴,早晚遇上還是難討公道,便投奔到百蠻山赤身洞五毒王列霸多門下。
妖邪乘着人多勢眾,個個興高采烈,以為憑着華山派烈火祖師傳授的“都天烈火大陣”,定然可將峨眉攻下,公推史南溪主持一切。施龍姑想起還有些同道可邀來相助,但卻全撲了空,在回姑婆嶺時,見自己洞前暗赤光彩,殺氣騰騰,千百道火線似紅蛇亂飛亂竄,知是史南溪等在演習陣法,正要催動光華前進,忽然一眼瞥見離姑婆嶺還有三十餘里一座高峰絕頂上,有兩個人在那裏對坐。
施龍姑心中大奇,暗想那座峰上豐下銳,高出左近許多峰巘之上,似一根倒生着的石筍挺立天半。上面除了有些奇石怪松外,漫說是人,連鳥獸也難飛渡。尋常修道的人也不會上去盤桓。這兩人來頭想必不小!現在各道友正在姑婆嶺練法,莫要把機密被外人得了去。記得以前因採藥曾上去過兩次,有一次在無心中發現上面有一個洞穴,直通到半峰腰下。因那洞幽深曲折,洞底又是一個極深水潭,無甚用處,沒有再去。反正此時回山也沒甚事,何不就便前往探個動靜?
當下便將劍光降低,仗着密雲隱身,緊貼着山麓飛行。頃刻之間到了峰底,急匆匆找着以前去過的那個洞穴,飛身入內。才一入洞,便見劍光影裏有一團大如車輪的黑影迎面撲來。一個不留神,差點吃那東西將粉臉抓碎!還算龍姑機警,忙運劍光去斬時,那東西已疾如電逝掠身而過,飛出洞外去了。
龍姑暗想連這一個多年蝙蝠也會成精,竟然不畏劍光。自己一時疏忽,差點還吃牠傷了!當時微覺左耳有些疼痛,因為急於要知峰上人的底細,並未在意,仍舊覓路前行。叵耐以前來路大都不甚記憶,兀自覺得洞中黑暗異常,霉濃之氣蒸薰欲嘔,一任自己運用玄功,劍光只能照見三尺裏外,也不知飛繞了許多曲折甬徑,仍未到達上面。
末後總算依稀辨出昔日行路,算計不會再有差錯,剛飛上去約有十來丈左右,明明看見前面是一個岩窗,正待運用劍光飛身而上,忽地前額一陣劇痛,火花四濺!眼前一黑,許多碎石塊似雨點一般打來。同時自己的飛劍又似被什麼絕大力量吸收了去。剛喊得一聲“不好”,一陣頭暈神昏,支持不住,竟從上面跌下來!撲通一聲墜入下面深潭臭水裏面,水花四濺。
龍姑在水中掙扎,冒起水面,恰好看見自己的飛劍正從上面墜落。驚慌昏亂之中不暇細想別的,忙運一口真氣將劍光吸來,與身相合。仍舊騰身而起,忙取出隨身法寶,一面用法術護身,四下裏留神觀察。只覺出頭面上有幾處疼痛,餘外並無一絲一毫異狀,既無鬼怪,也無敵人在側,心中好生驚異。再仔仔細細飛向適才墜落的頂上一看,原來是一塊凸出的大怪石。黑暗之中看不甚清,連人帶劍撞將上去。飛時勢子太猛,正撞在自己頭上,將頭腦撞暈,墜落潭底。若換尋常的人,怕不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那丈許大小的怪石也被劍光撞得粉碎,所以當時看見火星四濺,並非有什麼埋伏。暗怪自己魯莽,受這種無妄之災,還鬧得渾身臭泥臭水,好不喪氣!欲得回去更衣再來,一則不好意思對眾人說起吃虧之事,二則恐峰上的人離此他去。想了想,這般狼狽情形怎好見人?決計還是上去,只探明了實情就走。略將身上濕衣擰了擰,順手往臉上一摸,劍光照處,竟是一手鮮血!知道雖未受有重傷,頭皮已撞破無疑。自出娘胎修道以來,幾曾吃過這般苦處!不由冤忿氣惱一齊都來,愈發遷怒峰上之人,好歹都要察出真相以定敵友。
人入迷途,都是到死方休,甚少回頭是岸。龍姑雖是異教,學道多年,功行頗有根柢,並非弱者。她沒有想想一個飛行絕迹的劍仙,豈是一個大蝙蝠所敢近身?一塊山石便能將自己撞得六神無主,頭破血流,身墜潭底,連飛劍都脫了手的?
當下龍姑仍是一絲也不警悟,照樣前進。因為適才吃了大虧,不敢再為大意,一路留神飛行。偏這次非常順利,洞中也不似先前黑暗,頃刻之間已離絕頂只有一兩丈光景。恐被對方覺察,收了劍光攀援而上。到達穴口探頭往外一望,果然離身不遠有兩個人在一塊岩石上面對弈,旁邊放着一個大黑葫蘆,神態甚是安詳。
定眼一看,兩人都是側面對着自己。左邊那人是個生平第一次見到的美少年。右邊那人是個駝子,一張黑臉其大如盆,凹鼻掀天,大眼深陷,神光炯炯,一部繞腮鬍鬚長約三寸,齊蓬蓬似一圈短茅草,中間隱隱露出一張闊口,一頭黃髮,當中挽起一個道髻,亂髮披拂兩肩,只一雙耳朵倒是生得垂珠朝海,又大又圓,紅潤美觀。身着一件其紅如火的道裝,光着尺半長一雙大白足,踏着一雙芒履。手如白玉,又長又大,手指上留着五六寸長的指甲,看去非常瑩潔。
駝子右手指拈着棋子,沉吟不下,左手卻拿着那葫蘆往口裏灌酒。饒是個駝子,坐在那裏還比那少年高出兩個頭!要將腰板直起,怕沒有他兩人高,真是從未見過的怪相貌!
再細看那美少年,卻生得長眉入鬢,目若朗星,鼻如垂玉,唇似列丹,齒如扁貝,耳似凝珠,猿背蜂腰,英姿爽颯!再與那身容奇醜的駝子一比,愈顯得一身都是仙風道骨,不由看得癡了。
駝子和那少年對弈的磐石在一株大松樹下。兩個黑缽裏裝着許多鐵棋子,敲在石上發出“丁丁”之聲,與松濤大風相應,清音娛耳。龍姑藏身的那洞穴也在一株松針極密的矮松後面,穴旁還有一塊兩丈多高的怪石。人立石後,從一個小石孔裏望出去,正看前面磐石和那兩人動作,石外的人卻絕難看到石後。
龍姑見有這種絕好隱蔽,便從穴口鑽出,運氣提神輕輕走向石後,觀察那兩人動靜。身剛立定,便聽那少年道:“晚輩還奉師命有事嵩嶽,老前輩國手無敵,現在業已輸了半子,難道再下下去,還要晚輩輸得不可見人麼?”說到這裏,那駝子張開大口“哈哈”一笑,聲若龍吟。龍姑方覺有些耳熟,那駝子忽地將臉一偏,對着龍姑這面笑了一笑,愈發覺出面熟異常,看神氣好似蹤迹已然被他看破,不由大吃一驚。總覺這駝子是在哪裏見過面的,並且不止一次,只苦於想不起來。
當時因為貪看那美少年的風儀,駝子業已回轉面去與少年談話,適才一笑似出無心,便也放過一旁,留神靜聽二人講些什麼。那駝子對少年道:“你忙些什麼!白矮子此時正遍處去尋朱矮子到百蠻山赴東海三仙之約,你去嵩嶽也見不着,還得等他回來。此時趕去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留此陪我多下一局棋,就便看看鬼打架豈不有趣?”
那少年答道:“既是家師不在嵩嶽,弟子去也無用。老前輩玄機內瑩,燭照萬象,此次三仙二老均為百蠻,不知妖孽可能漏網?”說時又在石的右角下了一子。駝子答道:“此事奇絕,照說三仙二老,用長眉真人所傳的生死晦明幻滅陣,應無被妖孽漏網之理,但屢經推算,偏偏仍有不明不白之處,是則真天機不可洩漏了!”
那少年又道:“傳說青海教祖藏靈子也曾前去湊熱鬧?”駝子笑道:“藏矮子麼?我曾與他相遇,為了一個下流女孩子的母親,是我舊友,如今又與他有點關係,還生了一場爭論。那女孩天生孽根,叛夫納淫,積惡日重,將來可能形神皆滅,所以趕來看看。”
那駝子說完了那一席話,兩眼漸漸閉合,大有神倦欲眠神氣。龍姑先時雖在留神偷聽,一邊還貪看那美少年的風儀,僅僅猜定駝子雖不是峨眉同黨,也決不是自己這一面的人,別的並未注意。後來聽出所說的是藏靈子,也彷彿在說自己,愈聽愈覺刺耳!施龍姑如不是入迷途太深,聽聞駝子這一番話,驚魂散魄,痛改前非,再聽出那駝子與她母親有舊,若是上前跪求解免,何致遭受日後慘劫!
這時施龍姑卻只把一雙俏目從石縫之中注定那美少年,愈看心裏愈愛,色令智昏,竟看那美少年無甚本領。若非還看出那駝子不是常人,自己適才又不該不留神鬧了個頭破血流渾身血污,幾乎要現身出去勾引一番才趁心意。正在恨那駝子礙眼,心癢難搔,猛想起看這駝子氣派談吐都不是個好相識,這峰密邇姑婆嶺,必已得了虛實。那美少年明明是峨眉門下無疑,何不乘他不備,暗中給他幾飛針?倘若徼倖將他殺死,一則除去強敵,二則可敲山鎮虎,將那美少年震住,就勢用法術將他迷惑攝回山去,豈不勝似別人十倍!
龍姑隨即將頭偏過石旁,準備下手。因測不透駝子深淺來歷,誠恐一擊不中,反而有害,特地運用玄功,將一套玄女針隱斂光芒,覷準駝子右太陽穴發將出去。那金針初發時恰似九條彩絲,比電閃還疾。眼看駝子神色自若,只在下棋,並未覺察,一中此針,便難活命!
就在這一眨眼的當兒,那少年倏地抬頭望着自己這面將手一揚,彷彿見有金光一閃。那駝子先把右手一抬,似在止住少年,那金光並未飛出,同時駝子左手卻把那裝棋子的黑缽拿在手內,搭向右肩,朝着自己,駝子動作雖快,看去卻甚從容,連頭都不回望一下。那棋缽非金非石,餘外並無異處,說時遲,那時快,龍姑的九根玄女針恰好飛到,只見一道烏光與針上的五色霞光一裹,耳聽叮叮叮叮十來聲細響過處,宛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龍姑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輕捋虎鬚,駝子決不肯干休!剛想再用法寶飛劍防禦,駝子不知取了一件什麼法寶反擲過來。一出手便是一團烏雲,麟爪隱隱,一陣風般朝龍姑當頭罩去。龍姑忙使飛劍防身,欲待駕起遁光退避,已來不及,當時只覺眼前一黑,身上一陣奇痛,神智忽然昏迷,暈過去。
過了好一會,覺着身子被一個男子抱在懷中,正在溫存撫摩,甚是親暱,鼻間還不時聞見一股男子溫香。起初還疑是在夢中,微睜媚眼一看,那人竟是個美貌少年道士。眉若橫黛,目似秋波,流轉之間隱含媚態。一張臉子由白裏又泛紅來,羽衣星冠,容飾麗都,休說男子,連女人中也少如此絕色!轉覺適才和駝子對弈的美少年,風神俊朗雖有過之,若論溫柔美好則還不及遠甚!
尤其是偎傍之間,那道士也不知染的一種甚麼香,自要令人聞了心蕩神搖春思欲活。見他緊摟纖腰,低聲頻喚,旁邊還放着一個盛水的木瓢,看出並無惡意,剛要開言問訊,那道士已然說道:“仙姐你吃苦了。”依了龍姑心裏還不捨得就此起身,到底與來人還是初見,已然醒轉,不便再賴在人家懷裏。才待作勢要起,那道士更是知情識趣,不但不放龍姑起身,反將抱龍姑的兩手往懷裏緊了一緊,一個頭直貼到龍姑粉臉上面挨了一下。龍姑為美色所眩,巴不得道士如此,先還故意佯作起立,被道士連連摟抱,不住溫存,早已無力再作客套。只得佯羞答道:“適才被困在一個駝背妖道之手,自分身為異物,想必是道友將我救了!但不知仙府何處,法號是何稱呼?日後也好圖報。”
道士道:“我已和仙姐成了一家,日後相處甚長,且休問我來歷。適才見仙姐滿身血泥污穢,是我尋來清水與仙姐洗滌,又給仙姐服了幾粒丹藥才得回生,請問因何狼狽至此?”龍姑此時業已色迷心竅,又聽說道士救了自己,愈發感激涕零,不暇尋思,隨即答道:“妹子施龍姑,就住前面姑婆嶺。路過此山,見有二人下棋,疑是敵人前來窺探,被內中一個駝背道人收去一套玄女針,又用妖法將妹子治倒,幸得道兄搭救,那駝子不知走了不曾?”
那道士又細細盤問了駝子經過,雖然臉上頻現驚駭之容,龍姑卻並未看見,等到龍姑說完,那道士忽然扭轉嬌軀,抱緊說道:“虧我細心,不然幾乎誤了仙姐性命和攻打峨眉的大事呢。”龍姑忙問何故?道士道:“我便是巫山牛肝峽鐵皮洞的溫香教主粉孩兒霧香真人馮吾,與烈火祖師、毒龍尊者、史南溪俱是莫逆之交。應了史南溪之約前來,正行之間忽然看見下面山谷中有條似龍非龍,虎頭藍鱗,從未見過的異獸。落下遁光,那駝子正說要將你處死,是我用法寶飛劍將駝子趕走,將你攝到此地。用泉洗去你臉上的血泥,又用我身帶仙丹將你救轉。”
馮吾續道:“只說無心之中救了一人,沒想到你便是姑婆嶺的施仙姐,真可算是仙緣湊巧了!”
龍姑這時已看清自己存身所在並非原處。又聽那道土便是史南溪常說各派中第一個美男子,生具陰陽兩體的巫山牛肝峽粉孩兒香霧真人馮吾,一聽驚喜交集,全沒想到馮吾所言是真是假,連忙掙着立起身來下拜道:“原來仙長便是香霧真人,弟子多蒙救命之恩,真是粉身碎骨難以圖報。”言還未了,馮吾早一把又將她拖向懷中,摟緊說道:“你我夙緣前訂,至多只可作為兄妹稱呼,如此客套萬萬不可。”說罷順勢俯下身去,輕輕將龍姑粉臉咬了一下,龍姑立時便覺一股溫溫暖暖,觸體酥麻,星眼流媚,瞟着馮吾,只點了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淫人蕩女,一拍便合,再為細表,也太污穢筆墨,這且從略。
馮吾是極惡淫兇的妖人,天生就陰陽兩體。每年被他弄死的健男少女也不知若干,十年前在牛肝峽獨創一教,用邪法練就妖霧,身上常有種迷人的邪香,專門蠱惑男女。仗着肉身布施,廣結妖人增厚勢力,真實本領卻也平常。
那駝子卻是本書正邪各教前一輩三十一個能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姓名來歷且容後敍。那美少年便是追雲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岳雯。兩人都愛圍棋,因此結了忘年之交。這次駝子想起金針聖母友誼,特意到姑婆嶺點化施龍姑,先給她吃點苦頭,然後將她帶到落鳳山,交給屠龍師太善法大師。那屠龍師太是正派劍仙中非同小可的人物,原想託屠龍師太指點迷途管束歸正,誰知龍姑孽障重重,屠龍師太恰好他去,只剩徒弟眇姑和神獸虎面藏彪看守洞府。駝子將她交給眇姑,囑託一番,便即同了岳雯離去。
眇姑見龍姑一身都是血泥污穢,駝子雖用了解法,尚未醒轉,想進洞去取點丹藥泉水與她服用,才一轉身,正遇馮吾從巫山趕往姑婆嶺,他並不知屠龍師太移居此山,一眼看見那神獸在谷中打盹,覺着稀奇。身才落下,便見岩上躺着一個面有血泥的女子,似乎很美,心剛動得一動,忽聽風雷破空之聲,看出是屠龍師太回山,嚇了個忘魂皆冒!幸而手疾眼快,忙將身形隱起。
屠龍師太也是著名辣手,近年不大好管閒事,萬沒料到有人敢來窺伺,一到便往洞中飛去。眇姑自然說了前事,就這問答耽誤,谷底神獸早聞見生人氣味醒轉,無巧不巧,馮吾行法太急,又正站在龍姑身前,連龍姑一齊隱起。馮吾還只以為龍姑是屠龍師太新收弟子,自己既然沒被仇人看見形蹤,正可藉此攝去淫樂。一見神獸竄上崖來,不問青紅皂白,將龍姑抱定,攝了便走。
屠龍師太和眇姑聞得獸嘯,出洞一看,人已不見,只當龍姑自醒逃走,本就不願多事,並未追究。倒是馮吾淫賊膽虛,飛出好遠才另尋了一個幽僻山谷落下。尋來清泉洗去龍姑臉上血泥,竟是美如天仙,再一撫摸周身,更是肌理勻膩,滑不留手。起初還怕她倔強不肯順從,正要用妖法取媚,龍姑已自醒轉,極露愛悅之情。益發心中大喜,再一問明經過,才知還是同道,這還有什麼說的!隨便擇了一個山洞,盡情極致了一度,彼此都覺得別有奇趣,得未曾有。又互相摟抱溫存了一會,商量一同回轉姑婆嶺。
這時已是次日清晨,龍姑問起道路,才知離家已遠。兩人便一起駕遁光,手挽手往姑婆嶺飛去。到了洞前落下,馮吾忽然想起一事,喚住龍姑低聲囑道:“見了史南溪等人,休提遇見駝子及貧道半途相救情形,只說無心在雲路中相遇便了。”
龍姑不知馮吾連見屠龍師太都嚇得心驚膽裂,哪裏還敢去和那駝子交手!
龍姑把他先時的信口胡謅當成真言,竟以為他不願人知道和自己有了私情,故爾隱過這一節,本想對他說史吳倪等人一向俱是會開無遮,不分彼此,只要願意,盡可任性取樂,用不着顧忌。因已行到洞口,不及細說,恩愛頭上,自是百依百隨。笑着一瞟媚眼,略一點頭,便一同入內。
進洞一看,見裏面除了原有的人外,又新到了一個華山派的黨羽玉杆真人金沈子,也是一個生就玉面朱唇的淫孽。座中只長臂神魔鄭元規與馮吾尚是初見,餘下諸人見了馮吾俱都喜出望外,分別施禮落坐,一個個興高采烈,每日照舊更番淫樂,自不必提。史南溪派出去約人的使者分東南西三路。東西兩路所請的人俱已應約而至,只派往南路的人名叫神行頭陀法勝,卻未回來。此人百無所長,飛劍又甚尋常,僅有一件長處,是他在出家時節無心中得了一部異書,學會了一種七星遁法,能借日月五星光華飛遁,瞬息千里,飛行最快。
史南溪起初算計他去的地方雖遠,回來應該最快。誰知人已到齊,他請的人未來,連他本人也杳無音信,直等到第四日過去也不見回轉。知他雖然平素膽小怯敵,卻極善於隱迹遁逃,不致被敵人在途中擒殺,而且所約兩人乃是南海伏牛島珊瑚窩的散仙,南海雙童甄艮、甄兌,俱非尋常人物,萬無中途出事之理!想了想,想不出是什麼緣故,也不着人前往打探,以為峨眉只幾個道淺力薄的後輩,獅子搏兔何須全力,南海雙童不來也罷,既然定了日期,決計到時動手就是。
光陰易逝,不覺到了第五日子正時刻。陰素棠因為事由孫凌波而起,不能不來,也如期趕到。她本人雖然一樣犯了色戒,不斷情慾,畢竟旁觀者清,一見這般妖孽任意淫樂,公然無忌,便料知此次暗襲峨眉縱使暫時勝利,結局也未必能夠討好!早打定了退身之策,與眾人略為見禮,互道景仰,已到了動身時刻。一干妖人由史南溪為首,紛紛離洞,各駕妖遁劍光齊往峨眉山飛雷洞前飛去。
這一干妖人只說峨眉都是些後生小輩,縱有幾個資質較佳受過真傳,也不是自己一面的對手,何況又是潛侵暗襲,不愁不手到功成!沒料到這裏還未動身,人家已得信準備。靈雲等人早就日夜留神,接着又連日接掌教夫人飛劍傳書指示機宜。唯金蟬英瓊俱都有事羈身離山他去,這還不算,紫玲的獨角神鷲現在優曇大師那裏等用佛法去橫骨,神鵰鋼羽與靈猿袁星,又因英瓊一走也都跟去。
這三個雖是披毛帶角的畜生,卻都是修煉多年,深通靈性,要用來觀察敵情防守洞府,甚是得用。這麼一來,無殊短了好幾個有用的幫手。敵人勢盛,知道責任重大,哪敢絲毫大意!除將石趙二人請來,連同仙府中原有諸同門妥慎計議,分力合作定下防守之策外,又命芷仙去將芝仙喚來,對牠說道:“仙府不久便有異派來此侵犯,志在得你和仙府埋藏的重寶。現在為你安全設想,你生根之處,雖然仙景最好,因為這次來的妖人俱非弱者,誠恐幻形隱身潛來盜你,容易被他發現。適才和秦仙姑商量,因你日常滿崖遊行,地理較我等要熟得多。着你自尋一所隱秘奧區,將你仙根移植,由秦仙姑再用仙法掩蔽敵人目光。你看如何?”
芝仙先時聞言,臉上頗現驚異之容。及聽靈雲說完以後,也未表示可否,逕飛也似的跑向若蘭面前,拉着衣角往外拖扯。眾人俱當牠要拖去看那隱秘地方,知牠除金蟬外,和若蘭英瓊芷仙三人最為親熱,所以單拉若蘭。靈雲紫玲自是必須前往,餘人也多喜他好玩都要跟去。誰知眾人身才站起,芝仙卻放了若蘭,不住擺手,去向各人面前一一推阻,眾人都不解是何用意。
靈雲問道:“看你神氣,莫非只要申仙姑同你一路,不願我等跟去麼?”芝仙點了點頭。靈雲知牠必有用意,又見牠神態急切,便不多問,攔住眾人,單命若蘭隨往。芝仙才喜喜歡歡張着兩隻又白又嫩的小手,跳起身往若蘭懷裏便撲。若蘭知道牠要抱,剛伸手將牠抱起,芝仙便急着往外連指,若蘭抱起芝仙走出洞去。
不一回,若蘭已抱了芝仙回轉。芝仙兩隻小手摟着若蘭脖子,口裏不住“牙牙”,也聽不出說些什麼,看神氣好似有些失望。若蘭對眾人道:“芝仙帶着我,去追一匹雪也似白的小馬,只可惜我心急了些,將那匹小馬驚走,竟不知是什麼東西!”
紫玲忙細問了問那小馬形象,對眾說道:“天地生物,無獨有偶,本教昌明,所以迭有靈物歸附。那匹小馬是千年成形靈芝,據猜想,芝仙和牠必是同類,惺惺相惜,恐為外人侵害,想連牠移植到仙府中來,與他作伴。”
靈雲道:“若靈物該歸本派所有,遲些也無妨,我看繡雲澗那邊鄰近丹台,師祖仙陣在彼,敵人縱然偷偷進來也不敢輕易前去涉險。就煩蘭妹與紫妹在那裏尋一善地,今晚亥末子初二氣交泰之時,將牠仙根移植,用法術封鎖,破敵之後,再任牠自在遊行便了。”
當下各人用心戒備,過了兩日,若蘭、文琪又去逗芝仙玩耍,被芝仙帶出老遠,又見了那匹小白馬,若蘭忙運用法術禁制,擒了那匹小馬,帶了芝仙一起回轉,剛來到近崖前,便見下面飛雷洞被妖雲毒霧籠罩,石趙二人不知去向。隱隱見有劍光飛躍,自己洞門這面站定靈雲、輕雲、紫玲、寒蕚、朱文等人,除各人劍光外,靈雲手上九天元陽尺已化成百十丈金光異彩將洞門護往,正和飛雷洞上空十來個妖人對敵!
若蘭、文琪兩人正打算飛劍護身,衝破妖氣去與靈雲等人會合,身子還未飛投到那一片妖雲毒霧之中,那在飛雷洞上空的十來個妖人業已看見若蘭文琪二人自側面峰頂飛來。就中鬼影兒蕭龍子、鐵背頭陀伍祿兩人正閒着無事,見來的是兩個絕色女子,喊一聲:“眾道友,待我擒她!”首先從妖雲中飛將過來,一人放出一道半紅半黃的光華往若蘭文琪飛去。
那一旁妖陣中長臂神魔鄭元規和粉孩兒香霧真人馮吾,一個放起一片五色迷人香霧,一個放起一團烈焰,飛向對陣,卻被靈雲九天元陽尺光華阻住。眼看幾個絕色美女不能到手,正在垂涎焦躁,猛一眼看到後來兩個女子各人分抱着一個小人、一匹小馬,定眼一看,認出那正是千年靈芝幻成的芝仙、芝馬,心中大喜。也不招呼別人,不約而同的雙雙捨了對陣四人,竟自收轉火焰飛趕上去。
長臂神魔鄭元規來得快,長嘯一聲,將兩條手臂一振,倏地隱去身形,幻化成兩條蛟龍一般的長臂,帶過數十丈烈焰直撲吳文琪。同時靈雲等人也看清若蘭文琪二人抱着芝仙和一匹小馬從側面高峰飛回。紫玲忙道:“申吳二位恐怕要失陷,大師姐們可用全身禦敵,待我前去救援!”言還未了,一展手中彌塵旛,早化成一幢五色彩雲,衝破妖雲,直達若蘭文琪二人面前。
若蘭文琪剛將劍光飛去敵那對面來的僧道,忽見飛來一團烈火,當中現出兩條長臂飛舞而至,後面還跟着一片五色彩霧,便知妖人厲害。自己還得分神去顧手上芝仙芝馬,正愁難以脫身。忽見紫玲駕着一幢雲飛來,哪敢怠慢,連忙收轉劍光與紫玲會合一齊。鄭元規馮吾眼看可望成功,忽見一幢彩雲似電閃般在眼前亮了一亮便即飛回,再尋敵人,哪有蹤迹!好生痛惜,只得重又回身來敵靈雲等人。
這時飛雷岩下倏地有兩道匹練般金光沖霄而上,接着便聽兩三聲慘呼過去,那金光頃刻佈散全崖。史南溪帶了十來個妖人正在高處升起,疑是又來了什麼勁敵,也忙着飛遁開去,再往對陣一看,凝碧後洞站定的幾個人全都遁去,不見蹤迹。只剩數十丈高的金霞,燦爛全山,絲毫沒有空隙。猛聽史南溪叫囂呼喚,一同飛身過去。
史南溪見敵人法寶飛劍厲害,正在率領眾妖人佈置“都天烈火陣”法,忽然兩道金光沖霄直上,便知中了埋伏。不及施展法術抵禦,連忙與眾打算稍退時,那用法術困住崖上石趙二人的兔兒神倪均,竟自不及退卻,陷在金光埋伏之內。同時鬼影兒蕭龍子、鐵背頭陀伍祿反身飛回,正遇金光驟起,一個被金光捲走,一個挨着一些,半身皮肉都被削去!陰素棠離得較近,剛想去救,偏偏伍祿急痛攻心,神智昏迷,不往上空遁走,反倒往下墜落。陰素棠識得金光厲害,不敢過於冒險,眼看伍祿葬身金光影裏,敵人未傷分毫,自家人卻慘死了三個,一干妖人銳氣頓挫,只氣得史南溪與鄭元規怒發不止。
陰素棠見多識廣,看出那兩道金光是靈符所化,那是玄門仙法,只有長眉真人有此道力,疑心洞中尚有能人埋伏,愈發萌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想。偏那史南溪竟不肯知難而退,一見自己這面連遭失利,反而暴跳如雷,又看出金光起後並無能人出來應戰,明是預先留下保洞之法,伎倆止此,如用妖法攻打,並不難將金光消滅,想到這裏,率性約齊妖人,不再用飛劍法寶和敵人爭鬥,各持妖旛按方位站定,由他與長臂神魔鄭元規、粉孩兒馮吾三人總領全陣妙用,施展“都天烈火陣”法,每日早午晚三次用神雷和練成的先天惡煞之氣攻打飛雷崖和凝碧後洞。
陰素棠在眾妖人中最有本領,只陣法尚未熟諳,便請她領了施龍姑等在空中巡哨,以防敵人衝出求救。在這攻打期間,如敵人一干主腦不得信來救,決無敗理!卻不料那靈符竟是當年長眉真人飛昇時節留下的九道靈符之一,連那封鎖前洞的靈符,俱都各有無窮妙用,豈是他的妖法魔陣短期內所能消滅。
這時靈雲等人,聽見雷聲殷殷,金光上層似有烈焰彩雲飛揚,妖陣已然發動,暫時除了困守別無善法。留下紫玲姐妹與輕雲朱文和那九天元陽尺防守後洞,以備萬一,靈雲同了若蘭文琪回洞。那匹芝馬一入山洞就十分馴善,一任芝仙騎着往洞內飛跑,絲毫也不抗拒。眾人因芝仙業已回轉,到了安全地方,便不再去管牠。
依了靈雲,妖人攻打不進,必然設法偷入,只專心在洞中等他前來落網,無須冒險出去迎敵。紫玲輕雲俱以靈雲之言為然,朱文寒蕚卻不忿妖人猖獗,定要相機出戰。靈雲料知戰雖無功,也無大礙,便自由她。因靈符金霞籠罩全山,外人固攻打不進,裏面的人也不能衝破光團而出。便將九天元陽尺交與朱文,吩咐二人小心在意,稍得小勝便回,切勿貪功輕敵。妖陣厲害,最好借九天元陽尺護身出陣,再和妖人對敵。
二人領命興高采烈,將九天元陽尺往金霞中一指,立刻便有九朵金花,一團紫氣護住二人全身聯袂破空而上。金花紫氣過處,頂上金霞分而復合。上面一干人妖陣佈好,滿以為敵人藉着靈符金霞隱蔽,不敢出戰。正準備到了預定時辰,運用烈火風雷猛力攻打。華山派玉桿真人金沈子正把守陣的東面,猛見腳底霞光如萬丈金濤,突的往上升起有數十丈高下。金霞分處,飛起九盞金花一團紫氣,內中現出兩個絕色美女,雖然垂涎美色,也知道那九朵金花的厲害。正想運用風雷攔阻,敵人卻已由金花紫氣護身飛出陣去。
金沈子料這兩個女子定是逃出來求救,從自己陣地上遁走,於面子太不好看,忙駕妖光追上前去時,陰素棠領了施李二淫女正在空中遊行防守。忽見金光紫氣中湧着兩個女子,竟衝破妖陣飛身而出,也猜是去尋峨眉主腦人物報警求救。雖知九天元陽尺厲害,一則自己既已與史南溪等暫時連成一氣,究屬不便坐視成敗,二則來的又是兩個無名小輩,就此讓她從自己手內遁走,豈不貽笑於人!正待飛身上前迎敵,施龍姑早看出昔日腰斬孫凌波那一干女子,便有來人在內,仇人相見,不問青紅皂白,便將兩套子母針對敵人打去。
只見九朵金花閃處,兩套十八根飛針如石沉大海,渺無蹤影。剛在驚愕痛惜,誰知敵人異常大方,破了金針之後,反倒將那金花紫氣收去,現出全身。指着施龍姑等罵道:“我姐妹二人一時無聊,出山遊戲,片刻間要回轉仙府,不想遇見你們這群妖孽阻我清興!如用玄天至寶和你對敵,顯得我姐妹倚着師長法寶來勝你們,忒顯得我姐妹法力不濟。有何本領只管施將出來,莫待我姐妹倦遊歸去,失了指望!”言還未了,後面的玉杆真人金沈子業已趕到,同時施龍姑李四姑兩個淫孽也將飛劍放出。
金沈子料知敵人非自己飛劍所能取勝,一追到便將手中拂塵一指,黑沉沉一片玄霜直朝寒蕚朱文飛去。寒蕚朱文剛將飛劍去敵施李兩個淫孽,玄霜尚未臨頭,便覺身上一陣奇冷。朱文寶鏡業被金蟬笑和尚借走,正懊悔不該聽信寒蕚之言,恃強欺敵,將九天元陽尺收去。適才又說了許多狂話,不好意思,再將尺取出。正在為難,喜得寒蕚已將寶相夫人那粒金丹放將出來,一團其紅如火的光華飛入玄霜之內,所到之處,那淫穢污惡邪風妖瘴所煉成的毒霜,竟被紅光融化成了極腥奇臭的水點,雨一般往峨眉山頂落了下來。
金沈子原想用毒霜將二女迷倒,不想損了心愛之寶,一見不好,忙使法術收轉時,業已消融殆盡。心中大怒,只得收了拂塵,也將飛劍放出,會合施李兩淫女,同敵朱文寒蕚。那陰素棠本在躊躇,忽見來人輕敵,破了施龍姑金針之後反將九天元陽尺收去!暗罵好兩個無知孽障,有了玄天至寶不用,豈非自找無趣?及見朱文寒蕚放出飛劍去敵施李金三人,一個是餐霞大師嫡傳,一個是寶相夫人心法。旁門玄妙,卻加以峨眉派的正宗傳授,果然變化無方,才知來人口出狂言,原有所恃。雖是暗中誇讚,畢竟二女劍術不在她的心上。見施李金三人不能取勝,喝一聲道:“大膽賤婢,敢在此猖狂!”手一指,一道青光宛若神龍出海,直往朱文寒蕚頂下飛去。
二女和施李二人對敵,本可佔得上風,添了一個華山派的能手金沈子,就覺只可勉強應付,不能取勝。忽又加上陰素棠修煉多年,深得崑崙派奧妙的兩口飛劍。怎是敵手?寒蕚首先感到不支,尚幸來時早和朱文商量好了步驟,一見敵眾我寡,勢不能敵,恰好朱文也見出不妙,雙雙對打一聲暗號,寒蕚忙從法寶囊內取出一件寶物,口誦真言往劍光叢中飛去。一出手便是一條數十丈長、三兩丈寬的五彩匹練,首先將陰素棠兩口青白光華絞住。
陰素棠一見寒蕚施展當年天狐慣用的“巳寅九沖、小辰多寶”法術,才明白這女子竟與天狐寶相夫人有關,不知怎的會投到峨眉門下?既用旁門幻術禦敵,足見敵人伎倆已窮。罵道:“左道妖法也敢來此賣弄。”說罷,將手往兩道青白光一指,立刻光華大盛。似兩條蛟龍糾結着那條彩練只一絞,嘶的一聲便化成無數彩絮飛揚四散,映目生花,恰似飄了一天彩霧冰紈,絢麗無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