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酒醉欲眠无需解
回转身看看床上这一只，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仿佛记得喝醉了是要睡觉的，那就先帮他洗洗脸吧。
帮他解了书生巾，又脱了直裰，他一直笑嘻嘻的看着我，叫他翻身就翻身，叫他抬手就抬手，倒也不淘气。
转身去了厨房打水，见到襄妈妈，依旧笑眯眯的，与我说热水还要一会儿，好了会端过来，让我先去招呼着他。心下暗想，还好有襄妈妈，谢过了襄妈妈，才到门口，就听到他在里头唤我：“南儿…南儿…”
不由暗叹，这个磨人精！进得屋子，见他乖乖躺床上，侧着身，望向门口，见了我噘着嘴道：“南儿你去哪儿了？我口渴！”
起身倒了水，喂他喝了，这回躺下舒服了，只见他长叹一声道：“南儿，我告诉你啊…那位祠堂老爷不大懂画，他身边的那位管事还行，还好竹兄教我藏着些，他对我的字还满意…这地方还是太小了，比起书院里…别说山长、夫子了，就是山长身边的那两个小书童都没法比…南儿啊，其实我一直想带你上山，我喜欢书院，山长也说了，有空去陪他喝喝酒，可是我们若是去了，爹爹肯定后脚就知道了…我不要被他捉回去！我不要娶离儿！”他一只手紧紧攥过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又用另一只手压着，还低下头，闭着眼，用下巴轻轻蹭了蹭。
我忍不住笑了，他睁开眼，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道：“我最喜欢看你这样子笑了，眷眷的，一见到你这样笑，我就知道，自己回家了，到家了…南儿…我睡一会啊…你叫我起来啊…我有事要跟你说呢…”
我试着抽出我的手，他皱着眉头不放，我只能柔声劝道：“襄妈妈一会儿打了水来，我与你洗洗脸，舒服些…”
就像是应了我的言语，听得襄妈妈的声音在唤我：“娘子，娘子，热水好了！”
他这才松了手，我抽出手，急忙起身应道：“来了！来了！麻烦妈妈了！”
到明间接过襄妈妈手中的热水盆，襄妈妈接着道：“我煮了解酒汤，一会就好，好了就端来，放这八仙桌上，娘子看着来端…”
我看着襄妈妈，心里感动的真是不知如何说了，抬着盆子就屈膝蹲了蹲，只当行了礼道：“真是多谢妈妈了！”
襄妈妈笑道：“这算甚！娘子愿意教我家丫头识字，才是我该多谢谢您哩！好了，不说了，娘子去照顾官人吧，我去看看解酒汤，娘子有事就说，迎儿这丫头也差多不该回来了…”
再次谢了襄妈妈，眼见着襄妈妈转去了厨房，我这才端了热水进屋，见他侧身向外，已沉沉睡去，嘴角犹自含笑。
轻轻扶他趟正了，拧了帕子给他搽脸，他微微皱眉，侧头避了避，我急忙停下。
又重新绞了帕子，拉起他的手，热帕子捂着擦拭，他似有所觉，睁眼看了看，见了是我，嘟喃一句什么，却听不清，依旧倒头睡去。
我寻思他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拉了被子，放了帷帐让他好好睡会儿。
也真难为他了，素来最不耐烦这些应酬，以后只怕少不得。
记得伯父为了这个，罚过他许多次。起初是好生教导他，既在世间讨生，总是要与人交往。他也听，也明白，可到了场面上，总是不自在，再往后，便开始躲、想法子逃，伯父恨他是个扶不起来的…
父亲曾劝道，这种事，半点勉强不来，有的人天生就会，有的人教也教不会，还为难了与他交往之人，不如由他去，儿孙自有儿孙福。
那时候他很是羡慕我，说父亲最是开明，是位很智慧的长辈，离了学堂更愿意往我家跑，还说在我家更自在。
伯母时常掐酸对母亲道∶“我这儿子竟像是给妹妹养的！”
母亲指了我道：“姐姐愿意，就把这个领回去吧！你不知道有多淘气！”
那时候的我也在逃，也在躲，不喜欢绣花，不喜欢针黹，也不喜欢下厨…
下厨还好，有秋妈妈护着，针黹就在母亲跟前，憋屈死我了，就等着父亲来救我…
可是母亲定下的时辰，父亲也奈何不得，在母亲的监视之下，父亲的回护之后，我的针黹才有些许能见人的模样，不至于太丢人。
曾偷偷听见父亲对母亲道：“你也别太勉强南儿了，江儿那小子怎么敢嫌弃了我家小囡囡，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这不是会做了嘛！”
母亲叹道：“这也叫会做？你们就惯着她吧！”
那时候，只觉着母亲好生严苛，大家都说我好，就只有母亲不满意…
总是在许久之后，我们才能真正明白，那些对我们严苛之人，才是真正能帮着我们立起来的人，才是真正拉着我们往远处走的人。
收拾了帕子水盆，才想起襄妈妈煮着醒酒汤，而他已睡了。转出东次间，果然明间的八仙桌上搁置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我硬是没听见动静。不禁满心愧疚，委实辜负襄妈妈了。
听见脚步声，一听就是迎儿的，连蹦带跳。我回身拉上东次间的门，就听见迎儿的声音，欢快道：“娘子，娘子，来看看这些够不够？”
转出来就见这丫头手挎竹篮，蹦着过来了，见了我，取下竹篮递了过来，问道：“够了吧？”我一看，几乎一篮子。
我惊呼道：“够了！够了！都用不了这许多！我们把余下的做成桂花糖吧！往后再做桂花糕，就用制成的桂花糖好了！…哎呦！还需得雪花洋糖！我忘了与你说了，家里可有？”
迎儿摇了摇头道：“雪花洋糖是金贵物！家里没有，只有糖霜，糖霜可以么？以前姆妈做，就是用糖霜！”迎儿瞪着大眼睛问我。
我暗道惭愧，笑着点了头道：“可以可以！我竟忘了可以用糖霜，还好迎儿提醒我！”
迎儿像襄妈妈那样笑眯眯道：“那我去拿糖霜！”转身就要去，我急忙拉住她道：“不急，不急，我们先把桂花检出来，还要淘洗干净，晒干…”
我指了指先前晒在院中的桂花，接着笑道：“就这样晒着，晒干了才能用，还要做糯米粉呢，这糯米粉也得两天才能好，那时候才用到糖霜！不急，我们明日先捡了桂花出来！”
迎儿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道：“今日是有些晚了，姆妈也要关铺子了，我去帮帮姆妈，娘子且歇歇，官人也要回来了吧。”
我拉住迎儿，叫她等等，转身端了醒酒汤出来，红着脸对迎儿道：“真是对不住襄妈妈了，适才官人吃醉酒家来，襄妈妈好意煮了醒酒汤，官人却睡了，迎儿，不若将这醒酒汤温在灶上吧，官人一会儿睡醒了，再让他喝…”