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魑魅喜人过（三）

一年秋风又起，

临窗而立，已有几分寒意。

曽经的火热与疯狂，

正随着秋风到来慢慢退却。

一切归于自然，归于平淡，归于淡定，

这便是秋的灵魂吧。

世间美妙，始于春，盛于夏，成于秋。

满树石榴一夕熟，山间野柿一朝红。

定要看到落花听见雨下，

方知秋已深，已到一年熟美时。

需去那田野中搜寻，

采回嫩绿的，细细棵，

约有巴掌长短的秋菜与鱼片“滚汤”，

以此秋汤灌脏，洗涤肝肠，

方可妥贴地渡过这暮秋。

秋风让城野一起走入萧瑟，

于是思愁便像片片落叶，

在心间堆积成山。

李十二于那秋风秋月落叶寒鸦处思人：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

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

韦苏州于那秋天的雨夜独坐长安高斋，

想念那两千余里相隔的滁州故里，

云山阻隔、归路迢递，

暗夜沉沉，四望一片模糊，

故园的渺远，本来就和归思的悠长构成正比

秋风，像是每个中国人都熟悉的乡音，

秋天里对故乡的思怀之情，

藏在每个中国人的基因里。

洛水说每次秋天脱光树的同时，

他感觉身上那套让内心故作坚强的盔甲

也被脱光了。

故乡回不去了，

真正的故乡在我们离开的那一刻

就不在了。

从此昼短夜长时也感冯骥才之言：

如果你对自己的生命有神秘感，

想寻找自己生命的由来，

那么找来找去，

一定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晴岚在冰雪初融时就离开家出国游学，却在秋风已起之时才回来。无论外面的风景多么迷人，都比不了家门口的一洼池子，一片小树林亲切，因为那是根儿之所在。纵然现在wiFi无处不在，微博，微信，语音视频如何方便，也不如与亲近、想念的人对面而坐，互相能分分秒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旻昊和元旦是她晴岚亲人样的朋友，至于王彬，她一直是想走进他的心里的，在大家眼里，他们俩一直是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样的伴侣，实际上，晴岚心里很清楚，她走不近他，走不到他的心里去，表面阳光明朗的他，心里却有数不清的阴暗角落，就如一个个无法躲避的暗礁，在她温情的小船一次次划入时，无时不被撞伤，划错方向，她甚至准备收桨离开……

晴岚只所以可以训教式地说旻昊，元旦一点也不奇怪。就她所知，晴岚和旻昊似乎在上学时期就是好朋友，他们两家的父母，也就是晴岚的养父母和旻昊的父母，好像也认识，自然互相了解得很“通透”。只是这次，晴岚的这几句话，元旦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好在他们俩口子是有默契的，晴岚的话音未落，旻昊和元旦就互望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旻昊再次坐下说：

“咱们仨是没有秘密的，刚才王彬所提到的S城的事是发生在很多年前，所以大家讳莫如深，我也是从母亲那里知道些鳞爪，因为没有机会，我从来没有跟元旦你提起过。”元旦笑：

“那你的事我也不可能全知道啊，呵呵。”旻昊又望着晴岚问道：

“晴岚，关于这个事你知道多少啊？”晴岚诚恳地说：

“说正经的，我知道的并不多，就是咱们还上学时，有一天中午，我去家里找你，你却不在，你妈妈一个人坐在杯盘狼藉的餐桌旁掉眼泪，我一看那情况就想悄悄溜走，不想你妈妈已经看见了我，她招招手让我过去，坐在她身边，我怯怯地问：

‘阿姨，你不舒服吗？’她擦擦眼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

‘岚妹儿，你的爷爷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呢，身体还挺好呢。’

‘嗯，那就好，你们要好好地孝敬他老人家，他们能活大岁数，真的是很不容易呢。我爸爸，也就是旻昊的爷爷，我爸爸他已经不在了。’

‘阿姨的爸爸，是旻昊的姥爷，哦，已经不在了？真的是不幸啊，他是身体不好吗？唉，以前的医疗条件不好啊。’阿姨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

‘我爸爸不是病死的。’

‘啊？对不起阿姨。’

‘没有什么对不起，今天忽然想起这事来，忍不住的伤心，哦，你不用吃惊，我爸爸其实是象我父亲一样的亲人，我从小是被收养在这家里的，有些乱是吧，但就是这样的，我是个孤儿，是我爸爸把我从孤儿院背回来的，他让我从那天起就忘掉过去。被收养后，我和旻昊的父亲一起长大，我也跟着旻昊叫双亲爸妈，他们待我甚至比对旻昊还娇惯，所以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不是这家的亲生孩子，直到我嫁给旻昊的父亲，才稍稍感到有所不同，但那也是很短的时间。我想给你说的是，我来这个家没几年的事，那时候我们家里有一个年头特别久的碗，久到几辈子，十几辈子之前，而且这个碗吧，是外国一个友人送的，据说那还是一位三界之外的人，大家认为让长辈使用，他们就会健康长寿，所以从这只碗到我们家之后，就一直让家中最高的长辈当饭碗使用，一直传到我爸爸那一辈。那个年代不允许跟国外有联系，有别有用心的人告发我们家有这样一只碗，就有人冲到我们家，逼我爸爸把碗交出来。爸爸抱着碗坚决不交。有人趁乱推倒了爸爸，爸爸倒下时，碗也碎了……’阿姨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我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劝她，只能陪旁边说点无用的费话，

‘呀，呀，阿姨，您，别伤心了，您这样，阿姨……’良久，阿姨忽然发现把我晾在了这，马上擦干眼泪说，

‘岚妹儿，不好意思，你看看阿姨岁数大了就光顾着自己伤心了，都忘了你的存在了。’

‘没事阿姨，也就是说，您的父亲这样摔倒后就受伤了吗？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们当时就把我爸爸送去了医院，但是已经晚了，他老人家悲愤交加没到医院就已经去世了。’这一次阿姨已经很平静，不再掉眼泪了，我虽然很生气，但又怕挑起阿姨的情绪，只能顺着她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旻昊一直安静地听着，元旦贴心地拉着他的手。晴岚讲完这些话也就不说话了，大家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王彬为大家用推车推来了他的伯爵红茶蛋糕，还有温热的银耳羹，在这个让人心安的秋日午后，白昼与黑夜平分，黄叶与蓝天平分，如果要问生活里哪件事，也会让人有同样心安的感觉的话，那一定是这惬意的午茶时间，在秋意里悄悄泛起的睡意，很适合来一口有淡淡茶香的伯爵红茶蛋糕，那红茶的清新幽香，从里到外散发着，让困倦，烦燥的心情得到缓解……许是这蛋糕的作用，旻昊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没等晴岚的再次“催点”，他自己慢慢地讲述起来：

“这本来是家族里的一件很荣耀的事，多少年来，无论谁讲起来都是满满的炫耀，谁知最后却成了一条埋藏很久的祸根。晴岚很敏锐地意识到，我们家族跟圆仁大师是有过交集的，也确是如此。那真是太遥远的一件事，等到我的爷爷出事以后，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也以为从此不会再有人提起此事，谁知鬼使神差的，今天王彬又提起了那个地名‘S城’，因为家族里的人由于各种原因都搬到城市里来了，‘S城’，现在的‘S城’乡已经少有家族的人住在那里了，而且也很少跟迁居别处的人联系。”

“你们是皇族吗？”晴岚冷不丁来一句，惹得旻昊象被噎住一样数秒后才答话，

“我们家族不是皇族，但我们是属于四大家族的，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属于确切的哪一支，哪一辈，但我确定是四大家族的成员。”元旦疑惑地皱着眉头问：

“蒋、宋、孔、陈？”旻昊苦笑：

“不是那民国四大家族，是从孔圣人那论的四大家族。”晴岚恍然大悟道：

“哦，是孔、孟、曾、颜四大家族。”旻昊笑着说：

“对，是这四家。”元旦说：

“哎呀，我不小心进了四大家族的门啦，那咱儿子也是孔圣人的后人了呀。”旻昊有些不自然地说：

“那不好说，毕竟我不确定咱是不是孔家人。”元旦不依不饶：

“那咱儿子也算是四大家族的后人了，你怎么也得讲讲这里面的事啊，不然等儿子出生了，不得笑话他娘不懂文化吗？”晴岚乐不可支：

“这还没出生呢，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就会有个侄子了呢？我可听旻昊说，你们根本没去医院查过啊。”元旦一脸的小得意：

“嗯哼，这要没有提到这四大家族的问题之前，我还不敢肯定，你们这么一说，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了，我生的肯定是个儿子。”晴岚还没来得急还嘴，王彬却迫不及待地说：

“昊哥，那还真得请教了，我一个朋友姓孟，就是你说的这四大家族之人。我什么时候跟他出去，遇到姓孟的，他就会追问人家一句是什么字辈的，照他的话讲，只要是姓孟的，就是他的名字中间那个字不是按家谱里轮到的那个字起的，但他肯定是有那么一个字的。我还奇怪地问过他，他的家谱是哪位祖辈的人写的，他大惊失色，象盯着天底下最无知的人一样盯着我，并一个字一个字地嘣给我听，‘我们的家谱是皇帝起的。’呵呵，当时我没好意思追问，怕他真把我当文盲了。今天就烦请昊哥给讲一讲呗，而且，今天不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段历史呢。”旻昊看了看元旦和晴岚，她俩一起做手势催促，旻昊这才笑着说：

“这回是你们一起要求我讲的哦，其码不会怪我不讲正题，越扯越远。”元旦急呵呵地拍了他的背一巴掌：

“不会，不会，我保证，咱儿子也听着呢，快讲吧。”旻昊端起自己面前的银耳羹碗，把剩下的一点汤一饮而尽，然后叭哒了一下嘴，清了清嗓子，模仿播音员的样子，操着低沉而又清晰的嗓音开始讲道：

“孔、孟、颜、曾这四家的祖先分别追溯到儒家的孔子、孟轲、曾参、颜回四大圣贤。而这四家的家谱所排的字辈——就是辈分命名所用的字——也完全是一样的。充分表现了民族崇尚文化，重视血统的精神。

当然了，孔孟后人取名正式订出行辈，还是从孔子第五十六代开始的。当时，明太祖朱元璋御赐孔姓八个辈字：公、彦、承、弘、闻、贞、尚、胤，供起名用。当时的‘公’字辈是孔门第58代。因为孔姓五十六代孙孔希学及五十七代孙孔讷也曾在明初先后袭封衍圣公，所以把他们两个名字当中的‘希”和‘讷’的偏旁‘言’也加上去，放在前面，共为十个字：即：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胤。（清代为避帝讳，将‘弘’改为‘宏’，‘胤’改为‘衍’）。

再等到了清圣祖康熙帝继位后，因为康熙极力推崇圣人儒家思想，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南巡山东曲阜，专程拜谒孔庙，御赐孔姓派字‘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衍，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四句20字定辈序。因曾子、颜回和孟子都是孔子的嫡系弟子，还将孔子的思想发扬广大。为此，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清圣祖御准此三姓同用御赐派字。其中，孔姓从第 61派、颜姓第 62派、曾姓第63派、孟姓从第64派启用‘宏’字辈。此后，孔、孟、颜、曾四姓统一辈字派谱，辈份互相联动，全国得到统一。

从此以后，孔、孟、颜、曾四家统一使用通天家谱，后裔行辈五十字如下：

希言公彦承，宏闻贞尚衍，

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

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

建道敦安定，懋修肇彝常，

裕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

哎，说到这，王彬我问你一下，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辈份的？”王彬想了想说：

“嗯，好象是‘令’字辈的。”旻昊笑：

“哈哈，那他比我辈份小，我可是‘庆’字辈的。”王彬也很高兴地大笑：

“那我就清楚怎么个论法了，下次我见了他，会跟他说，他有个长辈，没事的时候一定要过来‘拜见’一下。”

“不可。”旻昊大声地喊出两个字，把个王彬吓了一跳，晴岚和元旦也被惊得直抱怨：

“咋啦，咋啦，干嘛这么大声！”

“真是，真是，你想吓到你儿子呀！”旻昊抱歉地笑着给大家赔不是：

“我是着急，道歉，道歉，不是故意的。”然后他郑重其事地转向王彬说：

“王彬，你千万不要跟你朋友提我，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带领全家搬出了‘S城乡’，后来母亲甚至千方百计地给我起了现在的名字，就是不想再提及旧事，因为她跟我爷爷的感情太深了，所以也被伤得最深。她要求，不，她命令我不要跟任何提及自己的姓氏。她不知道，父亲却很看重自己的这个出身，不仅告诉了我按辈份应该排的字，还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了千年前祖辈那段奇异的经历。”元旦急忙说：

“哦，就是晴岚说的你们家族那十几代前的事啊，咱儿子的老祖宗在大唐盛世到底怎么跟那圆仁大师遇到的，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啊。”旻昊笑：

“这段往事要说起来跟现在的历史题材的电视剧一样精彩呢。”晴岚说：

“哦？呵呵，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一个有事干的下午了，你就慢慢讲吧，我们都不着急。”元旦跟晴岚两人相视而笑，旻昊站起身刚想说什么，王彬已经先他站起来说：

“昊哥，你就陪着元姐和晴岚聊天吧，我去后厨看看，帮帮可可，现在人还不多，小沫一个人完全应付得来。”那边小沫已经听见了，快步走过来说：

“两位姐姐，旻昊哥，今天真的是难得如此轻闲，看来我们真的是托了晴岚姐姐的福了，你们好好聊你们的天吧。”晴岚故意嗲怪道：

“小沫呀，你真的是个机灵的妹妹呢，这样的好事能主动靠在你姐姐我的身上，嘴巴好甜啊，元旦找到你这样的员工真的是修来的福份啊，好好干，等着让他们给你涨工资！”小沫低低一笑：

“晴岚姐姐又说笑了。”径自去了。旻昊见此情景说：

“看来，我可以好好地给你们讲讲那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