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侠4:海异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3章 連環失蹤

三件神秘失蹤案之中,最應該報警的是瑪姬小姐的失蹤。但是警方卻一直不知道。還有兩宗,雖然報了警,但是警方卻將其中一宗當作“偷竊案”來處理。那宗失蹤事件之中,一共有四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神秘莫名,可是卻被當作偷竊案件。

失蹤和偷竊,是根本不同性質的案件,警方怎麼可能將之混淆呢?看起來是警方的無能,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倒也不能只怪警方糊塗。

三件失蹤事件,都發生在夏威夷群島的歐胡島上。歐胡島是夏威夷群島的主島,世界著名的旅遊勝地檀香山,就在這個島上。

先說失蹤人數最多的那一宗,一共有四個人失蹤——當然,那是事後才知道的。夏威夷遊客眾多,來自世界各地,更有很多是來自美國大陸各地的年輕人。那一類年輕人的旅行,幾乎是同一模式的,他們並沒有多少金錢,只是嚮往夏威夷的風光,晚上沒有酒店可住,在沙灘上過夜也不在乎。

這一類年輕人大都是結伴而來的。美國青年到了一定的年紀,和家庭的聯繫減至最低,所以這也是這四個人失蹤之後,過了很久才被揭發出來的理由——他們的家人以為他們還正在暢遊夏威夷各島,不知道他們已經神秘失蹤了。

而他們的失蹤,是在他們失蹤了將近一個星期之後,才被揭發出來的。

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了,是不是?不過不要緊,一件一件敍述出來,很容易弄明白的。

那四個年輕人的姓名並不重要,他們是兩男兩女,年齡是十九歲到二十一歲,都是體格強健的標準美國青年。他們失蹤的地點,是歐胡島東南角的花馬灣。

花馬灣是遊覽夏威夷的遊客必到之地,風景綺麗,站在海灣上面看,兩面高山環抱,整個海灣海水並不深,而且有很多礁石,是魚類棲息生長的所在。

所以,那裏被闢作國家海洋公園,有着各種各樣的海魚,只要配戴普通的潛水鏡,就可以看到五色繽紛、奇形怪狀的魚,在身邊游來游去,奇景妙趣,無窮無盡。

對了,小約翰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事情始於九歲大的小約翰的驚叫。他本來正戴着潛水鏡,咬着吸氣管,埋首水中看魚,突然,他站了起來,臉色青白,摘下吸氣管尖叫了起來:“一隻手!一隻手!”

花馬灣的海水雖然不是很深,可是九歲的小約翰身子不高,他這時站在礁石上,水浸到他的胸口,當他尖聲叫起來的時候,由於過度的驚慌,又恰好有一個浪湧了過來,使他站立不穩,身子一側,滑跌了一下。

小約翰立時划着水,又站直了身子,而且用更尖銳的聲音叫着。一面叫,一面指着前面的海水:“一隻手!有一隻手!好多魚在咬那隻手!”

小約翰第一下呼叫,已經吸引了附近的人的注意,這時他再度呼叫,當然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許多埋頭在海水中看魚的人,當然聽不到他的叫聲,但是也有不少人是游水的,都向他望了過來。

附近的很多人,都不明白小約翰這樣叫是什麼意思,但是也都可以知道,一定有什麼意外發生了,所以都盡快地向他靠近。

其中,最快來到小約翰身邊的是他的叔叔,也就是帶他到花馬灣來玩的施維——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以後再詳細描述。施維來到小約翰的身邊,小約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現出極度驚恐的神態來,又尖聲重複着那兩句話:“一隻手,許多魚在咬一隻手!”

施維還不是十分明白小約翰的話,但是孩子是在極度的驚恐之中,他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先要安慰孩子:“別怕,你說什麼?一隻手?哈哈,那一定是有人在水中餵魚!”

小約翰大搖其頭:“不是一個人,是一隻手!”

施維勉強笑了一下,他心中在想:孩子有時會有十分古怪的念頭,什麼叫“魚在吃一隻手”呢?真是不可理解的!

他一面想,一面把放在額上的潛水鏡拉下來,罩在眼上——要在水中看清東西,必須使水和眼睛之間有隔水的距離,不然,海水再清,視線也會模糊不清。由於看到小約翰的神情如此惶懼,所以他也來不及咬上吸氣管,就把頭埋進水中。

他和小約翰一樣,是站在礁石上,礁石並不平整,有很多陷下去的洞。他才一埋頭入水,就看到了小約翰所說的,一秒鐘之前,他還認為不可理解的現象——那現象其實很簡單,正如小約翰所說的一樣:許多魚在咬一隻手!

並不是有人在餵魚,就只有一隻手,一隻看來是齊腕斷下來的手,有好幾條銀青色的大鯛魚和青綠色的鸚鵡魚,正在爭着咬它。那隻手,就在施維伸手可及之處,看得十分真切,甚至可以看到無名指上戴着的戒指。

施維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將頭抬出水面,急速地吸進了一口氣——潛水鏡是連鼻孔一起罩住的,所以他必須用口來吸氣,而因為他十分吃驚,所以張大口,也是十分自然的動作。

這時,又有幾個人來到了小約翰的身邊,七嘴八舌在問着。小約翰不斷在重複着:“有一隻手!有一隻手!”

施維定了定神,道:“小約翰,別大驚小怪,那一定是一隻用來嚇人的假手,我撈起來給你看看!”

他說着,立時又彎下身去,那隻被魚爭啄的手,就在他的身邊,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隻手。他的確認為那是一隻假手,玩具店中常有這種專供惡作劇者用的假手出售,做得像真的一樣,用來嚇人的。

可是這時,施維一下子撈到那隻手,他卻立時產生了一股極其奇異的感覺,他感到那隻手是冰涼的!而且那感覺,不像是橡膠,就像是真的人手一樣。

施維當然沒有去細想,他只是一抓到那隻手,就立時直起身子,把那隻手自水中提了起來,道:“看,這只不過是一隻——”他下面“假手”兩個字還未講出口,身邊一個身材健美的日本女遊客,已經尖聲叫了起來。隨着尖叫聲,驚叫聲不斷傳出,施維向自己手中的那隻手看了一眼,也不由自主,加入了驚呼的行列。

那不是一隻假手,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不是一隻假手!那真的是一隻人手,是一隻齊腕斷下的真手,在斷口處,肌肉和皮膚呈現不整齊的形狀。雖然沒有血,但是那實實在在是一隻真手,也正由於那是一隻真手,才會使海中的魚去啄吃它。魚是不會對一隻橡皮手感到興趣的,但是一隻人的手,那對魚來說,是一種食物!

施維僵呆着,他感到一陣嘔心,想把那隻手拋開,可是他的手指發僵,竟然不能鬆開。他張大了口,可是不知道該叫什麼才好,他當然不能這樣叫:“誰掉了一隻手?我拾到了一隻手!”

四周的人也嚇傻了,驚叫聲引來了更多的人,施維仍然像是傻瓜一樣地抓着那隻手。一直到海灘的管理人員,得知在海中找到了一隻手趕來了,施維才呻吟似地道:“我……我們在海中發現了一隻手!”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來,海岸搜索仍然在進行着,出動了潛水蛙人和直升機,以及很多警員。

當警方接到了報告之後,立刻通知了海岸巡邏隊,這是一宗相當嚴重的事。一隻手是不能單獨存在的,它必定是從一個人的手腕上斷下來,這個人不會是在岸上,一定在海中,因為他的斷手在海中被發現。那麼,這個人在海中受了嚴重的傷害,他人在什麼地方?自然要把他找出來。

由於花馬灣的海水如此清澈,所以在直升機上看下來,如果有人在淺水部分受了傷,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的。有經驗的潛水蛙人,則在深水部分搜索。再遠些,兩邊環抱的岩石,那就難說得很了,因為那是無邊無涯的太平洋。看起來,碧藍的海水那麼平靜,但是大海的神秘度是如此之高,人類甚至只懂得海洋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搜索行動直至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才停止。通常,天漸漸入黑後,遊客便紛紛離去,白天十分熱鬧的海灘,變得十分冷清。

在海灘邊上,海灘管理人員的辦公室中,這時燈火通明。辦公室的陳設十分簡陋,幾張桌子,幾個文件櫃。這時桌子上攤着海灣的詳細地圖,警官白恩注視着地圖,問:“這一帶不會有鯊魚出沒吧?”

管理員是一個年輕的海洋生物學家,他皺着眉,搖頭道:“雖然鯊魚的出沒還沒有規律可循,但是在花馬灣從來也沒有出現過鯊魚。”

白恩警官仍然不抬起頭來,他有一頭花白頭髮,中間已經有點禿頂,他小心地用其餘的頭髮把禿頂部分遮了起來。他道:“你的意思是雖然從來也未曾發現過鯊魚,但還是有可能出現?”

管理員相當小心地回答:“是,海洋中有着各種各樣不可測的變化,舉例來說,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流,就可以改變魚類的航線。有太多的因素,可以使海洋中的生物突然出現在牠們平時從來不出現的地方。”

管理員說得十分清楚,白恩警官表示滿意。看來,鯊魚出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關於那隻手的報告來了!

“在海水中發現的手屬於白種男性的左手,年齡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發育、營養良好。估計這個白種男性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無法確知手是因為什麼原因斷下,因為斷口處曾有囓咬的痕迹,可能是在海中被魚群啄食所造成的。無名指上的戒指,是銀質戒指,通常是出售紀念品的小攤子中售出的,只有遊客才會購買。斷手在被發現之前,應該已在海水中浸了超過三小時。”

白恩警官聽着報告,現出苦澀的笑容來,他不能魯莽地決定發佈海灣中有鯊魚的消息,那會引起混亂。可是,是什麼原因導致一個應該是十分強健的人,斷了一隻左手呢?

他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時,他的一個手下走過來,詢問他是不是應該收隊了,因為天色完全黑了。

白恩還未曾作出決定,正在猶豫間,聽到外面有爭吵的聲音傳來。有一個人在叫着:“你們不是警員嗎?我被人偷走了東西,難道不能向你們報案?”

那個要來報案的人,看來十分堅決,不單叫嚷着,而且大踏步走了進來。他身形高大,皮膚黝黑,赤着上身,只穿一條泳褲,趿着日本式的膠拖鞋——這是居住在夏威夷的人,典型的日常打扮。

他走了進來,瞪着白恩警官,大聲道:“有四個人,兩男兩女,租了我的潛水用具,可是——”

白恩警官不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們這裏是專案小組,不處理一般案件!”

那人吼叫了起來:“你們不是警員?”

白恩警官心情煩躁,態度自然也不友善:“是,但是不處理你的案件!”

那人叫得更大聲:“那我該向誰去投訴?”

白恩警官冷冷地道:“到白宮去找總統吧!”

那人狠狠地瞪了白恩警官一眼,一面轉身走出去,一面道:“我一定會向你的上級投訴!”

白恩警官甚至懶得再去理會他,那人悻悻然走了出去。白恩警官下令停止搜索,只是在海灣留下兩艘快艇,看看會不會發生奇蹟。

當他回到警局的時候,才一坐下,就有一個同事給他端來了一杯咖啡,道:“剛才有一個傢伙來報案,同時投訴警方人員態度惡劣,看來你就是他投訴的對象!”

白恩苦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表示絕不在乎這類投訴。那同事又道:“兩男兩女租了潛水用具之後,一去不回,這傢伙損失了不少。真奇怪,他竟然沒有向租用人要求任何抵押!”

白恩對這件事顯然沒有興趣,他也嫌那同事太囉嗦,所以他大聲打了一個呵欠,暗示對方離去。不過那同事還在說:“這個人——”

白恩不得不大聲道:“別拿這種盜竊案來煩我!”

是的,那兩男兩女沒有出現,被當作盜竊案處理。

說起來,真是很說不通的,四個人不見了,可是人們的注意力卻不是集中在四個人不見這一點上,而是集中在和他們一起不見了的一些其實並不怎麼值錢的潛水用具上,把整件事當作是盜竊案。而且,全部過程是如此自然,這是不是說明,在觀念上,人的價值還不如一些物質呢?

這個問題,似乎應該是留給專家學者去討論的問題。總之,四個人租了潛水用具,連人帶用具都不見了,首先叫人想到的是,這四個人把那些東西拐走了,而不會去想到更嚴重的問題。

這實在是一種相當有趣的心理現象。

警方相當不耐煩地聽那個出租人描述着來租用具的兩男兩女的樣子,甚至當他說到,其中一個男青年,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只有遊客才會買的銀戒指時,也沒有人聯想到什麼。

至於那隻在海水中被發現的手,警方實在不知如何處理才好。報上刊登了這件事,在搜索進行了三天而沒有結果之後,警方發佈了一份照片——那隻手,還把那隻戒指再戴上去,希望有人可以辨認出來。

在這三天之中,警方也希望有人來報失蹤,可是並沒有失蹤報告,這隻手的主人究竟是誰呢?

潛水用具出租人在報上看到那隻手的照片,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別的人注意到了,卻不能給以任何幫助。只有一個少年,叫柯達的,看到了,並且注意到了,也能夠給以幫助。

警方對這隻手,真是傷透了腦筋,報上已有文章在質問:“是不是在花馬灣嬉水會不安全?”

警方、政府方面和海洋生物專家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花馬灣從來也沒有出現過鯊魚。其他的海洋生物當然也可能攻擊潛水者,但那似乎更駭人聽聞了,是什麼樣的生物?是海怪嗎?

所以警方和有關方面,只好裝聾作啞,只在暗中加緊調查。

也正由於警方急欲知道任何消息,少年柯達說有消息可以提供時,才會被白恩警官接見。不然,像柯達這樣的流浪少年是不會受到歡迎的。

當柯達被帶進白恩警官的辦公室之際,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他熟悉這個少年,所以他沉着臉:“三個月沒抓到你,可是我不信你變得老實了!”

柯達現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來。

柯達的表情十分豐富,這也是他經常能使遊客相信他“悲慘的遭遇”,而多少給他一點錢的原因。他苦着臉,道:“我不是總給你惹麻煩的,警官,有時我也能幫助你!”

白恩“哼”地一聲:“能幫什麼?”

柯達揚了揚手中小心摺疊好的報紙,現出一種自豪的神情來:“我認得這隻手!”

白恩陡然坐直了身子,盯着柯達,想判斷他是在惡作劇,還是真的可以提供一些線索。柯達的神情卻相當猶豫,欲言又止。

白恩揮着手:“說下去啊!”

柯達道:“我說的……將全是真話,但是……只怕你會不相信!”

白恩不耐煩地道:“只要你說的是真話,就沒有人會不相信你!”

柯達深深吸了一口氣,問:“我可以坐下來嗎?”

白恩沒好氣地道:“當然,請坐。”

柯達坐了下來,搓着手,又過了片刻,才說出他認得“那隻手”的經過。

以下,就是柯達的敍述。

柯達在花馬灣的目的,是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給遊客提供一點小幫助,而取得一點報酬。通常,他都不會有什麼“主顧”,這天,也不例外。

他並不是在海灘上等,而是在花馬灣左邊,沿海灘伸展出去的山崖的近海部分。那一帶,貼着海水的不是沙灘,而是高低不平的岩石。

沿着岩石向前走,大約一千多公尺,可以走到山岩的盡頭。在那裏,太平洋的浪花衝擊在岩石上是十分壯觀的景象,不少遊客喜歡走去看。

而且,繞過岩石角,還有一個十分有趣的所在,普通遊客是去不到的。那地方的名稱是“水洞”,岩石在那裏形成了一個陷下去的洞,大約有兩公尺多深,直徑是六公尺左右。

這個洞,由於有一條狹窄的隙縫通向海邊,所以,每當一個浪湧上岸之際,海水洶湧進來,整個洞就是海水,而當浪退之際,洞底的岩石可見。於是很多人喜歡站在洞底,讓一個又一個急驟沖進來的浪,把人遽然托起來,又急速地沉下去。看來很驚險,但除了兩件式泳衣的上半截有時會被急浪沖走之外,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柯達就常在岩石的轉角處,看到有遊客來,就向他們介紹那個有趣的“水洞”。

那天下午,他坐在岩石上,無聊地把一隻小寄居蟹放在掌心玩弄着的時候,看到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走了過來,手中提着簡單的潛水用具。

柯達忙站了起來,大聲向他們介紹那個水洞,一路帶着他們,走到了水洞的旁邊。當他表示,希望可以得到一點酬勞之際,其中一個身形相當高的青年男子,一伸手,便把他推得幾乎跌了一跤。那男子道:“去!我們怎麼會有錢給你!”

柯達生氣得幾乎想在那推他的手上咬上一口——所以他對那隻手的印象很深刻,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着一隻銀質的戒指。

柯達氣憤地離開,他回到轉角處,坐下來生悶氣。聽到那兩男兩女的嬉笑聲不斷傳來,當然他們已跳進水洞中去玩了。

柯達心中咒罵着。當浪衝過來的時候,那兩個女孩的叫聲十分刺耳,可是,突然之間,所有的人聲全都靜了下來。

柯達奇怪了一下,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他心中暗罵:“沒聲音了?哼,被海浪捲走了才好!”

當然,他常在這一帶,知道被海浪捲走是不可能的,可能是泳衣叫海浪捲走了,那可是去窺伺的好機會!

柯達鬼頭鬼腦,向水洞方向走去,當他可以看到水洞之際,他呆住了。水洞之中沒有人,那時剛好是浪退的時候,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水洞之旁,也沒有人——只有經過他剛才所坐的地方,才能離開,而他剛才沒看見有人離開過。

那四個人帶來的簡單潛水工具放在水洞旁的岩石上。柯達只奇怪了十秒鐘,就奔過去,抓起了那些潛水工具就跑,唯恐後面有人追來。

當他奔到了沙灘時,向岩石那方面看去,還是不見那四個人。他好奇心起,先藏好了偷來的東西,又向前走過去,還是沒有見到那四個人——那四個人是不可能不出現的。

他等了很久,忽然看到海灘上來了不少警察,心中一害怕,就溜離了海灘。

白恩警官耐心聽完,哼了一聲:“那隻手,是四個人中的一個的?”

柯達有點膽怯,道:“我想……是!”

白恩警官有點惡作劇地問:“或許,把那隻手拿來給你看看,你更可以確定?”

柯達不由自主,嚥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白恩警官的樣子看來有點兇狠,他又道:“你是要我相信,有四個人,在那個水洞之中,忽然之間失去了蹤影?嗯?”

柯達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看起來……像是這樣!”

白恩警官逼視着對方:“他們上哪裏去?叫鯊魚吞掉了,還是叫海怪吃掉了?”

柯達又後退了一步:“我……不知道!”

白恩警官大聲叫着:“花馬灣海灘的盜竊案破獲了,來人,把這個小賊——”

他話還沒有說完,柯達陡然叫了起來,一溜煙向外奔了出去,奔得比一隻野兔子還快。

白恩警官的態度雖然不是怎麼好,但是他倒不是工作不負責任的人。在趕走了柯達之後,他想了一想,還是下令去調查那兩男兩女的下落。

可是,這一類來自美國大陸的遊客太多了,毫無記錄可以稽查,調查自然也沒有結果。

於是,那隻手,就成了檔案中的“懸案”。白恩相信,這隻手的主人已遭了不幸,遲早總會有人來報失蹤,可以認出那隻手來的。

那兩男兩女的失蹤,一直到了後來,私家偵探溫谷調查瑪姬小姐失蹤的案件時,才再被掀出來,引起了新的注意。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以後自然會詳細的敍述。

現在,先說第二宗一男一女神秘失蹤的事件。這宗事件,因為有一個小曲折,幾天後才被揭發。

在檀香山市區,近唐人街的一條街上,有一個海鮮市場——玉代市場。玉代市場大約是檀香山市區之內,可以購買到最多品類不同的新鮮水產食物的市場,它有一個相當大的海水池,飼養着活的波士頓龍蝦,供顧客選購,而顧客大多是東方人,包括日本人、中國人、菲律賓人等。

夏威夷有很多日裔美國人,看起來完全是日本人,也保留着日本的姓,可是實際上全是美國人,有美國人的一切習慣和名字。莉莉.山田和羅拔.中根就是這樣的美國人。山田小姐和中根先生是一對新婚夫婦,兩人感情濃得像蜜糖,幾乎片刻不能分開。

所以,雖然到市場去採購食物是女人的責任,但是中根總跟在山田的身邊,一起到市場去。即使在選購一條魚或是三磅洋蔥之間,他們也可以打情罵俏一番,令得旁觀者欽羨不已。

那天,當他們駕着那輛殘舊的小車,在和市場隔了一條馬路的停車場停好了,手拉着手,奔過馬路,來到市場門口之際,恰好市場的收銀員喬絲小姐正要將門鎖上——他們來遲了,市場已經休息了。

中根一看到這種情形,大叫道:“等一等!”

喬絲是一個混血的土著,有着漂亮的棕色皮膚和長及腰際的秀髮,她冷冷地道:“休息了。”

中根哀求道:“我們買一隻大龍蝦,活的!”

喬絲的語意仍然冰冷:“裏面沒有人了,明天再來吧。”

她一面說着,一面就要去鎖門。可是中根卻取了一張十元面額的鈔票,塞進了她的手中。

喬絲愕然,她有點不相信,即使是活的龍蝦,一磅也不過七元三角九分,怎麼可能為了要買到龍蝦而給十元小帳?

當她向中根望去之際,中根向她眨了眨眼睛,道:“小姐,你不是說裏面沒有人了麼?我們只需要兩分鐘,我得到我的龍蝦,你得到你的十元,這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喬絲猶豫了一下:“你……準備拿多少?”

中根舉起手來,作發誓狀:“保證,只捉一隻,但可能相當大!”

喬絲悶哼了一聲。這當然是一種犯罪行為,至少絕不合法,但是被發現的機會絕少,而十元錢卻可以有點用,所以她只是喃喃地道:“快點!”

山田和中根拉着手,一起奔了進去,喬絲在門外,可以聽到他們的嬉笑聲。她面對着門站着,將門拉上,那樣子,就算有人看到,也會以為她正在鎖門,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玉代市場並不大,飼養龍蝦的水池在右邊的角落。那角落還有一道後門,是通向市場的雜物室和辦公室的,這時早已鎖上了。

喬絲等着,她覺得自己等得太久了,就把門推開些,壓低了聲音,叫:“快點!”可是裏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喬絲又提高了聲音,裏面仍然沒有回答。喬絲焦躁起來,推開門向內走去,進門處是放收銀機的櫃台,在那裏已可看到整個市場的情形,喬絲看不到有人影。

喬絲呆了一呆,怎麼可能沒有人呢?她明明看着兩個人進去了。只不過幾分鐘,對,大約是五分鐘左右,進去的兩個人到哪裏去了呢?

喬絲又大聲叫着,然後,走向飼養龍蝦的池子。池子裏是渾濁的海水和十幾隻龍蝦,龍蝦確實的數字是多少也難以肯定,那兩個人是不是已經取走龍蝦了呢?喬絲望向另一扇門,門還鎖着,他們唯一可以離開的地方就是正門,而她一直站在門口!

喬絲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她可以感到,一定有什麼十分怪誕的事情發生了。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通知警方!可是她隨即想到,自己收了人家的十元錢,容許人家進去“捉”龍蝦,這件事如果一給公開,對她來說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她再也不去想通知警方的念頭,只是又叫了幾下,並且察看了一下人可以躲藏的地方。事實上,誰都不會躲在這裏的,整個市場中充滿了海產的腥味,除了幾個大冷藏櫃之外,也沒有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

喬絲愈來愈感到奇怪,但是她卻自己替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一定是自己心神恍惚,所以那一男一女離去的時候,未曾注意。

既然那一男一女不在了,自己也不必久留。所以,她又退了出來,鎖上門,和平常一樣下班離去。

等到第二天,喬絲又上班的時候,一切都沒有什麼異樣,她也早把那一男一女忘記了。市場的一個職員,曾在她面前埋怨過,停車場中有一輛舊車子停得太久了,看來是昨天就停在那裏的。而停車場中的告示牌,清楚地寫着:“顧客停車不得超過三十分鐘。”

喬絲也沒有把那停得太久的車子和那一男一女聯想在一起,她只隨口道:“會不會是教堂裏的人?要不是,通知警方把它拖走吧!”

玉代市場就在一座教堂的旁邊,所以喬絲才會如此說。那職員咕噥着,到教堂去問了一下之後,就通知警方把車子拖走了。

當車子被警方拖走之後,中根和山田的家人還未曾發現他們失蹤,因為他們結婚之後,住在一座大廈的一個小單位之中。兩人服務的公司發現他們沒有來上班,感到詫異,曾打電話到他們家去,可是沒有人聽。第三天,公司還是未見兩人上班,覺得事情太不尋常,就設法聯絡他們的家人,這才發現他們兩人蹤迹不明,已經足足兩天了!

當警方接到報告之後,經過調查,發現在玉代市場停車場被拖走的車子是屬於中根的。看來是他們停了車子之後,就不知所終了。

一個警員到玉代市場去查問,因為車子停在市場的停車場。當警員來問的時候,喬絲也在,可是由於她非法收取了十元錢,所以她的回答是:“不知道,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兩個人。”

喬絲直到這時,才知道那一男一女失蹤了,並不是像她自己安慰自己那樣。所以當她在回答警員的問題之際,她心中十分害怕,那兩個人怎麼會失蹤的呢?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連警局都來調查了,那還會有假的嗎?

這一天,喬絲一直感到十分不安。當休息的時間到來,像往常一樣,她最後離去之前,獨自一個人在市場內核對一天的收入之際,她感到了一股極度的恐懼。

她可以肯定,那一男一女是在市場之內消失的,她只看到他們進去,沒有看到他們出來!

然而,兩個人是怎麼可能消失無蹤的呢?喬絲感到她熟悉的市場,似乎變得陰森無比,那些魚的眼睛,都在恍惚之中閃着一種妖異的光芒。喬絲幾乎是逃走一樣地離開,差點連門都忘了鎖。

當晚,獨自一個人居住的喬絲睡得一點也不好,不斷在盤算着,是不是要把那一男一女在市場內失蹤的事告訴警方。

但是這時,她似乎騎虎難下了,她如何解釋她的謊言呢?為什麼第一次說不知道,現在又說知道呢?

她感到極為難,在牀上翻來覆去,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才睡着。所以,當她醒過來,發覺已經晚了,急急趕去上班之際,已經遲到了。

當她來到市場門口之際,發現有許多警員,市場好像並未曾開始營業,也有不少人圍着在看熱鬧。喬絲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在市場裏,她感到有一股妖異的氣氛。當她想到,有可能是那一男一女的屍體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被發現之際,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她來到門口,向守門的警員表明了她是在市場工作的,才獲准進去。一進去之後,發現市場的職員全站在一起,一個頭髮灰白半禿的警官正在盤問他們。那警官轉過身來,目光相當銳利,盯着喬絲。

喬絲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我遲到了!”

市場的經理瞪了喬絲一眼,警官——自然是白恩警官,把兩張照片,伸到喬絲的面前。

喬絲只向照片看了一眼,心就怦怦亂跳。白恩警官問:“有沒有見過這一男一女?他們一定曾到過這裏!”

就是那一男一女!喬絲一下衝動,幾乎要把真相說了出來。可是她卻還是搖着頭道:“不,我沒有見過。”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每天來的顧客極多,我的職責並不需要留意他們的面孔。”

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又轉問一個職員:“是你先發現那些東西的?”

喬絲在一旁,呆了一呆,心想:怎麼是“一些東西”?難道並不是發現了那一男一女的屍體?

這時,她才注意到,一個警員托着一隻文件夾子,在文件夾上有三樣東西。那三樣東西十分普通,是一對戒指和一隻手鐲。

戒指,看來是很普通的白金結婚戒指,手鐲是合金的,夏威夷女性很喜歡佩戴的那一種。喬絲也有一隻,有簡單的花紋,上面刻着持有人的名字。

那職員道:“是,我在換水的時候發現的!”

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飼養龍蝦的那個水池:“通常,一個星期換一次水。飼養龍蝦的水是四份海水,一份普通水……”

白恩警官急躁的脾氣一點也沒有改,他揮着手:“我不想學養龍蝦,別說無關的話!”

那職員的神情變得很難看,道:“放乾了原來的水,這兩隻戒指和手鐲在池底。我看到手鐲上刻着‘莉莉’的名字,想起曾有警員來問過,好像是失蹤的人,所以就向經理報告。”

白恩向經理望去,經理道:“我就報了警。”

白恩走近水池,水池大約可以儲水不到五十公分深,他道:“一定要放乾了水才能看到嗎?”

那職員道:“在三四天之後,水就十分渾濁,而且誰想得到會有這樣的東西在水池裏?”

白恩警官悶哼了一聲,提高了聲音:“你們每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肯定未曾見過這一男一女?他們車子停在旁邊,結婚戒指和手鐲又留在這裏,一定曾經到過這裏,用心想一想!”

沒有人回答,白恩心中納悶之極。一個年老的清潔女工又不識趣,怯怯地問:“警官,這兩個人,是不是被人謀殺了?”

白恩警官沒有回答,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白恩警官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心中鬱悶之極。那一男一女,看來全然沒有失蹤的理由,他們一定曾到過那市場。可是為什麼會把一對新婚夫婦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留在水池裏呢?那隻手鐲也相當值錢,如果有人對他們不利,應該把那些東西帶走。若是他們自己不小心——那可能性極小,戒指和手鐲都不是“不小心”會失落的東西,它們是緊附在人的手指和手腕上的!

就算不小心跌了下來,掉進了水池之中,他們也沒有道理不去把它拾回來——美洲龍蝦的兩隻大鉗,雖然強大有力到可以夾斷人的手指,但是他們沒有理由害怕。因為所有供出售的活龍蝦的鉗都被特製的橡膠圈緊箍着,不會傷害人的。

何以兩個人失蹤,重要的東西卻留在水池裏?白恩警官把這個問題,問了自己幾百次,都得不到答案。他那個多口的同事,看到他愁眉不展,向他開玩笑,道:“照我看,那不是一個海水池,是一個硫酸池!”

白恩瞪着眼:“什麼意思?”

那同事哈哈大笑,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那一男一女跌進了硫酸池,整個人全都溶化了,戒指和手鐲卻留了下來!”

白恩警官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向那同事摔了過去,但那同事及早避開,帶着笑聲逃離了他的辦公室,留下白恩警官一個人乾生氣。

等到他稍微氣平些,不得不把摔碎了的咖啡杯一片一片撿拾起來之際,他忽然想到:兩個人失蹤卻只留下戒指和手鐲,這件事,是不是和據說有四個人失蹤了而只留下一隻手,有點相像呢?

白恩吞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種想法是荒唐的。在海水中發現了一隻手,有可能是這個人被海中的生物吞噬了——在那件事之後,他看了不少有關海洋生物的書,知道人類對於海洋生物所知甚少。海中有許多怪異的生物,一種叫大王烏賊的可以長到十七公尺長;有一種叫幽靈海蜇的水母,觸鬚可以長達三十六公尺。人和這些怪物相比,實在太脆弱了。

雖然在花馬灣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些生物,但大海並無阻隔,海洋生物可以自由來往,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然而,那一男一女的失蹤,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白恩警官一無頭緒之際,又發生了瑪姬小姐的神秘失蹤事件。在敍述瑪姬小姐事件之前,必須先提及一個很特殊的人,這個人是溫谷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